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外在的念佛和內在的守心,尤其是守心,最爲偏重。
(一)道信的“念佛即是念心”說
念佛是禅門的一種常用法門,它是以念誦的方式和佛陀的形相使念佛人的心神專注,並産生出一種神聖的感受和崇敬的心情。《人道安心要方便法門》引古訓說:“古時智敏[16]禅師訓曰:學道之法,必須解行相扶,先知心之根原及諸體用,見理明淨,了了分明無惑,然後功業可成。一解千從,一迷萬惑。失之毫厘,差之千裏。[17]這段話強調了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修持原則,而在解知方面特別重視知心的根源及其體用的意義,說:“坐時當覺識心初動,運運流注,隨其來去,皆令知之。”[18]從《人道安心要方便法門》來看,道信所講心的含義有兩個層次:一是從衆生原初本有的角度來界定心是明淨心(清淨心),二是從衆生現實修持角度提出的心是念佛的心。對于明淨心,道信又通過融合《楞伽》和《般若》兩經,來肯定如來藏性與寂滅性兩方面統一的特質。《楞伽經》是講如來藏的,《文殊說般若經》是講空的,然而後者又認爲真空與妙有不二,從空寂中顯示真性。道信認爲上述兩經是互融互補的,如來藏性與空寂性是無異無別的;若能作到“觀察分明,內外空淨,即心性寂滅,如其寂滅,則聖心顯矣。”[19]也就是說,清淨與空寂本是一回事。
道信還分析了明淨心的體用兩個方面:心體是指心的體性,是清淨無染的,與佛無異;心用是指心的明淨作用,即産生與佛法相符合的覺悟。這種明淨心體用說,爲“念佛心”成佛提供了理論依據和修持規範,爲引導人們追求內心世界的明淨空靈提供了方便法門。
如上所引,道信提出了“念佛心是佛,妄念是凡夫”的命題,這既把念佛心與妄念、佛與凡夫對立起來,也把念佛心與佛、妄念與凡夫統一起來,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實踐意義。所謂念佛心是“系心一佛,專稱名字”。[20]意思是排除一切妄念,專于念佛,心心相續,以求心中見佛。這實際上是主張念佛與念心的同一。道信的念佛是稱名、觀想等多種活動,念心就是觀心。也就是一方面以念佛生無量無邊功德,一方面以觀心滅盡妄念,求得心地清淨。這兩方面是同步的,甚至是同一的。這也就是“念佛心名無所念”[21],是不作區別、無所執著的心,是心的本然。念佛心排除妄念、煩惱,不執著對象形相,就會“忽然澄寂,更無所緣念。”[22]念佛心的佛是無形相的,念佛心的心也是無形相的,從修持的更高的意義上說,念佛實是無所念,連念佛心也不生起只保持原本的淨心,才是真念佛。這種無所念的念佛心,是禅修成佛的基礎:“身心方寸,舉足下足,常在道場;施爲舉動,皆是菩提。”[23]身心一切活動,都是成佛的道場,都體現了成佛的覺悟。所以,“離心無別有佛,離佛無別有心”,[24]念佛心是佛,真念佛時,佛與心的形相俱泯,佛與心相融無別,佛就是心,心就是佛。這也就是“念佛即是念心,求心即是求佛”。[25]
道信以念佛與念心相合而一構成念佛心的觀點,把衆生現實心靈與原本清淨心靈溝通起來,從而也就爲從念佛過渡到成佛提供了橋梁,並以此與具有妄念的凡夫區分了界限。
(二)從道信的“守一”到弘忍的“守心”
道信認爲,除了念佛淨心外,坐禅攝心也是禅修的重要法門。在“攝心”中,他還特別重視“守一”。道信說:“守一不移者,以此空淨眼注意看一物,無問晝夜時,專精常不動。其心欲馳散,急手還攝來。如繩系鳥足,欲飛還掣取。終日看不已,泯然心自定。”[26]又說:“守一不移,動靜常住,能令學者明見佛性,早人定門。”[27]所謂守一不移,是運用萬物性空的眼光觀照事物,如此日夜不停,堅持不懈,就能心意集中,保持禅定狀態,進而明見佛性。一句話,守住一心的佛性,稱爲守一不移。道信還進一步提出坐禅觀心的方法:“初學坐禅看心,獨坐一處,先端身正坐,寬衣解帶,放身縱體,自按摩七八翻,令腹中嗌氣出盡,即滔然得性,清虛恬靜,身心調適,然安心神,則窈窈冥冥,氣息清冷,徐徐斂心,神道清利,心地明淨。觀察分明,內外空淨,即心性寂滅。如其寂滅,則聖心顯矣。性雖無形,志節恒在。然幽靈不竭,常存朗然,是明佛性。見佛性者,永離生死,名出世人。”[28]這是說,坐禅觀心是通過身體和心理兩個方面的修持訓練,達到“內外空淨”的境地,也就進人心性寂滅的狀態,如此聖心顯現,佛性朗然,超越生死,即成爲“出世人”。
根據心本來不生不滅的道理,道信還提倡任運的修行方法:“亦不念佛,亦不捉心,亦不看心,亦不計心,亦不思維,亦不觀行,亦不散亂,直任運。”[29]既不著意采取任何修行手段,也不有意處于不作修行的散亂狀態,而是采取自然而然、隨緣任運的態度和方法。道信認爲,這樣久而久之,就會“心自明淨”。當有人問:“用向西方不
