真言宗綱要
黃繩曾居士編著
羅序
河有源委,學有古今;內外諸宗,糜不如是。密法導源于南天鐵塔,銜空有兩輪奧義,而開始胎金二界之傳,是爲古學。流衍既廣,成就者多,師資相授,經軌疊出,彙萃于超岩寺,廣上下四部之續,而特崇無上瑜伽,是爲今學。古學簡而質,今學繁而缛;行持或異,義解微殊,要皆以從“本不生”義流出,速疾圓滿福智資糧爲宗趣也。
開元中,叁大士赍古學以東來,輾轉流入扶桑;今學則由中印晚期諸德,盛弘揚于西藏,遞及漢土。蒙古入主,優禮蕃僧;藏傳密宗,盛行朝野。轉播既廣,流弊滋生。不肖之徒,乘機攙入。度生不足,殃民有余。明太祖禦世,矯枉過正,诏禁安壇授法。自爾大日潛輝,金剛隱迹。滿清入關,亦崇密法,唯流傳祗限乎皇族,醍醐不施于漢人,民國肇建,密教重興,古學反哺乎中華,稱爲唐密;今學盛于申薊,稱爲藏密,慧光晔煜,典籍紛披。
歐陽竟無先生曰:“學有概論,乃有系統。”將欲修一宗之學,而無概論之書,是猶入林尋寶而不資地圖也。今漢譯藏密概論,有宗喀巴“金剛道次第廣論”,克主“密宗道次第略論”,洵美且都!唐密概論,漢文本除權田雷斧“密宗鋼要”等一二種外,余多自誇門戶,或獺祭成書。即權田之書,亦複語焉不詳,未廣抉擇;安得大善知識,撷唐密之精粹,汰門戶之粗見,編爲完善之概論,以惠學人也哉。
黃繩曾居士,權田第子黎乙真之門人,承遠流于空海,吸晨露于豐山,慕宗喀巴之遺風,糅唐密諸家概論,以成“真言宗鋼要”,學密之士,得其門而非寡矣。
羅時憲 序
公元一九七一年十月二十六日
李序
佛教是一種不斷演進的文化體系,與外道的相摩相蕩以爲外因,自教教義的日新不已以爲內緣,于是當其處于不同的時代,對向不同的根機,便有不同的宗派出現。如來滅度而後,原始佛教不得不演進而成部派之學,小乘之教又不得不有大乘之發展與之呼應,大乘中觀亦不得不有瑜伽的建立與之相輔,如是有“報應二身”所說的顯教,亦不得不有“法身”(自性受用佛) 所說的密教與之對待;何況佛滅後千二白年,佛教即漸次衰微,失勢中印,至佛滅後千七百年,則印度佛教全拂地而無足稱道,婆羅門教中興,竊佛法以莊嚴,卻收以矛攻盾之效,而佛教曲就其範,至有混合之“真言密宗”的出現(此處多用呂澄先生語) 。
如是真言密宗,結合佛家的精神與婆羅門的事相而別成體系。于事則特重儀軌,于教則唱“六大緣起”,“如來五智”與“四種法身”等義,是故真言密教,除卻成佛度生的究竟義外,于境于行,都與顯教諸頗爲異處。雖有開元叁大士,善宏此宗于中土,然始自唐末,經疏散逸,便趨式微;迄乎近世,方有空海(弘法大師) 所傳的東密,從日本還歸漢域,與西藏所傳的藏密分別映照,骎骎乎自有闇熱而日章之勢。獨惜本宗漢譯經疏雖在,然較爲完備的入門之作誠不易得,未能有解于時人對真言密教的疑惑。
今黃繩曾先生,汲密教經疏之精義,契時賢徒衆的根機,編述“真言宗綱要”一書;拜讀之余,綜其特色,略有數竭端:
一者:黃氏雖說:“此教相原理,事相實踐,乃如鳥之雙翼,車之兩輪,萬不能偏于一方”,但縱觀“綱要”的內容,實詳于教相的闡釋,而略于事相的诠表。此無他,“二不可偏”者,乃從修養的指引而言,若作知識的傳播而論,則詳析教相原理,正“開行者之慧眼”,反收明宗辨惑之功,以補“事相家,祗手指屈伸,竟同兒戲”之弊。
二者:顯宗談“叁身”,其中如來“法身”(唯識家名爲“自性身”) 體即真如,諸佛同有;真言宗亦說“叁身”,且強調“真言是法身如來之真實語言”。顯宗以“法身”爲絕對之體,而真言密宗,則兼之以爲相對之用。如是體用異途,義理乖角,難免招引時人不解之惑。今“綱要”一書,把“四種法身”,別爲一品(第十八章) ,乃知“真言密教”之所謂“法身”者,是從廣義立言,細分則有“自性”,“受用”,“變化”,“等流”之目;如是體用兼赅,辨而析之,庶幾可得解乎“真如起用”的疑惑。
叁者:顯宗論成佛曆程,須經叁阿僧祗劫,曆“資糧”,“加行”,“通達”,“修習”,“究竟”等五重階位,而真言密教,則唱“即身成佛”義。如是一頓一漸,一難一易,亦使學人難起勝解。今讀此書第二十叁章,得知“即身成佛”亦有叁種差別:“即是理具成佛,凡夫位也;加持成佛,菩薩位也;顯淂成佛,佛果位也”。如此或從因言,或從果言,或因果不二言,便有“修生之成佛”與“本有之成佛”的分別。言非一端,義各有當,細玩之,亦悉見其對調解顯密異說,已提供了一點富有啓發的意義。
