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佛教界自身還存在很多不足。目前學界、企業界及社會各界對佛法需求的人越來越多,但我們能提供服務的人卻很少;需求的層次很高,但我們能跟他們講的佛法層次較低,這樣就不能夠適應和滿足他們的需求。打個比喻來講,學生到學校上課,老師教不教得了這個學生?佛教有這個問題。人家能來到廟裏,就說明他是有緣的,沒有緣,他也不會來。那麼他來了之後,我們怎樣對待他?至少,應對他産生一定好的影響,但前提是要有共同語言。如果沒有共同語言,連基本的談話都進行不下去,人家也就不容易接受我們所講的佛法。要有共同的語言,就要求我們出家人要有豐富的知識結構,要有跨學科的知識儲備。如果知識結構很單一,很可能人家講話,我們都聽不懂,這就容易造成隨便亂開藥方的可能性。開出來的藥方不能對治人家的問題,說不定還會起反效果。這還只是所開的藥方,藥方跟藥還是不一樣的。藥方要診斷很准確,其次要能夠讓他相信“按這個藥方吃下去對症”,他才會吃,這裏面就涉及到相當多的知識。如果我們要想學好佛法,要當一個優秀的、影響比較大的法師,絕對要擴充我們自己的知識結構和內涵。如果沒有豐富的知識背景,我們說要去度人,而實際上人家可能會覺得我們很可笑。你看牧師、神父,他們的素養很多是非常高的,不論宗教的、科學的,還是現代的各種知識、外語等都比較懂,這樣才有辦法去當一個好的傳教士。我們佛教的理論很好,很高深,但不等于我們有很廣博的知識,不等于我們有很高的境界,這是兩回事情。所以你們在北大學習以後,回去好好弘法,要充實自己、完善自己,然後再去度人。你們在學校學習,有什麼收獲,也可以分享。
學員:我們上唯識宗的課,唯識有幾個觀念,同學們聽完後覺得還有必要再進一步討論。比如過去有很多法師說“先發“出離心”,再發“菩提心””,唯識課的老師對這個順序跟一般法師的見解不同,所以就引起大家的困擾了。
法師:實際上世間法、出世間法,所有的一切法都跟人的“識”有關系,唯識是整個人心活動的狀態和活動的過程。心是無形無相的,不容易認識,不容易把握。我們講的出離心也好,菩提心也好,要有真正相應的境界也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出離心是小乘佛法的根本,菩提心是大乘佛法的根本。一般人發的菩提心往往只是個“造作菩提心”、“相似菩提心”,或者只是“利他心”,其實還沒有達到真實菩提心的程度。真正的菩提心包含利他心和出離心兩個方面,兩種心都圓滿才是菩提心。出離心使利他心更加清淨,利他心使出離心更加深廣。如果沒有出離心,利他心就等同世俗的仁愛心或其它宗教的愛心;如果只有出離心,沒有廣大的利他心,那麼就是二乘了。利他心和出離心先發哪個都可以,要看各人的根器條件。雖然廣大的利他心是不容易發起來的,但一般人世俗的利他心容易有一些,而比較模糊和欠缺的是出離心,所以很多經論說先修出離心,但不能理解爲等出離心修圓滿了再修利他心,那時往往就墮入二乘了。比如按菩提道次第表面的理論來講,先修出離心,後修菩提心,但修出離心前面的聽聞、講說軌理時就講要發利他而成佛的大乘心,後面講發菩提心時也說“理從最初即入大乘”,也就是最開始學佛就要發成佛利他的大乘心。
要生起真正的出離心,也不是很簡單的事情。真正的出離心生起來之後,一個人在世俗的社會就不容易呆下去了。一個有出離心的人,他觀察到自己一無是處,覺得人的身體都是過去業的殘余,都是一種不淨的果報身,這個身體要不得,無論你再怎麼去修飾、再怎麼去淨化、再怎麼去努力,都是不淨、無常、苦、空、無我的,還會引發其它種種痛苦。總的來講,整個世界都是不淨的,整個世界都是無常的,整個世界都是痛苦的。那時如同在火宅裏面,出離的心非常急切,世間的五欲都不會去貪著了,往往也顧不得管別人了。這個心能不能修得起來呢?也不是很簡單的事情。
南傳上座部的出家人不管廟裏邊的事情,廟裏邊的事由護法委員會來處理,包括飲食、衣服、醫藥等,時間到了,有人送飯,外面發生什麼事情,都可以不管。但現在是市場經濟的時代,商業活動充斥著整個社會,南傳佛教國家大量的社會上層精英人士學佛的人越來越少,對佛法的理解也越來越“民俗化”,逐漸偏離了佛法的本意。也就是說,所有的衆生包括佛教徒,都要去面對時代的共業問題,這也就是最高的目標和下手處如何結合的問題。
