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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池大師思想研究(劉紅梅)▪P6

  ..續本文上一頁補足儒學在終極關懷方面的欠缺。而對于佛教,他們指責佛教特別是禅學末流“空談心性”、“幽眇無當”、“與世無補”,希冀以天主教“實學”乃至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來革除時弊,重振朝綱。不論他們對佛教的理解正確與否,其倡導“實學”、批判“玄虛”的立場,其實也從一個側面折射出明末佛教叢林“偏虛不實”、不務實修的弊病。

   實際上,明末佛教的精英們,在反擊天主教辟駁的同時,亦持一種近似于達觀的理性態度,希望能藉此刺激佛教內部的覺醒,從而推動其複興和發展。在這一點上,蕅益與蓮池有著明顯的共識。蕅益曾以儒士鍾始聲和禅師際明之雙重身份,從儒家和佛教兩個不同角度評判天主教。其以鍾始聲之名,著《天學初征》、《天學再征》,以儒家的立場力圖揭示天主教教義的內在邏輯矛盾,以際明禅師之名,則表達了佛教對外教辟佛的超然之態,認爲如果藉此外教攻擊能促使僧俗警醒,反倒是佛法一大幸事:

   若謂彼攻佛教,佛教實非彼所能破。且今時釋子,有名無義者多,藉此外難以警悚之,未必非佛法之幸也。刀不磨不利,鍾不擊不鳴,叁武滅僧而佛法益盛,山衲且拭目俟之矣![《辟邪集·際明禅師複柬》,《蕅益大師全集》第六冊《靈峰宗論》卷十之四,第1622頁]

   建立于明成化年間、發展于正德、嘉靖年間的羅教,又稱無爲教,其以通俗簡易語言宣揚的救世理念,吸引了生活在動蕩不安之明末社會中的中下層民衆,一時于萬曆朝大行于世,成爲明末與白蓮教齊名的民間宗教。羅教以“無爲”爲特征,具有“似佛非佛性”。在教義上,雜糅了佛教禅淨思想和道教清淨無爲思想,雖依附佛教但又對佛教的因果思想加以批判;在修行方法上,宣揚“無修無證”,指斥佛道的修行方法爲有爲法,雖以禅爲依托,但實質上又與佛法的“空有不二”之中道精神相背離;在旨趣上,塑造出一個“真空家鄉”,雖仿效淨土宗的西方淨土,卻與淨土教義完全不符。羅教的似佛非佛性,對正信不足的佛教徒具有很大的迷惑性,甚至許多僧人都將其視爲上乘禅法而轉修羅教,這不但淆訛、混濫了佛教的義理,亦在一定程度上擾亂了佛教的叢林生活。明末佛教將入佛背佛、擾人正見的羅教定性爲外道,蓮池、密藏道開禅師等人都對羅教的本質進行了嚴厲而深刻批判和揭露,以確立佛法正見並提起僧俗對佛法的正信。(詳見第六章第二節)

   從以上看來,天主教和羅教的流行,雖對明末佛教叢林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沖擊,同時也爲叢林加強自身的反省、爲明末佛教的複興提供了一個曆史契機。

  

   四、明末佛教複興內因——求變之內在動力

   佛教在明初還稍有氣象,出現了“國初第一禅師”楚石梵琦、“黑衣宰相”道衍禅師等龍象人物,他們在禅、淨方面都有很深的理論認識和修行實踐。明中葉開始,佛教漸趨衰落,到了明末更是衰敗不堪。究其原因,雖有政策方面的負面影響等外在的因素,其決定因素實在于佛教僧團內部之不治。湛然圓澄在《慨古錄》中,以古今對比的形式,對明末佛教叢林積弊進行了全面細致的檢討,並提出解決問題的四項對策[ 即定官製、擇住持、考試度、製遊行。],成爲研究明末佛教的重要資料。大體來看,明末佛教叢林衰微之表征,不出禅學衰微、戒律松弛、倫常無序叁個方面。

