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乘人間佛教與經典文化教育
呂建福
學佛法的人,讀盡千經萬論,若不深解人生佛教,也等于“買椟還珠”!(1)——太虛大師
一、人間佛教之“大乘人間”義
“人間佛教”自太虛大師的提出和倡導,經繼承者的努力實踐及理論完善,迄今已近一個世紀。自最初驚世駭俗、阻力重重的“佛教革命”,至今天已成爲海內外佛教界之普遍共識,其間經曆了多少教理探究與實踐推展之艱辛。然而,成果是輝煌的,先行者太虛大師英靈有知當爲心慰:
在理論上,正如鄧子美先生所總結的,人間佛教思想,乃是“二十世紀中國佛教最可寶貴的智慧結晶”。(2)
在實踐上,經一個世紀、尤其是近數十年來兩岸佛教界的共同努力,今天的人間佛教已傳遍地球五大洲,初步體現出在地球人類中佛教在空間上的“大乘”氣象。
人間佛教是佛陀的本懷,本來就是“大乘”。只是在過去的傳統時代,因封建時代的文化狀況(3)、也因帝王統治的需要,而將佛教歸入出世的山林、個人解脫的修行,漸而造成佛教徒自身也以避世解脫爲法之正統,而將入世度衆、人間修行乃至種種佛教社會事業視作“新生事物”。將佛教歸爲“唯在解脫生死的小乘”,認爲大乘非正統佛法,實則不明佛法精神,于佛教危害極大。佛法之根本乃在大智慧,佛法之精神乃是大慈悲。自度度人、自利利他、莊嚴國土、利樂有情、普度衆生的大乘人間佛教,正是佛法大慈悲的體現。
全部佛法歸爲五乘,謂“五乘佛法”:
(1)人乘
(2)天乘
(3)聲聞乘
(4)緣覺乘
(5)菩薩乘
佛法之全部作用可歸爲四方面:(4)
(1)人間改善
(2)後世勝進
(3)生死解脫
(4)法界圓明
在五乘佛法中,人天乘偏重入世之善行,其作用在人間改善與後世勝進;聲聞、緣覺乘偏重出世之修行,其作用在生死解脫。而兼具人天乘之入世行與聲聞緣覺之出世心的,則是菩薩乘。通常所謂“以出世之心作入世之事”,便是菩薩之道。在人間修行的菩薩,由于其出世的智慧,故非人天乘;由于其入世度衆的慈悲,故非是小乘之聲聞、緣覺。菩薩的入世修行,其結果乃在“法界圓明”、“菩薩摩诃薩,攝一切衆生爲己體,痛等切膚,大悲充溢而度盡(衆生)爲是。曆時經劫,廣求無邊智慧,斷盡二障習氣,終乃法界圓明而融遍無礙矣。”(5)人間佛教的修行法門,正是“菩薩行”。只是其“菩薩行”,非回小向大、由聲聞緣覺而菩薩,乃是由人而菩薩,即
“以實踐人乘行果而圓解佛法真理,引發大菩提心”(6)
“人·菩薩·佛”乃人間佛教之修行路徑,即人即菩薩而進至于佛成佛,乃人間佛教不同于傳統佛教的不共行果。由此可見,人間佛教之修行乃于現實“人間”而行“大乘”菩薩之道,其作用乃在現實人間之改善並直趨法界圓明之境,這就是人間佛教的“大乘人間”之義。
相對于傳統佛教往往有“口說大乘圓頓之教,身行小乘偏權之行”(7)的現象,太虛大師提出的“人間佛教”特別重視人乘正法,強調通過五戒十善、四攝六度等現實社會人間的善行,使佛法深入民間,改良社會、政治、風俗,以人間正道的修行爲大乘之初階(8)。
相對于傳統佛教往往有“只知以“享受福樂”或“靜定理性”爲果”的現象,太虛大師強調:
“人世間無一非佛法,無一非佛事……不知一切有益人群之行爲皆佛之因行”
“吾人學佛,須從吾人能實行之佛的因行上去普遍修習。盡吾人的能力,專從事利益人群,便是修習佛的因行……廢棄不幹,便是斷絕佛種!”(9)
因此,太虛法師提倡的人間佛教,針對傳統佛教一定程度上存在的“口說大乘”、“靜定圓頓”等現象,強調了要“洗除教徒好尚空談的習慣,使理論浸入實驗的民衆化”,“要能夠適應今時今地人的實際需要”,(10)太虛稱之爲“今菩薩行”,以一“今”字而區別于“舊佛教”(傳統時代的佛教)。《華嚴經》雲:“一切資生産業皆爲佛事。”,提出大乘菩薩當廣學五明而利益社會人間。“今菩薩行”特別重視“適應今時今地人的實際需要”,並將“五戒十善”、“四攝六度”等具體化爲“要去服務社會、替社會謀利益”,服務人群、淨化社會、建設人間淨土,遂成爲人間佛教的明確目標。
太虛大師提出的人間佛教,經海內外佛教大德的推動,在理論和實踐上持續發展,使人間佛教理念更加普及、內容更加深廣。印順法師繼承了太虛法師的思想,以菩薩道爲佛法正道,菩薩行爲人間正行,提倡“人·菩薩·佛”的修行法門、弘揚建設人間淨土的理念,影響深遠。星雲法師所推動的“人間佛教”事業蓬勃開展,傳至西方,提倡今日的佛教要“重理性”、“重實際”、“重現世”,“度生重于度死”、“生活重于生死”、“奉獻重于祈求”、“事業重于廟堂”。強調佛教徒要在人間辛勞播種,從生活上去健全身心、不當社會的逃兵,更明確提出了“以文化弘揚佛法、以慈善利益社會、以教育培養人才”的佛教弘傳方向(11)。中國佛教協會早已將“人間佛教”確立爲中國佛教的發展方向,在發揚佛教優良傳統、發展佛教文化事業、培養人間佛教人才、積極支持社會公益事業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人間佛教已成爲海內外佛教界的共見共識和共同事業。
