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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臨濟法門(叁)——楊歧宗的建立 二、“叁佛”禅法

  二、“叁佛”禅法

  宋道融在《叢林盛事》中評價楊歧與黃龍派的勢力與地位時說:

  黃龍、楊歧二宗,皆出于石霜慈明。初、黃龍之道大振,子孫世之,皆般般不減馬大師之數,自真淨四傳而至塗毒,楊歧再世而得老演,演居海會,乃得南堂叁佛以大的其門戶,故今天下多楊歧之派。

  這大體上說明了臨濟宗在北宋時期的態勢。楊歧方會的法嗣有白雲守端等,白雲守端(1024-1072)法嗣有五祖法演等。楊歧宗的興盛正是在五祖法演及其法嗣“叁佛”禅師之時。所謂“叁佛”,指佛鑒慧懃(1059-1117)、佛眼清遠(1067-1120)、佛果克勤(即圓悟克勤)(1063-1135)。他們同時活躍于北宋末年,皆爲一方化主,舉揚楊歧宗風,且各有發明。在“叁佛”周圍還有一個習禅弘禅之士大夫群體。這一群體的禅行使楊歧宗由山林擴展到廟堂及市民社會各個階層。

  (一)白雲守端與五祖法演

  楊歧方會之法嗣,以白雲守端成就最大,聲望最高。守端,俗姓葛,湖南衡陽人,一生曆主承天寺、圓通寺、法華寺、龍門寺、興化寺、海會寺,最後于海會寺圓寂。海會寺建于白雲山上,故史家以白雲守端稱之。《白雲守端禅師語錄》載其中開悟因緣:

  ……往參楊歧,歧一日忽問:“受業師爲誰?”師曰:“茶陵郁和尚,”歧曰:“吾聞伊過橋遭顛有省,作偈甚奇,能記否?”師誦曰:“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歧笑而趨起,師愕然,通夕不寐。黎明咨詢之,適歲暮,歧曰:“汝見昨日打敲傩者麼?”曰:“見”。歧曰:“汝一籌不及渠。”師複駭曰:“意旨如何?”歧曰;“渠愛人笑,汝怕人笑。”師大悟。

  這是一則值得玩味的公案。茶陵郁禅師之開悟,是籍過橋遭顛這一因緣。白雲守端沒有在此糾纏,而是隨口吟出其開悟偈文,說明他已有相當多的參禅經驗和禅學素養,但面對楊歧神秘的笑,白雲守端馬上現出境界上的差距,所謂“明珠一顆”,仍是郁禅師所有;所謂“塵盡光生,”仍是郁禅師所證。而白雲守端所習所得仍是“乾慧”,與法身慧命無涉,故一遇外境之侵擾,即心旌動搖,不能立定腳跟,其實楊歧禅師未發一言,而白雲守端即陷入苦思冥想,通夕不寐之困境,可見有無入處、有無證境,不在記取多少則公案,誦出多少則偈文,而在平日于心性有無體認。此事惟證乃知,便亦有諸外在表徵,瞞人不得,楊歧作爲具眼禅師,于白雲守端之證境自然是一見便知的,但他未明白點出,而是舉街頭藝人的例子,讓白雲守端自己去體悟,那麼白雲守端到底悟到了什麼呢?其上堂法語有雲:

  古者道:動則起生死之本,靜則沈昏醉之鄉,動靜雙泯,則落空亡,動靜雙收,則颟顸佛性,到這裏,直得窮天玄辨,竭世樞機,用一點不著,獨有山僧,今日幸遇太平世界,得路便行,不懼他人笑恠。

  能到“不懼他人笑恠”境界,庶幾可謂“隨流認得性。”

  白雲守端大器利根,在楊歧人下多有悟入,其示衆法語,皆高邈超絕,于習禅之入處、出處、用處、了處,皆有闡發。

  示衆雲:佛身充滿于法界,普現一切群生前,隨緣赴感靡不周,而常處此菩薩座。大衆,作麼生說個隨緣赴感底道理?只于一彈指間,盡大地衆生根機,一時應得周足,而未嘗動著一毫頭,便且喚作隨緣赴感,而常處此座。