就我們目前的狀況來講,蓋廟、塑佛像、出家、印經、弘法、修行都是需要的,爲什麼?佛教經過“文化大革命”的破壞,如果不蓋廟,過若幹年以後,廟都沒有了,佛像也沒有了。沒有廟,出家人怎麼安身?就北京市來講,現在要去造一座廟又談何容易?即便政策允許,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要土地,要很多的錢,現在土地都是寸土寸金,越往後越難。還好,我們在80年代、90年代恢複了一些寺廟。另一方面,雖然目前國內的廟不少,但是大部分都是在鄉下,或者是在一個風景區裏頭,對社會的影響是很有限的。作爲一個佛教徒,如果只考慮個人的用功,可以不管這些,只要有個小屋就可以,廟都可以不要,但如果希望住持佛法、弘護佛教,就需要觀待這些現實的緣起。也就是說,考慮個人的用功和考慮如何住持正法,這是兩個不同的出發點。我們個人用功,那只是個人修行的理路;而如何讓正法長久住世,則是另外一個不同的理路。如果考慮的是後者,那就需要做很多基礎性的工作,用現在的話來講,就是要加強自身的建設,這樣佛教在社會上才會有一個比較好的整體形象和影響力。
中國是大乘佛教,至少是以大乘佛教爲根本、爲主流,包括禅宗,都是大乘佛教。大乘佛教不脫離人群。至于說,我們在用功方面如何來把握?我自己覺得,寺廟學修環境的營造是第一步。也就是說,如果出家人整天在廟裏面忙忙碌碌,或者廟裏邊天天都是遊客如織、絡繹不絕,非常嘈雜,這樣就會産生問題:第一、出家人沒有時間用功,第二、環境也不適合用功。我覺得這是當務之急要解決的問題,也就是怎麼樣來淨化寺廟裏面的學修環境,這是第一步能夠做的。第二步是出家人要有更多的時間用在修學佛法上。這幾年國內開光、升座、慶典以及學術研討會等活動不斷,當然對社會有一定的影響,但總體來講得不償失。爲什麼這麼講呢?熱鬧一場以後,實際上對自己本身、對寺廟都不能留下很多有益的東西,反而有負面影響,因爲這樣的活動都涉及到人員的流動,都要花錢,無形當中耗費了大量的資財,讓外界人覺得佛教好像很有錢。而實際上佛教自養都成問題,國內真正有錢的寺廟屈指可數,大量寺廟經濟上還都很困難,這些都是具體的問題。你們都是學管理的,頭腦都會很清醒。另外,現在很多事情是商業行爲在起作用,而不是宗教行爲在起作用。反過來說,寺廟裏邊越來越向商業化方向發展了。如果各個寺廟的管理人員沒有這種危機感,沒有這種憂患意識,沒有采取一些自我保護措施,最後就只有隨著商業滾動。寺院一旦參與商業運作,那麼社會上從事商業活動的人員跟寺院的人員就會摻雜在一起,這些人很難分離,而且最後會越來越多,慢慢寺廟就異化了。一旦寺廟異化,出家人、佛教徒、有信仰的人就呆不下去了。你們以後出去管廟時,都要很注意這些問題。現在有些地方的官員爲了發展當地經濟,就利用種種辦法讓寺廟爲當地的經濟發展做貢獻。做貢獻當然也是有必要的,但還要看怎麼做,畢竟宗教、寺廟有它自身的特點,有其發揮作用的特別方式,比如說淨化人心,比如說促進道德建設、陶冶人的情操,也就是說寺廟可以而且應該作爲一個教育的基地、文化的基地、慈善的基地、聯誼的基地、信教群衆的活動基地,而不應該變成一個商業爲主的場所。這才能夠讓寺廟名符其實,真正是一個宗教活動場所,這樣才有辦法從根本上讓佛教有很好的出路和發展。
學員:現在的佛教應如何面對社會方方面面的問題,如與民俗、民間信仰之類的關系?
法師:這本身不是佛教的觀點,而是社會的觀點。我們應該怎麼去處理?歸根結底,要靠自身在佛法上的成就和修爲,要靠自身的用功和內心的力量,才能消除這些概念上的對立。世間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種種名言種子和業種子在起作用,這是“唯識”的觀點。只有對這種名言和業有深刻的體會以後,我們才能夠解脫,不然解脫不了。因爲很多人的行爲都是一種慣性在起作用。怎麼理解慣性呢?比如我們來到接待室裏會有茶喝,如果沒有茶喝,大家就會認爲沒有禮貌。諸如此類都是我們長期以來積累下來的習慣性,這都是業在起作用。又比如我們說話、交流,人的名言就在起作用。我說話你能聽得懂,你說話我聽得懂,大家也聽得懂,爲什麼聽得懂呢?大家內心當中都有一套名言,你一說,他的心就會起反應。如果我們當中有個外國人,沒學過中文,他就聽不懂普通話,因爲他沒有這套名言體系,沒有這套名言種子,那麼他就根本聽不懂。也就是說,我們很多思考以及身語行爲的發展,都與業和名言有關系。我們對這個道理認識比較深以後,用佛教的業果來觀察,自然而然問題就少了。從佛教的世俗谛和勝義谛來觀察,問題自然就不會有了。
學員:世俗谛和勝義谛怎麼區別?
法師:世俗谛,符合世間緣起的道理標准,也是谛,違逆了也不是佛法。當然,那些在世俗緣起上就是顛倒、偏狹的認識不是谛。勝義谛是世俗緣起背後的體性,超越世俗的種種差別相,勝義谛與世俗谛是性與相的關系。勝義谛不僅僅是一個供人研究談論的道理,而且是可以證得和安住的,同時並不違逆世俗緣起。佛法學通的人,看很多世間法也是佛法,學得不通的人,可能看佛經也是世法。
學員:經法師這樣一說,點破了我的一…
《時代緣起與佛教建設——學誠法師與北大佛學研究生班學員問答錄》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