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派的說教方式。禅宗有叁大宗,其說教方式也有叁大種。禅“叁宗不便分高下”,它們的區別僅在于說教方式有所不同。這種理解可以作爲參考。但是我們認爲,“禅”可以說是禅宗各派,而“教”則不能視爲“說教方式”。
我們以爲教就是佛的教導;禅,就是佛的心意(禅的意譯即靜慮)。這是教、禅的本來意思。宗密時,佛教內部已建立了不少宗派,如唯識宗、華嚴宗、禅宗等。禅宗內部又分化出很多派別。在這種情況下,宗密把禅宗內部各派稱爲“禅”,而把禅宗以外的各派,如天臺宗、叁論宗、唯識宗、華嚴宗以及小乘各派稱爲“教”。他認爲,禅宗以外各派都以經(也包括論、律)爲根據進行修習,經是佛的教導,所以稱它們爲“教”或教家。而禅宗各派,則是遵照佛意進行修習,是“以心傳心”,因而稱之爲“禅”或禅家。宗密所說的禅、教,就是這種意思。教,有時指“佛語”(經),有時指教家各派;禅,有時指“佛意”,有時指禅家各派。
面對當時禅家和教家互相攻擊的局面,宗密力圖證明教禅應該是一致的,他一共列舉了十點理由:
第一,諸佛心口,必不相違故。
這是教禅一致的根本理由。宗密說:
經是佛語,禅是佛意,諸佛心口必不相違。(《禅源諸诠集都序》卷一)教家以經典爲根據,經典是佛說的話。禅家主張“以心傳心,不立文字”。這個“心”便是佛意。宗密說,決不能認爲佛的語言和心意互相違背,因此教家與禅家本來一致,不應互相诋毀、攻擊。
第二,禅有諸宗,互相違反故。
禅宗之派,“宗義別者,猶將十室”(《禅源諸诠集都序》卷一)。“各皆黨己爲是,斥彼爲非”(同上)。相互攻擊是産生派別的根源,派別不是固有的,因而是可以消除的。消除派別矛盾,就要以佛說爲根據。
第叁,經如繩墨,楷定邪正故。
習禅達到高級地步必須以經文爲根據,這就好象工匠必須以繩墨爲准一樣。只按照老師的指點去做還不夠,要直接依佛說爲根據。從這個意義上說,禅家不能廢棄“教”。
第四,經有權實,須依了義故。
佛講法時,根據不同的對象而變化內容,有時講得透徹明了(了義),有時講得含蓄難解(不了義),因而佛經文義並不一致。要准確地了解經意,光靠文字義是不行的,還必須體會佛意。這就用得著“禅”了,因爲禅就是對佛意的體會。可見,“教”也是離不開“禅”的。
第五,量有叁種,勘契須同故。
宗密說,斷定是否是真理(佛教所認爲的真理),必須具備叁種量,即現量、比量、佛言量。現量是感覺經驗,比量是推理,如于此山見到煙,即可推知此山有火,佛言量是佛經所說的一切。宗密認爲,如果不是叁量具足,而只是靠一種量,那就不可能真正認識真理。僅以佛經爲根據,而不把經文用于自身,即不能去自身體證,那麼,經文對這些人來說也只是一些空泛的東西。僅以感官所得爲真理,而不用佛經來衡量,那就很難斷定自己所取得的認識是否爲真理。僅根據比量推知真理,而抛開佛經和親身體驗,這樣的推理也是無法進行的,因爲它失去推理的根據。所以要取得真理,必須具備叁種量,所謂“叁量勘同,方爲決定”(《禅源諸诠集都序》卷一)。禅家所用的是現、比二量,教家所用的是佛言量,都有所偏,應當互相補充。從這個意義上說,禅、教都不能廢棄。
第六,疑有多般,須具通決故。
在中國佛教各宗派裏,禅宗是最後建立的。到宗密時,其他宗派雖然也都有傳承,但都趕不上禅宗興盛。這就引起其他宗派的忌恨,紛紛向禅宗提出質疑。宗密以爲對于其它宗派提出的問題難以一個一個地回答,而必須依靠佛經,把佛經的道理講清楚,就可以總答所疑。從這個意義上說,禅也離不開教。
第七,法義不同,善須辨識故。
這裏,宗密襲用了《大乘起信論》的“法”和“義”這對範疇。他說:
馬鳴菩薩以一心爲法,以真如、生滅二門爲義。〔大乘起信〕論雲:依于此心顯示摩诃衍義。心真如是體,心生滅是相用。(《禅源諸诠集都序》卷一)所謂“法”,指的是衆生心。這個心以純粹寂靜的狀態存在著。所謂“義”,指的是體(本體)、相(形象)、用(作用)。心是世界的最高本質,這個心本來不生不滅。但由于衆生爲“無明”所蔽,産生錯誤看法,就使這個心産生變化,心的變化即産生宇宙萬有。這就是“法”産生“義”。爲了說明什麼是法、義,宗密作了這樣的比喻:金子是法,由金子所製造出來的器具便是義。宗密說,禅家和教家都各有所偏,不能對法與義做綜合理解:
禅者多不識義,故但呼心爲禅;講者(按指教家)多不識法,故但約名說義,隨名生執。(同上)宗密說,要使兩家去掉偏執,就需要既懂得法,也懂得義。由此看來,禅、教都不可偏廢。
第八,心通性相,名同義別故。