  “常處此座”與“隨緣赴感”,就實相論而言,相當于真空與妙有的關系。真空不礙妙有,故常處此座而隨緣赴感;妙有本于真空,故隨緣赴感而常處此座,就修行論而言,又相當于不變與隨緣的關系。常處此座,即證得如如不動之理體,隨緣赴感,則是悟後起修,事境上磨煉,就境界論而言,則常處此座又爲體得空性,入得如來藏海;而隨緣赴感,則是不落空無,不墮死海,而得著出處。若無隨緣一著而耽空滯寂,則是鬼窟活計。故白雲守端又雲:

  到這裏直須悟始得,悟後更須遇人始得,你道既悟了便休,又何必更須遇人?若悟了遇人底,當垂手方便之時,著著自有出身之路,不瞎卻學者眼,若只悟得乾羅蔔頭底,不惟瞎卻學者眼,兼自己動,便先自犯鋒傷手。

  習禅須有居山、閉關的功夫,否則難有悟處。但禅悟的境界不是頭腦中玄想之事,亦非炫奇門勝之具,而是與法身慧命息息相關的性命之學,故任何境界都必得到倫常日用中去體現、去印證。若自以爲有所悟入而在現實生活中又步步泥著、觸途成礙,則悟非真悟。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在生活中了卻大事,總是真有入處,出處。白雲守端又雲:

  大衆須知,悟了遇人者,向十字街頭與人相逢,都在千峰頂上握手,向千峰頂上相逢,卻在十字街頭握手,所以山僧嘗有頌雲:他人住處我不住,他人行處我不行,不是爲人難共聚,大都缁素要分明。

  “十字街頭與人相逢,”喻示與世俯仰,和光同塵;“千峰頂上握手,”喻示超塵脫俗,遺世孤立,雖身在塵世,而意氣幹雲。沒有十字街頭的曆練,功夫難有進境,而沒有千峰頂上的境界,又易埋沒已靈,喪身失命。此處白雲守端爲學人指示了個用處。

  而禅悟的最高境界即了處,非透過叁關,功夫純熟,則難得消息。其上堂法語有雲:“入林不動草,入水不動波,入鳥不亂行,”又引《法華》四弘誓願曰:“饑來要吃飯,寒到即添衣,困時伸腳睡,熱處愛風吹。”這正是禅師所追求的自由境界。不過這樣的境界,非“無心是道”所能涵括。必得一番勤苦修行,總有望在大死之後獲得生命的新生。“忌口自然諸病減,多情未免有時勞,貧居動便成違順,落得清閑一味高。雖然如是,莫謂無心雲是道,無心猶隔一重關。”無心非無所用心,或無情無識,完全縱情放任,而是指不刻意施爲而自然合道。要達此境界,必須經過有所施爲的階段,正如必待破初關、重關,總有可能踏末後一關一樣。“若端的得一回汗出,便向一莖草上現瓊樓玉殿;若未端的得一回汗出,縱有瓊樓玉殿,卻被一莖草蓋卻。

  白雲守端在僧安居日(依印度佛教規製,每到雨季,出家人即不再出遊,而于林中坐禅習定,稱爲安居),上堂示衆曰:“安居之首,禁足爲名。禁足之意,意在進道而護生。衲僧家更有何生而可護?何道而可進?唾一唾,唾破釋迦老子面門。踏一步,踏斷釋迦老子背脊骨。猶是隨群逐隊漢,未是本份衲僧。”安居禁足,本意是爲不傷草木魚蟲,積聚功德,求得道行的進步。白雲守端的诘問透出禅家的機鋒,顯示出不同凡響的作略,但白雲守端的見地超絕處又不在此呵佛罵祖處,而在于對呵佛罵祖的否定。而經過這兩重否定回歸本份的衲僧,總真正是見道者,由此可以看出白雲守端接引學人風格平易簡捷,實有乃師楊歧之風。