   禅宗以其獨特的心性論和直捷簡要的修行方式,非常適合中國人的傳統文化心理,在唐代時得到了全面的興盛和廣泛的傳播,成爲中國佛教的主流和代表。禅宗與教下依經典文字立義不同,它強調“教外別傳,不立文字”,即以參禅之法直捷明悟己之真如本性。然而在長期的發展過程中,一些參禅者常常借口“教外別傳”輕視經教,由此滋生出狂禅、野狐禅等弊病,此遂成爲佛教叢林衰敗的主要原因之一。南宋末年以來,禅學逐漸走向衰微,至明末,禅宗已凋弊至極:以追求心性解脫爲宗旨的禅法,已演變爲“辄雲達磨不立文字,見性則休”[《經教》,《竹窗隨筆》,第3695頁],自負參禅、不學經教的狂禅,或者是信口亂發“種種無義味語”、“以打人爲事”的僞禅。蓮池的文集中,即多處描繪了當時模仿語錄、亂拈古德機緣等禅法墮落現象:

   今人心未妙悟,而資性聰利,辭辯捷給者,窺看諸語錄中問答機緣,便能模仿。只貴顛倒異常,可喜可愕,以眩俗目。……種種無義味語,信口亂發。諸無識者,莫能較勘,同聲贊揚。彼人久假不歸,亦謂真得,甚至一棒打殺與狗子喫,這裏有祖師麼,喚來與我洗腳。此等處亦複無忌憚,往往效颦。籲,妄談般若,罪在不原,可畏哉![《宗門語不可亂擬》,《竹窗二筆》,第3800頁]

   但剽竊模擬,直饒日久歲深,口滑舌便,俨然與古人亂真,亦只是剪彩之花,畫紙之餅,成得甚麼邊事。[《看語錄須求古人用心處》,《竹窗二筆》,第3801頁]

  此外,禅宗學人自恃直指單傳,喜談理性,厭說事相,“唯圖語句尖新,喜談即穢即淨。”[《彌陀疏鈔·答淨土四十八問》,第1565頁]甚或不學經教,輕視戒律。對于禅風的衰謝,蓮池感歎有加:“自拈花悟旨,以至舂米傳衣。西域此方,燈燈續照。而黃梅之記曹溪曰,向後佛法由汝大行。乃南嶽青原燦爲五宗,大盛于唐,繼美于宋,逮元尚多其人,而今則殘輝欲燼矣。”[《傳燈》,《竹窗二筆》,第3886頁]禅門頹敗、禅法墮落之情形,不唯在蓮池、憨山、圓澄等佛門高僧的著述中隨處可見,明末清初大思想家黃宗羲,對明末禅風的衰頹也多有揭示:“萬曆以前,宗風衰息。雲門,沩仰,法眼皆絕;曹洞之存,密室傳帕;臨濟亦若存若沒,什百爲偶,甲乙相授,類多墮窳之徒。紫柏、憨山別樹法幢,過而唾之。”[《叁峰禅師塔銘》,轉引自嵇文甫《晚明思想史論》,東方出版社,1996,3,第111頁]

   佛教無量法門,約之即戒定慧叁學,叁學之中又以戒爲根本,所以戒律的存亡關系著佛教的興衰大事。明代度牒的失控和長期的戒壇不開,致使出家人數劇增。明末叢林出家衆來源相當複雜,圓澄說:

   或爲打劫事露而爲僧者。或牢獄脫逃而爲僧者。或悖逆父母而爲僧者。或與妻子鬥氣而爲僧者。或負債無還而爲僧者。或衣食所窘而爲僧者。或要(應爲“妻”——筆者注)爲僧而天(應爲“夫”——筆者注)戴發者,或夫爲僧而妻戴發者,謂之雙修。或夫妻皆削發而共住庵廟,稱爲住持者。或男女路遇而同住者。以至奸盜詐僞,持藝百工,皆有僧在焉。[《慨古錄》,《卍續藏經》,第114冊,第732頁]

