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點,即在交趾,士燮已爲太守而存在,此即學者聚集交州之原因---其存在,對于學者們更覺得交州爲一理想之地。在上述不厭其煩所列舉之交州學者們,認爲唯有士燮爲太守會對他們伸出友誼之手,而培養爲學術風氣之地。在序傳上「北方異人,鹹來在焉」一事,可觀之唯有士燮在交州,情勢才轉變爲如此,而眼前之主人翁牟子,于此狀態下生活于交州,才著有牟子書。根據上述,有詳述之必要,現在由士燮之行迹來仔細檢討一下。
關于士燮已有相當的敘述68,現再總括一下,首先其于刺史朱符爲夷賊所逐而滅亡時,乘州郡之擾亂,而據有交州一帶之地,在其來時,其本身已爲交趾太守,而更由其影響力,其弟叁人各爲合浦、九真、南海各郡之太守,如此其地盤更加鞏固。朱符爲牟子受禮待之刺史,朱符之後爲張津任刺史,而其時正是士燮兄弟勢力擅張之時,因此張津以太守之名而赴任。張津爲刺史後,劉表圖謀交州之地更爲明顯,因此張津力爭被殺,劉表因此派臣下賴恭爲刺史,而且蒼梧太守史璜一殁,立派吳巨來交替,此轉變于上文皆有詳述。
如此,交州刺史有朱符、張津、賴恭叁人上任,而朱符、張津被殺,賴恭置于劉表野心下爲一刺史,而值得注意的是在此激變當中,士燮地位未曾絲毫動搖,其證據爲,張津死後,漢室厭劉表南下,而與士燮書,使其與劉表對抗,此即「董督七郡,領交趾太守如故」,而更相加對待。七郡,即包括交州全部,此即士燮當時不單爲交趾太守,事實上其可稱爲交州一州之刺史。
當時刺史威勢之盛,由下可想象而知,即蜀志卷八許靖傳所引益州耆舊傳上載:「是時,王塗隔絕,州之牧伯,猶七國之諸侯也。」此即關于益州劉璋而言。當時交州亦類似益州爲一「王塗隔絕」之地,因此士燮之威勢也如劉璋一樣,「七國之諸侯」之勢力擁有者,士燮傳上評其爲「偏在萬裏,威尊無上」。
士燮「在郡四十余年」,于吳之黃武五年,九十歲而殁。即其生于後漢永和二年(公元一叁七年),而從「在郡四十余年」推之,其任交趾太守約在熹平年間。上述曾言,其祖先因避王莽之亂而來交州,其父爲日南太守,其在父殁後由京城返回而任交趾太守,那麼想其受先人余蔭或者由其才華而在四十余年之長時間,擔當交趾太守,而處于不動之地。以九十歲之高壽,能在劇變的世局中,處之有術,而終其身爲交趾太守,可說有其獨到之一面,隋志舊事篇上有「交州雜事九卷」,其注有「記士燮及陶璜事」,其逸文略見于藝文類聚卷七十叁上,想必此書爲關于其生涯之直接記錄。
問題是士燮和學者間之關系,此簡言之,士燮以其在交州之勢力,而培養出學者之學術研究環境。關于此點前面有略述,現提出最有力之證據,即下述士燮傳之記載:
(士)燮,少遊學京師,事穎川劉子奇,治左氏春秋……。遷交趾太守……。(士)燮,體器寬厚,謙虛下士,中國士人,往依避難者,以百數。耽玩春秋,爲之注解,陳國袁徽與尚書令荀或書曰:交趾士府君,既學問優博,又達于從政,處大亂之中,保全一郡,二十余年,疆場無事。民不失業,羁旅之徒,皆蒙其慶,雖窦融保河西,曷以加之。……辄玩習書傳、春秋左氏傳。……皆有師說,意思甚密;又尚書兼通古今大義詳備,聞京師古今之學,是非忿爭,今欲條左氏尚書長義上之,其見稱如此。
袁徽爲仕于劉備有功之袁渙之弟,以儒學著稱,此可見其書于前蜀志卷八許靖傳上可見到一部分,其大概爲建安五年時候,和上文之「保全一郡,二十余年」可爲一致。但從上推算之,如士燮于熹平年間已任交趾太守一事,其在建安五年時,已任官有二十余年。
檢討士燮事迹,頗爲煩瑣,但從上歸納之,可由下列之事實推測之。
第一、士燮本身爲一學者。從上文「學問優博」,其通左氏春秋,兼通古今尚書來看,其學爲折衷。隋志之集部別集條有張溫集六卷,注有「梁有士燮集五卷,亡」而推溯之,其在經部春秋之首上,有「春秋經十一卷(吳衛將軍士燮注)」可看其一端。而且其所師事之「穎川劉子奇」,根據後漢紀卷二十一及後漢書卷五十七,爲一仕靈帝之鲠骨學者劉陶(一名偉),其著有折衷之中文尚書之著作和「匡老子,反韓非,複孟轲」之七曜論。
第二、士燮之人格爲所傳上所雲之「寬厚」且「謙虛」,禮待士人。「交趾太守士燮,厚加敬待」,由上引之許靖傳之袁徽書上所雲。正因爲如此,才使「中國土人,往依避難者,以百數」。
由第一第二事情看來,及前面所檢討士燮當時之穩定身分,具「威尊無上」之勢力而綜合的話,所更注意的即是士燮傳中有袁徽書「羁旅之徒,皆蒙其慶」之記述。按照書面之字義而解釋有警惕之必要,但從上面之事情歸納而來,在此場合,卻無誇張之意,亦即學者集聚于交州,而事實上除交州可爲他們希望所寄之地以外,別無他處可尋,且像交州這種學術氣氛濃厚之地,無他處所可比擬,亦即士燮爲交州全部之支配者。交州各地所謂之生殺大權,皆在其掌中。因此對于當時的人來說,只要在交州,任何人免不了爲其庇蔭,亦即上述之「皆蒙其慶」恐怕爲一事實。
