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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佛學思想略論(史革新)

  章太炎佛學思想略論

  史革新

  [石家莊]河北學刊,2004年第5期

  146-154頁

  【作者簡介】史革新(1949-),男,山西省陽泉市人,北京師範大學曆史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北京 100875

  【內容提要】作爲一位“有學問的革命家”,章太炎不僅積極贊助民族民主革命,提倡國學,而且還有不凡的習佛經曆。章太炎的佛學思想內容豐富,影響廣泛。他不僅把佛學思想作爲進行民族民主革命的思想武器,爲“作民聲”而“作佛聲”,而且還從學理上闡發佛教哲學的基本觀點,評判中國佛教流派,考辨佛教曆史,呼籲佛教改革,爲佛教在近代中國的複興而奔走呼號。章太炎的佛學思想始終與他的政治思想、文化學術思想的發展變化交織在一起,是近代中國宗教思想與社會思想互動離合關系的一個重要體現。

  【關 鍵 詞】章太炎|佛學思想|習佛心路|宗教

  【參考文獻】

   [1] 粱啓超.清代學術概論[A].飲冰室合集:第8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9.

   [2] 陳平原,等.追憶章太炎[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7.

   [3] 章太炎.太炎先生自定年譜[J].近代史資料,1957(1).

   [4] 章太炎先生自述術次第[M].章氏國學講習會刊行本.

   [5] 章太炎全集:第4冊[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

   [6] 宋恕集:下冊[M].北京:中華書局,1993.

   [7] 章太炎讀佛典雜記[N].國粹學報,1905-04-24.

   [8] 革命逸史:初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1.

   [9] 謝櫻甯.章太炎年譜摭遺[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

   [10] 中央.寄太炎[J].江蘇,1903(6).

   [11] 楊仁山全集[M].合肥:黃山出版社,2000.

   [12] 楊仁山集[M].北京:中華書局,1977.

   [13] 章太炎政論選集[M].北京:中華書局,1977.

   [14] 章太炎.論佛法與宗教、哲學以及現實之關系[J].中國哲學,第6輯.

   [15] 章太炎.菿漢微言[M].民國5年(1916年)刊行本.

   [16] 章太炎全集:第6冊[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

   晚清思想領域,各種宗教思潮泉噴浪湧,跌宕交織,活躍異常。人們經常可以看到這樣一種現象:一些思想家在提出思想、闡述觀點的時候,總要或多或少地帶上一定的宗教色彩,或者使用宗教語言,或者借用宗教理念。耶和華、釋迦牟尼、老子等宗教偶像的影響遠遠超越了其自身教派的界限,廣泛而深刻地影響著各個社會階層,成爲人們構建自己思想理論體系的重要資料。其中,佛學的興起、佛教思潮的流布,就是晚清思想領域變遷的一個新動向。梁啓超曾把佛學思潮稱爲晚清思想界的一股“伏流”,曾說:“晚清所謂新學家者,殆無一不與佛學有關系。”[1](P73)作爲中國近代史上的思想大家章太炎也不例外。在章太炎博大精深的思想體系中,宗教思想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而佛學思想又是其宗教思想的核心內容。

     一、章太炎習佛心路曆程考察

   早年的章太炎敏而好學,博覽群書,在潛心鑽研中西學術的過程中,形成了自己的宗教觀。章太炎雖然用進化論解釋過宗教的起源和作用,一度標榜無神論、批判基督教,但他對佛學卻情有獨鍾,鑽研佛學所花的心血遠在對于其他宗教的關注之上。有人評價他“先是由儒入佛,次則以佛反儒、以佛解莊,最後是儒釋道互補”[2](P584),此論大致不差。在章太炎的思想體系中,佛學思想占有特別顯著的地位。

   章太炎佛學思想的形成經曆了一個特殊的心路曆程。從家庭影響來看,他的父親章濬曾好禅學,但由于去世過早,幾乎沒有對章太炎産生什麼影響,而引導章太炎最初接觸佛學的則是他的兩位好友夏曾佑和宋恕。

   1894年,章太炎結識對佛學深有心得的夏曾佑,受到初步的啓發。《太炎先生自定年譜》記載:是年“始與錢塘夏曾佑穗卿交。穗卿慧辯,一時鮮匹,亦多矯怪之論”。夏曾佑治學喜談今文經學,于佛則崇法相宗,對《成唯實論》深有心得,曾勸章太炎購覽佛典。在夏曾佑的影響下,章太炎“略涉《法華》、《華嚴》、《涅槃》諸經”[3],開始對佛學初步涉獵,只是未留下深刻的印象。

   1897年,積極投身于戊戌維新運動的章太炎在浙江杭州組織興浙會,與向好佛學的宋恕相識,從而結下佛緣。據章太炎後來回憶:

   余少年獨治經史通典,旁及當代政書而已,不好宋學,尤無意于釋氏。叁十歲頃,與宋平子交。平子勸讀佛書,始觀《涅槃》、《維摩诘起信論》、《華嚴》、《法華》諸書,漸近玄門,而未有所專精也[4](P1)。

   宋恕曾潛心佛學,頗得要領,受到章氏的高度評價:

   平子疏通知遠,學兼內外,治釋典……始治《寶積經》,最後乃一意治《瑜伽》。……聞平子治《瑜伽》,竊自喜,以爲梵方之學,知微者莫如平子,視天臺、華嚴諸家深遠[5](P224-225)。

   宋恕素有以佛教救世之志,曾作詩雲:

   儒佛同聲苦勸仁,衆生受惠數千春。區中久黜實權教,海外猶尊鳴樹倫。

   求譯藏編有西族,列科京校是東鄰。文明果出慈悲種,太息時流誤認新[6](P857-858)。

   章太炎曾在《幽人行》寫道,“馳步不可東,馳步不可西,馳步不可南,馳步不可北”,流露出思想上的迷惘之情。宋恕遂作詩《束發篇》予以開導,詩雲:

   四顧靈蹤絕,太息謝骖服。托命禮觀音,移情存淨域。

   踽踽素臣身,棲棲大澤濱。殷勤再叁贈,強飯抑酸辛”[6](P814)。

   章太炎對宋恕的佛學觀點頗爲折服,遂生習佛興趣。他在《自定年譜》中談到宋恕當年勸習佛書的情景:

   平子以浏陽譚嗣同所著《仁學》見示,余怪其雜糅,不甚許也。個子因問:“君讀佛典否?”余言:“穗卿嘗勸購覽,略涉《法華》、《華嚴》、《涅槃》諸經,不能深也。”平子言:“何不取叁論讀之?”讀竟,亦不甚好。時余所操儒術,以孫卿爲宗,不喜持空論言捷徑者。偶得《大乘起信論》,一見心悟,常諷誦之[3]。

   宋恕的習佛勸導對章太炎産生了比較深刻的影響,成爲他習佛的起點。章太炎自謂:“炳麟少治經,交平子,始知佛藏。”[5](P224)

   1903年6月,章太炎因“蘇報案”被上海租界當局逮捕入獄,在獄中精研佛典,使他真正步入了佛學思想的殿堂。章氏《自定年譜》談到這段經曆時說:

   始余嘗觀《因明入正理論》,在日本購得《瑜伽師地論》,煩擾爲卒讀,羁時友人來致;及是,並致金陵所刻《成唯識論》。役畢,晨夜研誦,乃悟大乘法義[3]。

   章太炎在《自述學術次第》中也提到:

   遭禍系獄,始專讀《瑜伽師地論》及《因明論》、《唯識論》,乃知《瑜伽》爲不可加。既東遊日本,提倡改革,人事繁多。而暇則讀藏經,又取魏譯《楞伽》及《密嚴》誦之,參以近代康德、蕭賓诃爾之書,益信玄理無過《楞伽》、《瑜伽者》[4](P1)。

   由上可見,在因“蘇報案”囚禁期間,章太炎除了從事秘密的革命活動外,把大量精力用在研習佛典方面,系統地研究了佛教理論。其中,對他影響最大的佛門經典有《因明入正理論》、《瑜伽師地論》、《成唯識論》等。即使在後來的歲月中,這些佛典對他的思想發展也都起著潛移默化的影響。

   章太炎在入獄後比較全面地學習了佛學知識,對佛學的研究可謂登堂入室。1905年4月出版的《國粹學報》刊登《章太炎讀佛典雜記》,其第二則雲:

   天下無純粹之自由,亦無純粹之不自由,何以言之?饑則必食,疲則必臥,迫于物理,無可奈何。雖昌言自由者,于此亦不得已,故天下無純粹之自由也。投灰于道,條狼所遮焉;便利于衢,警察將引焉。有法製在,而不得不率行之,則喜其自由矣。雖然,苟欲自由,任其苛罰,亦何不可,今自願其自由,而率從于法律,即此自願,亦不得不謂之自由,故曰天下無純粹之不自由也。然則雖至柱囚奴隸,其自由亦無所失。所以者何?住囚奴隸,人所強迫也,而天下實無強迫之事。苟遇強迫,拒之以死,彼強迫亦無所用。今不願死,而願從其強迫,此于死及強迫二事,固任其取舍矣。任取其一而任舍其一,得不謂之自由乎[7]?

   這是一篇以佛家“無我”的精神境界直面坎坷人生逆境的上乘佳作,反映出佛教精神對他的思想已有相當深刻的影響。

   此外,章太炎還與佛教界的僧人、居士有著密切的往還,直接受到佛門教化的熏染。

   章太炎與近代名僧黃宗仰有著深厚的友誼。1902年春,章太炎和蔡元培、蔣觀雲、葉瀚及黃宗仰等人在上海成立了帶有民族革命傾向的中國教育會,也結識了黃宗仰。據馮自由《革命逸史》記載:

   壬寅春,旅滬志士余杭章炳麟,常熟黃中央(釋名宗仰,別號烏木山僧),山陰蔡元培,陽湖吳敬恒諸人,以譯本教科書多不適用,非從新編訂完善,不足以改良教育,因聯絡海上有志之士,發起中國教育會爲策動機關。倡議諸子,均屬熱心民族主義之名宿,故此會不啻隱然爲東南各省革命之集團[8](P115-116)。

   是爲章太炎與黃宗仰訂交之始。次年,章太炎因“蘇報案”入獄,黃宗仰仗義奔走,積極營救。章、黃之間的書信往還頻繁,既有習佛心得交流,亦有相互間的精神慰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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