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摩禅法及其修證
妙華法師
(1995年7月26日)
昨天晚上,大和尚帶領大家舉行了傳燈法會,禅宗的核心內容就是傳燈,但是不知大家的心燈是否點亮
序說
我們今天所說的達摩是位曆史人物。有一些史學家或對佛教有偏見或出于學術上的狹隘觀念,認爲沒有達摩其人,所以從這點考慮,我們首先要正本清源。
相當多的曆史資料記載了達摩其人。首先見之于楊之所寫的《洛陽伽藍記》。
《洛陽伽藍記》是一部記載寺廟構造及寺廟文化延脈的相當重要的一本書,現在中學大學教科書裏有一些課文就節選自《洛陽伽藍記》。再一個就是昙琳的《略辨大乘入道四行觀序》,它詳細記載了達摩修習禅觀的次第方法。還有道宣律師的《續高僧傳》,其中也記載了達摩祖師的事迹行略。再就是神會的《菩提達摩南宗定是非論》,這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本書,它裏面的資料是非常豐富的,希望有心的人讀一讀。另外《神會和尚遺集》,這本書也提及了達摩的一些事迹與行略。
達摩,全稱叫菩提達摩,或達摩多羅。“菩提”是智慧,“達摩”是法,翻譯成漢文就是“智慧法”,由于在古印度叫達摩的人非常多,因此我們在前頭冠以“菩提”,通常稱之爲達摩。
據《洛陽伽藍記》記載,達摩是波斯五胡十六國時的胡國人,就是西域人。還有一種說法認爲他是古印度人,是大婆羅門國王的第叁個兒子,大婆羅門是一個比較豪富的家族,他“遊化爲務,不測所終,”過著一種雲水苦行的生活,什麼時候圓寂的,沒有人知道。有一種說法,說他活了150歲。
他之所以在中國成爲一個傳奇性的人物,原因就在于他終生遊化爲務,又不測所終,很難在一個地方著足落腳很長時間,那麼文字資料的記載便是片斷的,沒有系統的記載,因此被一些學者認爲是傳說中的人物。實際上,中國禅宗從初祖菩提達摩開始,如果沒有達摩這個人的話,可以說中國的禅宗就沒有了根本。我們學禅法就要追溯到菩提達摩。他是在420年到478年,就是劉宋時代,從現在的海南島登陸,先到了梁朝。他和梁武帝有一段對答,其思想內容非常豐富,武帝說:我一生建寺度僧無數,功德大不大?達摩回答:功德一點也沒有。梁武帝聽了以後,不能接受。那麼爲什麼有這樣一段對話,從大乘佛教來說,從菩薩的行願來說,菩薩在做四攝六度的時候不但要舍去非法,而且連法也要舍去。也就是說不但要出離世間,而且心外求法也要舍去。如果一個人做了功德,又建寺又度僧,就問自己功德大不大,這說明他還有一個求功德的心,說明他在心性上還有染汙。染汙了什麼呢?他沒有染汙非法,沒有染汙惡法,卻染汙了一個善法。
他認爲還有一個功德性可求。有所求就說明他的功德有限。功德在心,真正的功德是明心見性後的功德,心量等同虛空,那樣的功德才非常大,人間一切有爲的功德都如夢幻泡影。如果認爲自己在做善事,那麼這個善是非常有局限的,我們本來清淨的心性就有了染汙性了,實際理地在法界上是一法不立的,因此說沒有功德。
作爲一代帝王的梁武帝,聽了心裏當然很不高興,達摩禅師一看,和他的機緣不投,就是說不能接受他的法,拿現在的話來說,不能達到思想上的交流,不能夠印心,因此他決定繼續北上,這裏就出現了“一葦渡江”的典故。當時梁武帝派了很多追兵,一方面想挽留他,另一方面因爲怕有他這樣一個人在,破壞了梁武帝整個的教化系統,因此就派了追兵。這時達摩到了江邊上,拔了一根蘆葦,一葦渡過了江。之後他用了大量時間遊化在嵩洛一帶,洛即河南洛河,嵩就是嵩山少林寺周圍。嵩山方圓有百裏。爲什麼他選擇了嵩洛一帶來教化呢?我覺得作爲一代禅師來說,他用心良苦,因爲洛河一帶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發祥地,是中國民族文化的搖籃,有很多文化的本源都可以上溯到黃河、洛河一帶,它是一個文化重心所在。當時有魏文帝496年爲佛陀禅師造的少林寺一座,已初具規模了。他在少林寺住了很短的時間,便在離少林寺七、八裏的地方一個山洞中修定。他面壁九年,一方面他是在等待東土來接他法的人,另一個方面他認爲機緣不到,不可以隨便去弘揚禅法。他等到了兩個人,二祖慧可和道育。中國文化和印度文化畢竟是兩種文化系統,中國的儒家思想、道家思想對印度文化有排斥,非常多的人經常譏毀他的思想和他所說的禅法,唯有慧可和道育親近了他六年。這六年時間就是奉茶倒水,達摩大師只是告訴慧可和道育,叫他們讀誦和研討《楞伽經》。
一天,慧可感到親近師父六年之久還沒有得到師父的印可,他就希望向師父求授心法。在一個雪夜,他就站在現在少林寺的立雪亭,一直到天亮,雪已經沒了膝蓋那麼深了,達摩大師依然面壁,並沒有傳法給他。後來慧可就剁下了一個臂膀,捧在懷中,求大師給他印心,傳法給他。他說:我斷臂求法,心疼難忍,希望你能夠爲我安心。達摩大師說:拿你的心來,吾與汝安。慧可是一個利根性的人,他“上下左右內外覓心了不可得”。這句話非常重要。