二、經典文化教育之“人間佛教”義
人間佛教以“適應今時今地人的實際需要”而推進,以服務人群、替社會謀利益而發展,“專從事利益人群,便是修習佛的因行”、“廢棄不幹,便是斷絕佛種”,一掃以往必冠以“佛教”之名、必具佛教形象方爲“學佛”、“修行”之誤解,佛教遂以全新面目,呈現在世人面前。
太虛大師在《佛陀學綱》中將“優美家庭、良善社會、和樂國家、安甯世界”列爲佛教之目標,凡能增進我們物質生活、知識生活、道德生活之事業,皆可爲佛教之事業:
“在整個人類社會中,改善人生的生活行爲,使合理化、道德化,不斷向上進步,才是佛教的真相”(12)
“今”日世界之人類社會,科技——物質文明蓬勃發展,人類精神文化亦豐富多彩。然在物質文明迅猛發展的同時,人類的社會心理問題也與日俱增。觀現代人之精神狀態,似乎並未比古代人稍顯幸福。相反,現代人之焦慮、緊張、惶恐、沮喪及生活的無意義感較之農業時代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由此引發的宏觀社會問題和個人的身心疾患也日趨嚴重。一百多年來,東、西方思想家于此已有深刻的洞察和持久的反思,認爲這是現代人的“異化”,歸結爲人類文化之病,是科技文化與人文文化分裂、不能統合和諧發展的結果;就教育而言,即是科技——工商時代全世界的教育模式皆偏重于知識和技能的傳授,而忘失了教育當以培養身心健全、人格優美之“人”爲目標的本義。教育成爲“謀生”的工具,不再教育如何“爲人”、如何“生活”。當教育只是“傳技”而不“傳道”、不再給人以文化的熏陶、人格的培養,不再給人以人生的意義和價值的皈依時,文化問題也就會更趨嚴重,實際上種種社會問題歸根結蒂也皆是文化問題,皆由文化問題而引起。這在科技迅猛發展的現代工商社會是一個全球的具有普遍性的問題。就國內而言,在市場經濟迅速發展的轉型時期,類似的意義失落、價值失範、社會失序、腐敗問題、功利主義高漲等現象也相當嚴重,許多學者認爲,這在學術文化上是由于社會人文科學被輕視的惡果。通常僅將“科學技術”視爲“第一生産力”、以GDP增長作爲社會發展指標,這是應該重新考量的。因此,在全國政協會議上,有委員列舉了我國公衆人文社會科學素養整體滑坡的事實,認爲“現在社會上很多問題並不是因爲缺乏技術,而是人文素質太差……比如老百姓最痛恨的假冒僞劣,這不僅不是技術問題,很多人是動用技術手段去作假的。所以整個社會都要重視人文教育”。因此大聲疾呼:人文社會科學是“我們這個時代最深刻的需要”。(13)
“經典文化教育”即是海內外有識之士洞察時弊、深思熟慮而提出的一劑濟世良方,以人間佛教觀之,正是人間佛教利益人群、關懷社會、參與文化建設、“和樂國家、安甯世界”的當機法門。因此之故,“經典文化教育”工程的志願者至少半數以上乃至于有百分之七、八十是佛弟子。“經典文化教育”包括成人經典文化教育與兒童經典文化教育,以其切入點而言,可稱是“兒童經典文化教育”,也稱“兒童中西方文化導讀”、“兒童經典教育”或“兒童中華古詩文誦讀”等,簡稱“兒童讀經”,其原理乃是讓少年兒童在心靈最純淨、記憶力最佳的時期(約0—13歲)接觸文化經典,幼兒養性,童蒙養正,少年養志,接受永恒性的、文化性的學習,奠定一生學養的基礎。其內涵(14)及實際影響已遠超“兒童教育”領域。事實上,對兒童的經典文化教育影響了成人,影響了社會,長遠必將影響我們的文化發展。它不僅有關中華優秀文化的繼承,也有助于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建設。以幾千年中華文化命脈延續、發展而言,堪稱“中華文化斷層重整工程”(15)、必將對:)提出的“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複興”之長遠目標起到積極的貢獻。
長期以來,我們的教育因受西方教育思想的影響,偏重于實用主義的知識和技能的教育;在教育原理上,也接受了“認知心理學”的理論,認爲必須“理解”(懂)才能學習,否則就是“死記硬背”、就是“填鴨式教育”。在這種教育思想的指導下,兩千年來中國傳統的教育方法被棄而不顧、徹底否定。殊不知我們的民族文化幾千年來的偉大人物、“成功人士”,從孔子以至範仲淹、曾國藩乃至近代的康有爲、章太炎等,莫不是這種傳統教育下成長起來的。古人十年寒窗便能終身成就,一生受用不盡,今人十年寒窗僅僅是高中畢業,更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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