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迷悟歸于當下的一念之心,融修于悟中,頓悟頓修,其奧正是修而無修,以不修爲修,這是“頓悟”說的又一個特點。正因爲如此,所以慧能又多次強調了法無頓漸,頓漸在機,關鍵在于自心的迷悟程度不同。他說:“我此法門,從上以來,頓漸皆立無念爲宗,無相爲體,無住爲本。”這表明他的頓悟不但要“識心見性”,還要有見性之後的實踐,這充分體現了“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禅法特色。
《六祖壇經》是不是專講頓悟,而廢漸修呢?不然,因爲六祖是傳見性法門。圭峰禅師曰:“理可頓悟,事須漸修。”推根究底,法無頓漸,所以南北二宗也並沒有什麼不同,“法即一種,見所遲速,見遲即漸,見疾即頓”。而頓見清淨自性之後,還必須去發揮自性的妙用,于事相上,念念不著,心心清淨。諸法自性,本屬我法二空之真理,世出世間染淨諸法,皆同此一空理,故一悟一切悟,一空一切空,而自屬于頓。同是大乘修行是自覺、覺他、覺行圓滿,若不頓悟,則不能自覺,自不覺便不能以法義覺他,而學佛無由起步,又怎能“覺行圓滿”而證佛果呢?頓悟成佛,悟的是自性,是理上通達明了,而于事相上,還必須經過長時劫的修行,才能漸漸圓滿福慧資糧,到達涅 城,所經慧能在教誡行人時也說終身修行,定入聖位。這就是說,頓悟之後,也要久久修行,堅持不懈才入聖位,若生懈怠,則仍難免生死,所以初果羅漢也還有可能再退回凡夫位。
慧能的“頓悟說”是與唐宋時期的佛學演化相適應的,“安史之亂”以後,慧能禅宗獨盛,其它各派相繼衰落,以繁瑣的名相揮討、追求文字爲直下承當,不立文字,見性成佛的“頓悟說”所取代,從而也一改隋唐以來的“如來禅”而開始了“祖師禅”的禅風。
四、《壇經》的般若思想
《壇經》解脫論的實踐,是運用般若思想來透視佛性論從而達到“明心見性,頓悟成佛”的,可以說整個頓悟的過程,都是以般若不二的思想奠基的,所以《壇經》中的般若思想處處可見,可以說慧能是個佛性論者,同時更是一個中觀學的發揚者。他的般若思想主要來自《金剛經》和《維摩诘經》,如《壇經》的“唯心淨土”之旨,就是來自《維摩诘經》中的《佛國品》;“惟論見性,不論禅定解脫”是來自《維》的斥舍利弗“宴坐”之旨;“無住無相無念”則是來自《金剛經》等,又《壇經》中曰:“悟此法者,即是無念、無憶、無著,莫起 妄,即是真如本性,用智慧觀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見性成佛道。”所以說,慧能不但發展了佛性論,更與般若中觀巧妙結合,創立了“頓悟”說的新形式,同時又把大乘佛學的精神實體拉回到人們的現實心中來,使早期佛教的心之解脫經過如來藏自性清淨心的發展,又獲得了新的形式,開辟了新的道路。
(一)無住、無相、無念的思想
“無住、無相、無念”是《壇經》的又一重要思想,六祖就是巧妙地運用這個手法,使佛性、真心統歸當下的一念,自心覺悟、自心解脫,從而頓見佛性、頓悟成佛的。《壇經》中說:“我此法門,從上以來,頓漸皆立無念爲宗,無相爲體,無住爲本。”無念,就是無一切念,一切處無心,六根即無染,自然得入諸佛知見,即稱無念,那麼,入佛知見又從何而立呢?從無念立,如《維摩诘經˙觀衆生品第七》曰:“從無住本,立一切法。”《壇經》中曰:“無念者,于念而不念……于一切境上不染,名爲無念,于自念上離境,不于法上生念,若百物不思,念盡除卻,一念斷即死,別處受生。”所以無念是無的妄念,而不是離自念,是于念上除妄念,不于境上生執著分別念,並不是百物不思,若百物不思,一念斷絕,等同木石。所以他說念念不斷,念念相續,即真如自性起念,而念念生起,念念以般若觀照,常離法相執著,這也就是,識自本心,自在解脫,是用般若實相,把真心拉向了現實的當下之心。所謂“無相爲體”,諸法實相,是一切法無相,在無相中不去分別佛與衆生,若起分別即見相起相,不見法界平等相。真如佛性本來無相,《金剛經˙如理實見分第五》曰:“凡是有相,即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壇經》曰:“但離一切相,是名無相,但能離相,性體清淨,此是以無相爲體。”無相有二層含義:一是對萬法真實性的否定,一切法皆無常性,刹那生滅,無有實體,故不可執著。二是實相無相,性體清淨,這是破邪顯正,以無相之實相,來表無相之自心。自心無相,無相即佛,即心即佛,佛心平等,無生佛之殊,所以說,無相即心佛衆生叁無差別,無相即平等,無相即無著,無相即智慧般若常觀照,無相即是實相真如。所謂“無住爲本”,無住即實相的異名,實相即性空的異名,如《維摩經》中曰“無住爲本。”《壇經》曰:“無住爲人本性,念念不住,前念、今念、後念,念念相續,無有斷絕,若一念斷絕,法身即是離色身,念念時中,于一切法上無住,一念若生,念念即住,名系縛,于一切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此是以無住爲本。”從上文看,無住即是人的本性,無住即是人的心性,這有二層含義:一者無住是萬法無常,遷流不止,如《金剛經˙應化非真分第叁十二》曰:“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二者無住爲人之本性,它就體現在人們當下的心念當中,它是念念相續不絕而又于一切法上無所著,如《金剛經