”意思是,是否要觀想西方彌陀淨土
道信回答說:“若知心本來不生不滅,究竟清淨,即是佛國淨土,更不須向西方。”[30]道信認爲,對于利根人是不須向西方的,“向西方”只是對鈍根人的教法。
現題爲弘忍述的《最上乘論》[31]在道信守一說的基礎上,進一步強調“守心第一”,並說所守的心就是“守本真心”。
《最上乘論》說:“此守心者,乃是涅檠之根本,人道之要門,十二部經之宗,叁世諸佛之祖。”[32]守心是學佛和成佛的關鍵。至于守心的心,該論說:“夫修道之本體,須識當身心本來清淨,不生不滅,無有分別。自性圓滿清淨之心,此是本師,乃勝念十方諸佛。”[33]認爲心是“自性圓滿清淨心”。此心特點有叁:本來清淨、不生不滅、無有分別。《最上乘論》還說,衆生的自性圓滿清淨心是爲妄念煩惱所覆蓋而不得顯現,只要凝然守心,妄念不生,清淨心就會自然顯現。又說:“叁世諸佛皆從心性中生。先守真心,妄念不生,我所心滅,後得成佛。[34]“我所”,指爲我所有的觀念。守真心是衆生成佛的起點、根據和關鍵。這裏所講的“守心”,實質上就是運用心理自覺暗示的方法,使心理進入清淨空寂的境界,返歸心性本原狀態,獲得一種內在的體驗與超越的感受。
道信和弘忍樹立的東山法門有著共同的禅法、禅風。同時兩人又各有所重。道信信奉《楞伽經》與《文殊說般若經》,尤爲側重于後者而倡導“念佛”、“看淨”(空無一物)。相對而言,弘忍則側重于《楞伽經》和依魏譯《楞伽經》所作的《大乘起信論》,更推崇“看心”、“守心”。道信和弘忍都信奉《楞伽經》,都以衆生同具如來藏或佛性爲理論基石,都以心性爲本,倡導“即心是佛”說。不同的是,弘忍比道信更強調“守本真心”,即把守心的心明確的落實到《大乘起信論》的心真如門,從而更鮮明地在心性論上表現出返本歸源的傾向。這也就從達摩通過壁觀而與道冥合的禅法,轉而通過看心而守心,強調在攝守人類心靈本源上著力用功,更注重主體內在精神世界的轉換與超越。
道信和弘忍的禅法對後世的影響是深遠的,尤其是弘忍,從一心說轉而采用《大乘起信論》的染淨二心說,闡揚妄心不起,真心不失的思想,爲後來的禅師們所繼承、運用。由于側重點不同,有的後繼者偏于息滅妄心,有的後繼者重在直指真心,從而形成爲不同的流派。由于弘忍注重攝守本心,從而爲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特重法統傳承的慧能禅宗開辟了道路。
叁、慧能的性淨頓悟說
慧能(638—713)是一位文化不高的禅師,與達摩以來幾代多是知識分子的禅師們不同,他更重視以文句簡單且又能透徹地發揮無相、無住思想的《金剛經》,來擺脫煩瑣名相的思想束縛,提倡單刀直人的頓教。
慧能的《壇經》思想大約有性淨說和頓悟說兩部分。
(一)性淨說
《壇經》認爲,人心本來的原始狀態是清淨的,人心的當下狀況,在覺悟時也是清淨的,而在一般情況下,人心往往是迷妄的。這也就是說,心的範疇裏面包含了本心和妄心的對立,也可說心的內涵具有本心和妄心兩層結構。本心是心之體,現實活動的心是心之用。用又表現爲善心和惡心兩類。《壇經》說:“世人性本自淨,……思量一切惡事,即行于惡;思量一切善事,便修于善行。”[35]這是說,衆生的心有善惡迷悟之別,衆生的迷惑就是妄心作用的結果。妄心與本心是相違的,嚴格地說,妄心及其作用不是衆生本心的真實作用。但是,慧能又比以往任何禅師更加強調本心在衆生當前現實心中,在自心中,也就是強調淨心就在妄心之中。《壇經》說:“淨性在妄中”[36]“何不從于自心頓現真如本:性”。[37]這都是認爲,本心與現實心,真心與妄心,雖然層次和結構都有所不同,但彼此又是體用一如的。衆生不應離妄另去求真,而是要即妄求真,或者說是即妄顯真。這也就是呈自本心的禅法。慧能認爲,衆生的惡行是對自性的迷妄,並非自性的本質表現。這就突破了以往禅學中的人性善惡二元論,突出了人性的本淨也即至善的性質,進而把自性與佛等同起來,強調自性悟即佛,佛即自性的人格體現。
《壇經》記載著一個著名的故事:慧能初見弘忍大師,大師說:“汝是嶺南人,又是貓獠,若爲堪作佛廠慧能回答說:“人即有南北,佛性即無南北,貓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
”[38]人有南北之分,而佛性是人人共同,絕無差別的。《壇經·四二》稱:“見自本性,即得出世”。衆生若證見自我本性,也就獲得解脫而成就佛果了。慧能所關注的,就是如何使人們迷失在世俗情欲中的心靈由迷轉悟,直見本性,回歸到自己本來具有、與佛相同的境界之中。
(二)頓悟說
以心性本淨、見性出世爲思想基礎,在修持實踐方面,慧能強調“以定惠(慧)爲本”,[39]認爲定就是慧,慧就是定,突出智慧在…
《從達摩到慧能禅法的演變》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