關于心,佛經有四種說法:肉團心、緣慮心、集起心、堅實心。肉團心即五髒之一的心。緣慮心即八識,因爲它們都有了別境界的功能,所以叫緣慮心。集起心專指第八識,因爲集積種子,生起現行,所以叫集起心。堅實心也叫真實心,清淨無染,所以叫真實心。前叁種心是心之相,後一種是心之性。所謂“性”,就是根本。真實心是清淨的,但由于妄想的染汙,它便成爲阿賴耶識。雖然成爲阿賴耶識,它的本性並不變,猶如黃金雖製成指鐶,但金性並不變。有了阿賴耶識,便産生了肉團心和緣慮心。阿賴耶識、緣慮心和肉團心都是堅實心變現的,所以叫“心之相”。堅實心始終存在于前叁心之中,變現前叁心,所以是“心之性”。教家大多只知道心之相,禅家大多只知心之性。這都不全面。要想全面了解一心,就需要兼通禅、教。從這個意義上說,禅、教也是不能偏廢的。
第九,悟修頓漸,似反而符故。
關于成佛的步驟、速度,諸經論及諸禅門有種種說法。有的說漸修頓悟(如伐木),有的說漸修漸悟(如詩雲:“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有的說頓修漸悟(如人學射,箭箭注意在的,而中的則是久久而成),有的說頓悟漸修(如日頓出,霜露漸消)。宗密認爲,說法雖然很多,但並不互相矛盾。漸修頓悟、頓修漸悟和漸修漸悟,是就“證誤”而言;頓悟漸修則是就“解誤”而言。什麼叫解誤?什麼叫證誤?“若因悟而修即是解誤,若因修而誤即是正誤”。(〔宋〕延壽:《宗鏡錄》第叁十六卷)可見上述四種說法並不互相矛盾,而是互相補充的。而要了解這些道理,就需要廣泛閱讀佛經和了解禅宗各派。由此也可以看出教、禅都不能廢。
第十,師資傳授,須識藥病故。
習禅要分清藥病。病因人而異,藥則因病而異。佛的說法也這樣,對不同的人講不同的道理。可是對佛教一知半解的人並不了解這一點,他們聽說漸,便以爲一定是漸悟,聽說頓,便以爲一定是頓悟,以至“頓漸門下,相見如仇雠”(《禅源諸诠集都序》卷一)。宗密說,不但漸頓之門不互相矛盾,就是整個禅宗系統也不相矛盾。爲了懂得這個道理,就需要懂得教有叁種,懂得了教有叁種,便可以懂得禅有叁宗(關于教叁種與禅叁宗,詳後),這就好象懂得因病施藥一樣。可見,禅家不但不應該排斥教家,反而應當懂得教家。以上就是宗密教、禅一致的理論。這只能說有一定道理,而從總體上看,則是牽強的。例如,頓悟與漸悟、坐禅與不坐禅,都是禅宗修習方式的重要不同,是不能一致的。宗密爲了統一教、禅各派,硬說一致,是說不通的。此外,不僅教、禅,就是教家、禅家本身,也還有很多不一致的地方。但宗密爲了統一佛教各種學說,竟把不一致的地方通通回避了。
叁、教、禅一致理論的應用
——教叁種與禅叁宗的一致
宗密在論述了教、禅應該一致以後,便把禅家分爲叁宗,把教家分爲叁種,然後用教家叁種跟禅家叁宗相配,證明教禅完全可以會爲一味,最後用菏澤與華嚴兩家統攝所有佛教學說,以證明所有佛教學說都被這兩家所包括,這兩家是佛教中最高的學說。
首先看看宗密是怎樣劃分禅叁宗與教叁種,以及怎樣用叁教與叁禅相配的。
(一)以將識破境教與息妄修心宗相配(注:任繼愈同志說:“密意依性說相教(對息妄修心宗)”(《漢唐佛教思想論集》第134頁)。這樣說是不確切的。密意依性說相教中包括叁教:人天因果教、斷惑滅苦教和將識破境教。並不是密意依性說相教的全部跟息妄修心宗相配,僅是其中的將識破境教跟息妄修心宗相配。宗密說:“唯第叁將識破境教與禅門息妄修心宗而相符會。”(《禅源諸诠集都序》卷二))
息妄修心宗的觀點和代表是:
息妄修心宗者,說衆生雖本有佛性,而無始無明覆之不見,故輪回生死。諸佛已斷妄想,故見性了了,出離生死,神通自在。當知凡聖功用不同,外境內心各有分限。故須依師言教,背境觀心,息滅妄念。念盡即覺悟,無所不知。如鏡昏塵,須勤勤拂試。塵盡明現,即無所不照。又須明解趣入禅境方便,遠離愦鬧,住閑靜處,調身調息,跏趺宴默,舌拄上腭,心注一境。南侁、北秀、保唐、宣什等門下皆此類也。牛頭、天臺、惠稠、求那等,進趣方便,迹即大同,見解即別。(《禅源諸诠集都序》卷二)這一派主要是神秀一系的北宗,基本主張是:衆生本來具有佛性,但由于被無始以來的無明所覆蓋,而不能見到。只要一旦把無明去掉,佛性就顯現出來。那麼,佛性是什麼呢?就是本覺的真心。所以這一派主張,要象經常拂拭明鏡一樣,拂拭自心上的灰塵,使之保持清淨。
將識破境教的觀點和代表是:
將識破境教,說……衆生無始已來,法爾有八種識,于中第八藏識是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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