  嗣法白雲守端禅師者,有五祖法演、雲蓋智本、琅琊永起、保福殊、崇勝珙等禅師,及提刑郭祥正居士等,其中五祖法深門庭最盛、影響最大,其發揮馬祖道一“一口吸盡西江水”公案雲:“一口吸蓋盡西江水,萬丈深潭窮到底,掠彴不是趙州橋,明月清風安可比?”爲後人廣泛傳唱。

  (1)一朝風月,萬古長空

  五祖法演(1024-1104),俗姓鄧,綿州人,叁十五歲始出家,受具,曾往成都習惟識宗,于《百法論》下過一番功夫。《百法論》全稱《大乘百法明門論》,天親菩薩造,唐玄奘譯,爲法相宗的重要論書之一,主旨在于闡發實我本空、萬法惟識之理。此書有一段說法比丘與外道辯難的故事,說的是依惟識理,菩薩入見道時,智與理冥,境與神會,不分能證所證,當時有外道诘難持此論之比丘曰:“既不分能證所證,卻以何爲證?”諸比丘皆被問倒。依當時辯論的規矩,失利的一方必須放棄自己的信仰或不能再宣傳自己的觀點。因爲諸比丘不能駁倒外道,被迫撤掉鍾鼓,反披袈裟,以示屈服。待叁藏法師玄奘到此,對衆曰:“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衆比丘總找到反駁外道的依據。因爲“不分能證所證”是實有證境時候的事情,是不能思慮言說的,所以若真實悟入、明心見道,則自然會“智與理冥,境與神會,”若未到那種境界,則橫說豎說皆不關旨。

  法演其時還未入宗門,于富有禅意之“冷暖自知”句還不明其深旨,乃問其師:“不知自知之理如何?”其師或許見其緣在宗門,乃指示他到南方叢林參訪禅林大善知識,法演于是負笈出關,在南方每見尊宿,即以此咨決所疑,但一直未得到令其滿意的答案,後谒照本禅師、浮山遠禅師,舉興化存獎禅師“四方八面來時,打中間”句請益,未得究竟。浮山遠禅師指示他往依白雲守端。

  見白雲守端禅師後,舉僧問南泉摩尼珠話請問。守端叱責之,法演當下有所悟。白雲之喝,是喝斷其尋思猜度之尋常理路,而法演之悟處,正在于領悟到應于本心處著力,不可于枝節上生枝節,葛藤上繞葛騰。白雲一喝之下,法演即有所悟,可見師徒間機緣頗契。法演向白雲獻偈曰:“山前一片閑田地,叉手叮咛問祖翁。幾度賣來還自買,爲憐松竹引清風。”賣來買去,最終目的還是爲了享受一片詩情畫意的好風光。

  不過法演此時只是踏破初關,總有悟處,還未到打成一片、通體無礙的境地,其再悟因緣緣于廬山禅客:

  未幾,雲至,語師曰:有數禅客自廬山來,皆有悟入處。教伊說,亦說得有來由,舉因緣,問伊亦明得,教伊下語亦下得。只是未在。師于是大疑,私自計曰:既悟了,說亦說得,明亦明得,如何卻未在?遂參究累日,忽然省悟,從前寶惜,一時放下,走見白雲,雲爲手舞足蹈,師亦一笑而已。師後曰:吾因茲出一身白汗,便明得千載清風。

  白雲所以評廬山禅客“只是未在”,是說他們雖有悟處,但未到了處,所習所學放不下猶有障在。法演于此頓起疑情,累日參究,總打破漆桶,豁然貫通,只有到此境地,總既不辜負一朝風月,又不忘卻萬古長空,徹天徹地,亘古亘今,一無挂礙,灑脫自在。不過“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此事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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