四者:顯教或遮或表,多從因位爲言,善能體驗人生的衆苦,于是厭離生死的心情特殷,分析煩惱的功夫特細;叁論辨證,施八不以顯中道,法相敷陳,立百法以明門,唯識種子,施設名言,宇宙人生,有漏無漏,得所建立,俱暢然而有序,密教經疏,則從果位立論,直指“叁密加持”的成佛大道,故此今“真言宗綱要”一書,目次雖分二十五章,內容則涵攝釋名、聖典、判教、教相、事相及修行證果等各部分,對真言宗教義,編述頗爲周備,但對有漏的有情世間與器世間則略而不肯詳說。由此觀之,顯密二教,自因位與果位的別出,其說教的輕重詳略亦各有異。雖然,真言密宗亦與顯教有異中之同者:不離“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義,同契乎佛家的叁法印,此其一;“綱要”一書,強調“以大悲爲中心,不求個人的成佛,而求一切人類共同覺悟之世界進步發達,在現實之人間社會內,建設佛之理想世界”。這便同乎大乘的“無住涅槃”的崇高理想,此其二。且“在現實之人間社會內,建設佛之理想世界”一語,更富有時代精神,應與“即身成佛”之義,互相參照細玩。
總此四端,可見黃繩曾先生,“真言密綱要”一書,自是一本頗爲完備的入門之作。對真言宗徒,則詳析教相,以補偏研事相者之弊;對他宗佛子,則提供啓發意義,以開調解異說之門;對文化學人,則能提挈綱維,把真言宗的獨特理論介紹出來,以作探研文化思想者之參考。
後學李潤生謹序
一九七一年十一月二十日
真言宗綱要
據日本真言宗豐山派宗務所昭和四十五年叁版本 黃繩曾述
1、宗
唐不空叁藏譯“聖位經”雲:“謂真言陀羅尼宗者,蓋示一切如來秘奧之教也”。本宗取義,實出于斯。至于“秘密藏”、“密教”、“秘密曼荼羅教”、“真言密教”等,乃因其場合不同,而異其稱謂。大抵均指佛教之秘密部而言。日本之稱“真言宗”,則始于弘法大師空海和尚自唐歸日本後十八年頃,即日本弘仁十四年(西紀八二叁年) 。
意義
“真言”者,謂法身如來之真實語言也。此教乃如來自心內證之境界,直捷指歸,並非世間語言,曲巧雕飾,此其一。複次,陀羅尼之梵語,一字一文,具足無量無邊意義。而真言者,譯作“總持”,即總其無量無邊意義,而保持之。此其二。弘法大師“心經秘鍵”雲:“一字之小,義含千裏”。又“吽字義”雲:“吽之一字,一切佛所說法,義皆該攝”。況所謂陀羅尼者。“明”也。“咒”也。如是種種深義,乃特示如來語密之陀羅尼,以立宗名也。如上所引“真言陀羅尼宗”是也。弘法大師略去重複之“陀羅尼”叁字,而直稱“真言宗”。
又說明“宗名”,乃就“語密”一法而建立。但須注意者,法身如來之身、語、意、叁密,平等無礙。單舉一密,而叁密之全體俱攝,斯乃真言密宗之深旨,不可不知。
2、教相與事相
真言宗,內容分類爲:“教相”與“事相”二門。何謂“教相”?“大日經疏”第七雲:“阿字門等者,乃真言之教相也”。何謂“事相”?“大日經疏”第八雲:“秘密宗中,托事相之因緣,喻秘密之深旨”。由來謂“教相”者,乃教理方面的研求;事相者,乃實踐修行的法則。換言之:“教相”者,乃“事相”上原理的說明。“事相”者,乃“教相”中原理的實踐。故“教相”與“事相”之二門,實乃“原理”與“實踐”二門之取攝。違逆“事相”之“教相”,則爲邪義,不符“教相”之“事相”則爲妄傳。此“教相”原理,“事相”實踐者,乃如鳥之雙翼,車之兩輪,有密接不離之關系。善于運用此二相,乃真言宗最深理趣之開演。萬不能偏于一方。大凡教相家,多怠于事相之實踐,而好作理論之空談。而事相家,則每忘于教相之深求,祗手指屈伸、竟同兒戲,殊爲可惜。須知“教相”所以開行者之慧眼,“事相”所以發學人之行足。二者不能偏廢,不可不知。
口傳密授
真言宗行法,應由阿阇梨(軌範師) 選定學人之堪承教法者,口傳面授。至于言說布教,書本流通,僅示綱要而已。
3、秘密
秘者,秘奧。密者,隱密。總而言之,秘密者,顯露的對待語也。真言秘教,乃如來所說自心內證法門之真實教,所演者乃金剛叁密之宗要,語通世間出世間,其意義重重,隱而不露。弘法大師之“辯顯密二教論”,解釋衆生秘密,與如來秘密如下:
衆生秘密與如來秘密
衆生秘密者,衆生無明妄想,累世積習,對于如來法身之身、語、意叁無盡境界,藉大悲力之所示現,竟蒙昧不知。此皆由衆生慧眼閉塞之故。譬如日輪輝耀,盲者不得而見。雷霆乍驚,聾者不得而聞。此乃衆生之秘密也。如來秘密者,如來所說自心內證之法門,本可生起大用,但倘受者不應根機,則無益反害。譬如铦利刀劍,無知小兒得之,則不特傷已,亦可殺人。故如來大悲,暫時隱藏,斯乃如來之秘密也。
但所謂秘密者,並不是永恒的秘密。須知衆生藉如來加持之力,能使多生積習之煩惱蓋障,頓然消除。由此而心光明朗,慧眼洞開,對于無上秘密曼荼羅風光,亦可照見。更進而積功累德,努力修行,終至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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