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雲大師的教育理念
道堅法師
內容提要:近代中國佛教史上曾經出現過兩顆熣燦的巨星,一是學貫中西,提倡菩薩行的人生佛教,開佛教教育之先河的太虛大師;一是以實修實證著稱,重興禅門五家,爲佛教傳播而勞心勞力的禅門巨匠虛雲大師。但看當今佛教界能作佛法使者,多出自二大師門下。虛雲大師受家學淵源影響,少習儒學,兼及佛道,十九歲出家,用了近四十年的行腳參學生涯,遍參海內善知識,至四十六歲開悟,四十八歲始龍天推出,登上講法的寶座。此後,大師致力于佛教的教育及傳播七十多年,重興梵刹八十八處,剃度弟子萬余人,直接引導皈依佛門者達百多萬人,使佛法再次深入人心,正法住世。本文旨在深入探討虛雲大師的教育思想,爲今天的中國佛教教育提供一個成功的參照系。
關鍵詞:虛雲大師 教育論 生命教育 生活教育
作者:道堅,中國佛學院2001級禅學研究生
緒論
虛雲大師(1840~1959)原籍湖南湘鄉,生于福建泉州。俗姓蕭,名富民,生而茹素,深有慧根法緣。鹹豐八年(1858),師偕同從弟富國禮鼓山湧泉寺常開老人披剃出家,次年隨鼓山妙蓮和尚受具足戒,取名古岩,法名演徹,字德清。此後行腳天涯,參禅學道,遍禮天下名刹,朝拜佛教四大名山。光緒二十一年(1884)住江蘇高旻寺,因沸水濺手而茶杯落地,疑根頓斷,得以徹悟本來面目。
光緒二十六年(1889),八國聯軍入侵,師隨清帝後一行避難至西安,入住終南山,更名虛雲,號幻遊。兩年後經川入藏,至印度朝禮佛陀聖迹,後經錫蘭、緬甸歸國,到雲南大理賓川縣,重興雞足山迎祥寺(即今祝聖寺)。又曾到槟榔嶼、馬六甲、吉隆坡、臺灣等地講經弘化。1920年重興昆明西山華亭寺,改名雲棲寺。師曾爲祝聖寺入京請藏;度化滇軍協統李根源,消弭逐僧毀寺之禍亂;並調停漢藏糾紛,招撫盜匪,爲民除去無端戰禍;于混亂世中,作佛教護法使,如彌消 “寺産興學”及寺僧兵役之災等,于佛教貢獻甚巨。曆任福建鼓山湧泉寺、廣東曲江南華寺、廣東乳源雲門寺、江西雲居真如寺等寺住持,經手修複大小寺院庵堂共八十余處,爲佛教的重興,立下了汗馬功勞。1953年榮任中國佛教協會名譽會長,1959年于雲居山圓寂,世壽120歲。
虛雲大師一生弘法闡教,影響巨大。大師開辦道場,接引後學,傳法曹洞,兼嗣臨濟,中興雲門,匡扶法眼,延續沩仰,令五宗法脈再續,並以禅觀、苦行、操守而著稱于世,堪稱近代中國禅宗代表人物之一。其著作有《楞嚴經玄要》、《法華經略疏》、《遺教經注釋》、《圓覺經玄義》、《心經釋》等,然毀于“雲門事變”。今存法語、開示、書問等,後人編爲《虛雲和尚法彙》、《虛雲和尚法彙續編》等。
虛雲大師的一生,致力于佛教的傳播,接受他教化的弟子以百萬計,而他悉心栽培的傳教者也有萬余人,遍布世界各地,至今仍是佛教傳教事業的生力軍。本文旨探討虛雲大師的教育理念,以先哲的行迹,爲今天的佛教教育事業提供成功案例。
虛雲大師的教育背景
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內因外緣,虛雲大師的成長也是一樣。本文試從曆史的維度,觀察虛雲大師的家庭教育乃至出家教育,及其時代教育特征,以便探討這些外在的教育背景對虛雲大師高尚人格的形成及其教育理念的影響。