莊嚴淨土分第十》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慧能聞此,即于言下大悟,所以說慧能的“無住”思想就是般若性空思想的再現。從整個禅宗思想體系來看,“無念”和“無住”都是任心自在義,只是角度有所不同,無念重在說明妄念不起,無住旨在說明正念不斷,但都是在實相無相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因此,“無住、無相、無念”不僅是禅宗的重要修行方法和思想,而且也體現了慧能禅法的理論基礎和特色。
(二)定慧不二和一行叁昧
坐禅,成爲修禅人的一種普遍認識,自達磨以來也很重視坐禅修持,而到了六祖慧能,卻一轉祖傳禅風,提出“禅不在坐”的新禅法主張。他運用般若無相的觀點,把坐禅融于行住坐臥之中,把真心落實到實現實的當下覺心中來實現,以達到“識心見性,頓悟成佛”的目的,他認爲,心于一切境界上不起染著爲坐,于心不生妄想執著爲定,“外離相即禅,內不亂爲定,外禅內定,故名禅定。”他突破了傳統的按著規定形式坐禅的方法,開創了新的坐禅方法,主張自性定,注重心的覺悟,心的解脫,若心在定,則行住坐臥皆在定,若心不定,縱坐千年,也是障礙徒勞,並作一偈曰:“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一具臭骨頭,何爲立功課。”只要任心自在,能所皆泯于當下無住無念之心,則無時不定。這種坐禅觀完全是般若無所得的思想在禅修觀上的體現。
慧能融禅于行住坐臥之中,用般若中觀思想解釋他的坐禅觀,這表現在兩個方面:
定慧不二。慧能在提出新的坐禅觀的時候,指出了“定慧等學”的觀點。慧能認
爲:“我此法門,以定慧爲本,第一匆迷言定慧別,定慧體一不二,即定是慧體,慧是定用,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善知識!此義即是定慧等。”又曰:“法有二相,口說善,心不善,定慧不等,心口俱善,內外一種,定慧即等。”傳統的坐禅觀,定慧都是分開來說的,定的意志的鍛煉功夫,是修行的功夫,慧是指在定的基礎上得出的體驗和悟解,也就是通過自心的觀照,得出的智慧。而慧能則認爲,豁然無念是定,見聞覺知是慧,不動是定,此不動即是從定發慧。因此他主張,定慧體一不二,相即互合,名即有二,體無兩般。心在定時,當下無念,自性清淨,自然而生觀照般若,而觀照般若所照之心,必然清淨本然,不染外境。慧爲定之體,定爲慧之用,體用不二,收攝萬念于一念當下的自性的清淨心中,則何定不成,若定慧不等,即是衆生之自性,定慧不二之體即無念心,它是自性本有,不假修習,只要自心覺,則行住坐臥,恒在定中,“搬柴運水,無非妙道”。本覺自性念念觀照,時時寂靜,寂照同時,即是真實佛性的顯現,所以能明心見性頓成佛道。慧能的定慧等以人們的當下念念無住的本覺之心爲依持,因而將禅坐融于行住坐臥中,也是必然的。
一行叁昧。一行叁昧並不是慧能之獨創,在此之前的東山法門和北宗神秀,亦主
張“一行叁昧”,但本質上卻在不相同。慧能的“一行叁昧”主要依據《大乘起信論》的“不住見相,不住得相”之思想而立,顯然與神秀的“時時勤拂拭”大相徑庭,與東山法門的“端坐正念,閉目合口”也大相異趣。慧能認爲,一行叁昧者,于一切時中,行住坐臥,常行直心是。若于一切處而不住相,于彼相中不生憎愛,亦無取舍等,即此名一相叁昧,若于一切處,行住坐臥,純一直心,不動道場,真成淨土,此名一行叁昧,此思想與《維摩诘經˙佛國品第一》中“直心是道場,直心是淨土,隨其心淨,則佛土淨”的思想一拍即合。慧能的一行叁昧就是直心,或曰“行直心”,直心即真心。佛性的不加修飾的直接體現,其中無造作,亦不假外修,即所謂“平常心是道”。慧能的這種一行叁昧完全把生活中的一切行、住、坐、臥等統攝于吾人當下一念平常心中,自心自悟,不向外求,如《壇經》中曰:“菩提只向心覓,何須向外求玄。”心是淨土,心是菩提,心是清淨佛性。只要抓住自心本覺,則無事不辦。所謂“心空及第歸”,這正是大乘空宗的般若思想的反映,同時也表現出慧能不同的革新立場和對般若學的重視。
(叁)叁十六對和佛性不二思想
從《壇經
咐囑品》的“叁十六對”和對“佛性不二”的解釋來看,慧能的禅法最終還是歸向了般若中道,這一思想顯然是受了《維摩經》般若性空學和不二法門的中道實相思想的深刻影響,對一切精神、物質現象和有無采取不取不舍的態度,屏除兩邊而恰得其中。
叁十六所顯的中…
《試論《壇經》的禅學思想(文賢)》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