在交州避難之學者當中,如上所述,在交趾太守士燮下已知的有袁徽及新言的著者顧譚。但是劉熙也是來交趾避難,跟隨他而來之學者程秉、薛綜、許慈,難道沒有直接在士燮之恩威下存在嗎?從上推衍之,有下列幾點:即如劉熙之學者,遠走交州避難,特別安全之地且爲學者太守所管轄之交趾以外,別無更好之地可尋,而且此太守又有寬厚之人格,並禮賢下士,既然如此,絕沒有不投其懷抱之理。更進一步推測之,劉陶與士燮間之關系,爲士燮在京師中,師事劉陶,而建立之舊知關系。那麼即是如此,劉陶仰賴士燮而避難交州大爲可能,但根據已引用葉德輝之研究,劉熙于中平中爲博士,後避難交州,而殁于赤烏年中。由另一方面,如上所考證,士燮稍前從故京都返回故鄉的交趾,而于熹平中任交趾太守。又比較士燮和劉熙之殁年,後者較前者爲年輕,那麼既然如此,劉熙與士燮之間所推測之事,亦可以從其它在交州之學者找到。
牟子與佛教的關系
從各項檢討而來,可以發現問題之所在乃是一直都成爲懸案的牟子和佛教之間的關系。
根據向來的研究,牟子是東漢末年到孫權太元元年間的人物。而當前這本問題的書被認爲是他晚年的作品,果真如此的話,那問題所在之關鍵即:當時的交州對牟子而言,是否誠爲一佛教聖地。此乃是足于決定牟子性質的重要問題,特別是在第十六章提到的[今沙門,耽好酒漿,或畜妻子,取賤賣貴,專行詐給」,以此來判斷牟子思想古老的解釋,是最令人迷惑的難題。
要想解決這難題的第一線索是康僧會的行迹。關于這點,伯希和(Pelliot)已曾指出過70,間或稍嫌不足,在此以拙見加以補充之。首先見出叁藏記集卷十叁康僧會傳71:
康僧會,其先康居人,世居天竺。其父,因商賈,移于交趾。(康僧)會,年十余歲,二親並亡,以至性聞,既而出家。……時孫權,稱製江左,而未有佛教,以赤烏十年,至建業,營立茅茨,設像行道。有司奏曰:有胡人入境,自稱沙門,容服非恒,事應驗察。(孫)權曰:吾聞,漢明夢神,號稱爲佛,彼之所事,豈其遺風耶?
上一段文章轉載自梁高僧傳卷一72。值得注意的是康僧會和牟子大約是同時代的人物。上記所提到的赤烏十年(公元二四七年),馬上使人想起牟子的太元元年(公元二五一年)。
其次,值得注意的是康僧會在交趾生長、出家的事實,以及他北上到吳國宣揚佛教之事。佛教史家鹹認爲中國佛教流傳于南方始于康僧會入道之時。然而,事實或許相反也說不定,即康僧會在偏僻的南方——交趾入道,然後將之傳至北方。許多佛教史家在研究佛教流傳路線時,多只注意西域陸路的佛教東漸,而忘了從南方來的力量。
當時交州佛教流傳的第二個證據,可從竺道祖魏世錄目中看出來。根據此書,甘露元年(公元二五六年)七月,支疆梁接于交州譯出法華叁昧經。這從曆代叁寶紀卷五中可知73,魏世錄目初爲慧遠弟子道流所撰,後由同學竺道祖集其大成74;因此,爲東晉末年的書是毋庸置疑的。而甘露元年正與牟子的時代相近。開元釋教錄卷二上說到,甘露元年即五鳳二年(公元一五五年)。75因此叁昧經譯出時,時間上更接近牟子的時代。
交州佛教早已盛行之證據,還可見後漢書卷八十八西域傳天竺國條中記載:「桓帝延熹二年、四年,頻從日南徼外來獻。」而大秦國條中則于延熹九年(公元一六六年)有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來貢之記載。此一事件很有名,以前也有人研究過,在這裏最引人注意的是日南與交趾南部是相連接的。而外國來貢時,都必得經過交州。梁書卷五十四諸夷部的序中記載如下:「海南諸國,大抵在交州南及西南大海州上。……其西與西域諸國接。……後漢桓帝世,大秦天竺,皆由此道遣使。」將上述這一段記事和南史對照之下,最後的地方缺少「貢獻」二字。在梁書中,更有如下的記載:黃武五年(公元二二六年)大秦商人名秦論者來到交趾,太守吳邈將之送到孫權處。黃武五年正是士燮去逝之時,吳邈可能是後繼的交趾太守。76
由此觀之,交趾自古以來就有天竺思想的流入,而佛教的流傳自應屬理所當然的事。這是交州佛教流傳的第二個證據。或許是個人的臆測也說不定;不過後漢書天竺國傳中所述:「修浮圖之道,不殺伐,遂以成俗」而大秦國的記載中則曾經提到「日南徼外」來貢之事。承接上文則是有名的「世傳,明帝夢見金人」等,由作者範晔的筆調看來,似乎與吾所推斷的見解有略爲雷同之處。
交趾和天竺的關系,可由前面所舉出叁藏記集的康僧會傳中得到更確切的證明。根據康僧會傳所述,他的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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