(一)、虛雲大師的家庭教育
縱觀虛雲大師的家庭教育,與中國當時叁教並重的文化傳統是密不可分的,故而可概括其家庭教育爲儒佛時期與道學時期。虛雲大師的家學淵源深厚,父名玉堂,母顔氏,皆書香門第。其父玉堂自幼業儒,飽讀詩書,是當地不到叁十歲便高中舉人的才子,“清道光初年,父宦遊閩,戊戌己亥間,佐治永春幕”。舉人可以出任縣令等職,玉堂充爲隸屬福建省的永春州府(治今永春縣,轄永春及泉州之德化、延平府之大田等地)幕僚,即相當于現在的地區級政府顧問及秘書一職,並深得府臺的器重。大師不到五歲,即由飽學的父親親自督導學習。玉堂老先生爲了使虛雲大師走上業儒的經學致仕之路,以自已的治學經驗,由《叁字經》入門,繼而《增廣賢文》等,完全按科舉致仕的教學門徑,按部就班地系統教授儒家經典。然而,“對富民來說,最有興趣的則是從四五歲開始跟王氏(按,王氏即師之庶母)去城中開元寺等處上香,每當來到寺院,富民總是特別興奮,東張西望看個不停。有時學著王氏的模樣,在佛菩薩像前頂禮膜拜,動作雖是幼稚,神態卻是很爲虔誠,寺中僧衆也都很喜歡這個小施主。”毫無疑問,泉州佛教興盛的地方特色對虛雲大師幼年的産生了客觀的影響,並在其幼小的心靈深處,烙上了佛教的印記。十二年時,富民跟隨父親護送祖母周氏、生母顔氏的靈柩回鄉,並請僧人大作佛事,進行亡魂超度儀式,富民得見叁寶法物,終由無常的痛苦轉而生起內心的清涼。虛雲大師在其《年譜》中說:“予隨父送祖母生母靈柩回湘鄉安葬,請僧人至家作佛事,得見叁寶法物,生歡喜心。”
虛雲大師的家學中亦治佛學,其祖父家“藏有佛經”。虛雲大師第一次接觸有關佛教的典籍是《香山傳》,書中描寫觀音菩薩慈悲救世的事迹,深深地打動了富民幼稚的心。虛雲大師爲何首選《香山傳》爲佛教入門書呢?僅有十多歲的小孩,顯然還是被書中的故事情景所打動,《香山傳》通俗易懂,常以長行結合偈頌的說唱形式,闡述佛教的因果報應理念,頗具戲劇性效果,很有感染力,因而此書曾風行民間。如上是虛雲大師儒學與佛學兼收並蓄的儒佛時期。
由于玉堂老先生見師偏好佛學,有出塵之志,便于鹹豐叁年(1853),在“家中請一位先天大道王先生,教在家修行法,令看各種道書,及教內外氣功”。至此,是大師的專治道學的家庭教育時期。這裏雖然沒有交待王先生有何來曆,只知道他教授“先天大道”,即現在所謂的齋教之先天派,此教約創立于清代後期,提倡佛、道、儒叁教合一,信徒不拘僧俗,以在家衆居多,且戒律嚴明,組織森嚴。其布教所稱爲齋堂。對于先天派的學說及修行方法,虛雲大師“心弗善也,然又不敢言”,因爲長者的安排無非是讓他學長生胎息之術,他是不能反對的。從大師能以120歲的高齡住世來看,與他當時修習長生術有莫大的關系。
鹹豐叁年(1883)始,師安心居家治道學,于《年譜》鹹豐六年丙辰(1886)條中,師雲:“予在家讀道書叁年,認爲非極則事,如坐針氈,乃佯博叔父歡,助理家政,以懈其防。一日乘叔父外出,予念離家時至,乃打包向南嶽去,歧路多,半途被截回。將予及從弟富國送至泉州。未久,父將田、譚二氏接回,舉行婚禮,將予禁锢,與二氏同居而無染。予爲二氏說佛法,亦能領悟。見從弟富國有超俗志,亦時與說法。閨中堂外,胥成淨侶。”此中所言道書,已不再是先天派的善書寶卷,而是正統的道家典籍了。