  在社會動蕩的年月,寺院成了許多人的避難所,這些爲生活所迫而湧入佛門的人,實無多少佛學修養,更談不上有佛法正信和上求下化的出世追求。僧衆的雜濫和素質的低下,使明末叢林戒律的松弛達到了令人觸目驚心的地步:“今時沙門,視叢林爲戲場,眇規矩爲閑事。乍入乍出,不受約束。其猶如世人拼一死,而刑政無所複施矣。”[《慨古錄》,《卍續藏經》第114冊,第740頁]“如此之輩,既不經于學問,則禮儀廉恥皆不之顧,唯于人前裝假善知識,說大妄語。”[《慨古錄》,《卍續藏經》第114冊,第732頁]甚至“僧有飲酒食肉,馳獵於聲利之場,而恬然不以爲異者”[《雲棲本師行略》,第5162頁]。既無正信,僧衆便不務修本,多營雜術:

   今沙門稍才敏,則攻訓诂業鉛椠如儒生,又上之,則殘摭古德之機緣,而逐聲響,捕影迹,爲明眼者笑。聽其音也,超佛祖之先,稽其行也,落凡庸之後,蓋末法之弊極矣。[《缁門崇行錄序》,第2121頁]

   僧又有作地理師者,作蔔筮師者,作風鑒師者,作醫藥師者,作女科醫藥師者,作符水爐火燒煉師者,末法之弊極矣。[《僧務雜術 一》,《竹窗叁筆》,第3940頁]

  更有甚者,不事佛道而轉修道教內丹或崇奉羅教。

   戒律不振,佛弟子行爲無所依從,和合共住的叢林生活蕩然無存,“今也末法澆漓,真風墜地,上下之名分混濫,叢林之禮義絕聞。”[《慨古錄》,《卍續藏經》第114冊,第733頁]明末佛教叢林倫常的混亂,集中體現在師徒關系方面。中國自古有尊師重道的傳統,在佛教,師長是引導學人走向菩提正道的善知識。“淨業叁福”是叁世諸佛淨業正因,其第一福即雲:“孝養父母,奉事師長,慈心不殺,修十善業。”可見,恭敬師長、奉事師長有其深刻的內涵所在。對于修學佛法的人來說,奉事師長、報答師恩是做人學佛,乃至出離生死的必要前提。然從《慨古錄》中可以看到,明末佛教叢林存在著師徒倫常的危機:“前輩師資之間,親于父子。今也動辄譏呵,自行不端,學者疑憚。”[《慨古錄》,《卍續藏經》第114冊,第726頁]“今爲師徒者,一語呵及,則終身不近矣。”[《慨古錄》,《卍續藏經》第114冊,第741頁]蓮池在給朱西宗居士的信中,即敘述了一件其徒爲名聞利養而不敬師父的事情:

   某學未充,德未修,急欲爲法師,不肖好心曲成之,留之本山講經,欲使且講習,兼修德行。彼薄視之,徑與同志者謀,自于彼處忽爾開講,擊梆募緣,又揚言不肖親在彼講,不得已往呵之,彼發惡心雲雲。聞者不平,群起而置之官,實非不肖意,方力爲之救解,而彼黨及不知其詳者謠言百出,此謗之所由來也。不肖因歎平生百事九十九回忍辱,一事不忍便成煩惱,亦以一時執著師當訓徒,不奈頑悖。思爲缁門一整清規,而五濁惡世真不可爲,如不肖者,可謂不度而無慚矣。[《與嘉興朱西宗居士廣振》,《遺稿》卷二,第4597頁]

  明末佛教叢林不僅存在徒弟不敬師長的現象,甚至出現徒弟報複師長的不正常事件,“或師範誡訓過嚴,或道友議論不合,便欲殺身以報之也。或造揭貼,或捏匿名,遍遞缙紳檀越,誘彼不生敬信,破滅叁寶。”[《慨古錄》,《卍續藏經》第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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