“上下左右內外覓心了不可得”,佛法講的心不是指我們的肉團心。那麼有人講是不是我們腦子的思維呢
思維心是前念接後念、念念相續的妄念。拿現在的心理學來講,就叫意識流,它是一條意識的河流,由各種假象構成的,不過是耳朵聽到的、眼睛看到的、鼻子聞到的、舌頭嘗到的,也就是眼、耳、鼻、舌、身、意,它所觸到的這些幻境,如果大家對心理學有所研究的話,就會知道眼睛作爲心的一個窗口,它只是一個官能作用,對于外部世界,眼睛在晴天的情況下也只能看到十裏開外的地方,形象過大的事物我們看不到,形象過小的東西,我們也看不到。因此,一般的人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按佛法來說往往是在欺騙自己。再講我們的耳朵,多少分貝以上的聲音我們聽不到,多少分貝以下過小的聲音我們也聽不到,我們能夠聽到的僅僅是我們能接受的有限的範圍。那麼大家想一想,如果說眼耳鼻舌身所得到的信息都是虛幻的話,我們的思維心,我們每天起心動念的這個心能是真心嗎
那不是真心。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慧可他覓心了不可得,他找不到自己的心,那麼,他在找什麼心呢
這段話作爲禅的一則公案、一個話頭留給了後人。
講到這裏,我想起另外一則公案,它和這件事有內在的聯系。有一個小徒弟他成天跟在師父的後面問:師父,什麼是佛法,什麼是西來意啊
他師父呢,今天和他講什麼是佛法,他聽了明天又問那又是什麼呢
這就是說人的思維如果從理路上去攀緣的話,它無窮無盡。有一天,師徒倆到溪邊去泡麻,過去叢林都是農禅生活,衣、食、住、行樣樣都要自己照料,小徒弟又問:“什麼是西來意啊
”他師父回頭就說:“麻叁斤。”徒弟一下子就愣住了。爲什麼是麻叁斤呢
那麼,我覺得這個妙用和淨慧大和尚那天在禅堂裏講開示最後大喝一聲,把大家嚇得差點從禅床上掉下來的效果是一樣的。我們的思維心老是攀緣事物的話,就難以達到一種境界,真心就難以顯現,唯有在大喝的時候你那個清淨的心上面覆蓋著的雲層才能透出一點點光亮。禅師在禅堂裏頭,通過講一些公案,把你那個妄想給打回去。他問什麼是佛法,如果說佛法就是叁皈五戒、四攝六度;他又要問四攝六度是什麼,你告訴他四攝是布施、愛語、利行、同事;他又要問布施、愛語、利行、同事是什麼啊
他問上一千年也問不完。因此,大師就喝一聲:“麻叁斤!”一說麻叁斤,他狂心當時就歇了,妄想心就沒有地方攀緣了。我們的心就像猴子一樣,要攀藤條才能上到頂峰去,那麼聰明的人會把那個藤條割斷了,猴子就掉下來了,它沒有地方攀緣了。我們攀緣心斷了,前後際斷了,所顯露的那個“當下”就是佛法,那是真正的佛的大法,也是心法。當然,這僅僅是我依文解字的一家之言。
禅宗公案的妙用之一就是讓你因指見月。這些公案看得多了以後,會發現祖師們各立門庭、揚眉瞬目無非是一種方便,在實際理地上,法界真如上,不管從哪一個角度去講,都是殊途同歸的。如果你好在文字名相上去求,在理義上去鑽的話,就是拿到博士文憑,也沒有半點受用。貴在當下承當。達摩大師說“吾與汝安心竟”,那安的是什麼心呢
我們在這裏安一個假名叫“無心”,也就是說妄心是虛幻的,去掉妄心以後那個東西,安一個假名,把那個叫做“真心”。有的人聽說“真心”二字,總以爲妄心後面還有一個“真心”,總想得到一個“真心”,這又錯了。這裏所說的“真心”只是安了個假名,希望大家聽明白。
一個學生跟我講:我每天讀《金剛經》,經文上說要破四相,本來我學佛是想有所得的,比如說得到羅漢,得到菩薩,得到佛,結果說這也空,那也空,空到最後我都想不通了。從境界上來講,佛法無非是愈病的良藥。因爲我們在心性上、在精神上有障礙,有貪癡慢疑見覆蓋了我們的心,所以佛才講叁皈五戒四攝六度,講這些是要把你心裏的毛病去掉,你一貪佛就告訴你不要貪,這個道理非常簡單,好像佛是一個大醫王,在他的毗盧性海中裝著許多靈丹妙藥。《金剛經》上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那麼達摩大師給慧可傳心的時候,言外之意就是說叁心不可得。你有所得的心是妄念,那怎麼能叫有所得呢
真心,那個真正的心只有當下承當。怎麼叫當下承當呢
猶如清潭映月,深山老林中的水非常清,清潭映月是當下承當的。它沒有經過什麼階梯,在那個地方是不立一法的,它是一個“清潭映月”的境界。“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前後心際斷,那個真心才顯現了,那顯現的真心安了個假名,安了個假名也是染汙性,連那個真心的假名都不能安。禅宗的祖師苦口婆心,豎拂子也好,行棒喝也好,目的都是爲了讓你當下承當。因此在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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