玉堂老先生以“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的標准嚴格要求虛雲大師,在攻讀之余,每有家常事務,總是帶上兒子,目的是要求其從生活中增長閱曆,勵志人生。故而師得以隨父經廈門而遊曆臺灣,隨叔父進香南嶽,遍遊諸刹等,跟隨長輩遠遊,從而積累了豐富的社會知識和閱曆。
師十九歲出家之時,曾留皮袋歌一首:“皮袋歌,歌皮袋,空劫之前難名狀,威音過後成罣礙,叁百六十筋連體,八萬四千毛孔在。分叁才,合四大,撐天拄地何氣概。知因果,辨時代,鑒古通今猶蒙昧,只因迷著幻形態。累父母,戀妻子,空逞無明留孽債。”這首歌謠中充滿了人生苦短與極度的厭世情趣,也從中看出大師出家時已具有了相當的佛學功底。
(二)、虛雲大師的出家教育
鹹豐八年戊午歲次(1858),師與從弟富國逃至福州鼓山湧泉寺,禮常開老人披剃。出家第二年,依鼓山妙蓮和尚受具足戒,取名古嚴,又名演徹,字德清。此時他的父親派人四出尋訪,從弟富國于圓具後便參學他方而不知蹤迹。師則“隱山後岩洞,禮萬佛忏,不敢露面”,即以禮忏的苦修形式逃避家人的追尋。叁年後,他的父親離開泉州,在妙老和尚的教導下,專修福業,爲衆作務。《年譜》中稱:“予任職鼓山,已滿四年,所當職務,自水頭、園頭、行堂、典座,皆苦行事,中間曾派(月+無)事,弗爲也。即寺中常住,時有單(貝+親),亦不領受。每日僅粥一盂,而體力強健。”師見到當時號稱“苦行第一”的古月禅師,被其精進不懈的苦修精神所感動,想起“昔日玄奘法師,欲求經西竺,于十年前,先習方言,日行百裏,複試絕粒,先由一日起以至若幹日,以防沙漠荒碛,絕無水草也。古德苦行,有如此者,我何人斯,敢弗效法”。在古月禅師的感召下,師辭去職事,盡散衣物,僅一衲一褲一履,一簔衣,一蒲團,毅然走進山岩洞穴,棲身莽原林泉,過起了叁年苦行雲遊的生涯。師後來回憶這段生活時說:“此叁年中,居則岩穴,食則松毛及青草葉,渴則飲澗水。日久,褲履俱敝,僅一衲蔽體。頭上束金剛圈,須發長盈尺,雙目炯然。人望見之以爲魅,怖而走。予亦不與人言談。”顯然,他怪異的苦行違背了佛教的中道修行理念,早已墮入無益苦行外道的淵薮了。
真正令大師改變無益苦修而走上正途的倒是一個不知名的禅人,他指示虛雲大師親近精嚴戒律、宗教並通的天臺融鏡法師。同治九年(1870),師叁十一歲時(他出家二十二年後才摸著修行門徑,可見求正法之不易),是虛雲大師生命由無益苦行而趨于正法的轉折點。虛老在《年譜》中敘述道:
一日行至溫州某山,棲息岩中,一禅人訪至,頂禮問曰:“久聞高行,特求開示。”被伊一問,深感慚惶,乃曰:“智識愚昧,少所參學,望上座慈悲指示。”曰:“你如是行徑,有多少年?”乃告以經過。曰:“我亦少有參學,不能與汝說。你可到天臺華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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