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旨;真學妄學,究竟其門。”從下文分析可知,此四句實爲叁階佛法核心思想的概括。惠恭依從審禅師爲師,大概在武德末年。此時信行弟子本濟的徒弟道訓、道樹仍在慈門寺傳播叁階教。惠恭于慈門寺“苦行精誠,年逾十載”。然細觀碑文,惠恭似乎于此十年當中又從另一禅師習禅叁載。碑文稱:“……禅師者,佛法之機衡,幽途之炬燭。心滋有待,智入無端。名稱普聞,衆所知識。”此段落頗費思量。從語氣看,不象是對審禅師的贊語。因其特意標示法號,另起稱呼,似指另一禅師爲妥。下文複雲:“稽首接足,親承問道,攝念歸依,習禅叁載。”因前已講過歸依審禅師之語,故再言“歸依”必指另一僧無疑。那麼,這另一禅師指誰?有兩種可能:一指本濟弟子道訓或道樹;二可能指化度寺僧邕。兩者相比,後者可能性更大。原因有二:其一,自從信行弟子裴玄證、本濟先後圓寂後,唯有化度寺僧邕方可配得上以上贊語;其二,從惠恭所弘禅法看,與僧邕精通的僧稠一系相同(此點下文再析)。
釋僧邕,俗姓郭氏,太原介休人。“年十有叁,違親入道,于邺西雲門寺依止僧稠而出家焉。稠公禅慧通靈,戒行標異。即授禅法,數日便詣。稠撫邕謂諸門人曰:“五停四念,將盡此生矣。”仍往林慮山中,棲托定門,遊逸心計。”北周武帝滅法時,隱住白鹿山。隋初複興佛教,“有魏州信行禅師,深明佛法,命世異人。以道隱之辰,習當根之業。知邕遁世幽居,遣人告曰:“修道立行,宜以濟度爲先。獨善其身,非所聞也!宜盡弘益之方,昭示流俗。”乃出山與行相遇,同修正節。”開皇九年,信行被召入京,僧邕隨師同至京城。開皇十四年(594年)正月四日,信行圓寂。僧邕“綱總徒衆,甚有住持之功”[15],實爲接替信行教衆的掌門人物。化度寺位于長安南門之東,慈門寺位于長安南門之西,二寺相距不遠。故惠恭完全可能在不改變寺籍的情況下跟隨僧邕習禅,直至貞觀五年十一月僧邕圓寂爲止。順便指出,此亦可作爲貞觀五年後惠恭移住法門寺的考釋依據之一。
惠恭移住法門寺的原因,除了法門寺本身的獨特影響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即法門寺所在地岐州乃是隋末唐初叁階教的流行地區之一。《續高僧傳》卷叁十“德美傳”載,德美“開皇末歲,開化京師,受持戒檢,禮忏爲業。因往太白山誦《佛名經》一十二卷,每行忏時,誦而加拜。人以其總持念力,功格涅槃。太白九隴先有僧邕禅師,道行僧也。因又奉之而爲師導。”[16]由此可知,隋開皇末年,僧邕曾住于距法門寺不遠的太白山中弘持叁階佛法。又據唐釋懷信《釋門自鏡錄》記載,慈門寺孝慈“幼小以來,依信行禅師說叁階法,以修苦行,常乞食爲業,六時禮忏,著糞掃衣。隨所住處,說叁階佛法,勸誘朦俗”。“後于一時在岐州說叁階佛法。……于大齋日禅師爲衆說叁階法,當此之時,座下萬人來。”[17]此記載本是其它宗派爲醜化叁階教而寫下來的。然而剔除其誇張扭曲之處,仍可見出當時叁階教對于岐州僧俗的影響。孝慈于扶風傳叁階教恰爲隋末唐初。這些,都爲日後惠恭的弘教事業打下了基礎。
惠恭移住法門寺後,“上士稽首,中庸歸命”,影響逐步擴大。數年後,惠恭覺得“惠日明代,非開寂滅之域,遂別安禅院,清淨住持。”至此,方才與叁階教僧不與別宗僧人雜居的規定相合。叁階禅院的建立,說明法門寺叁階教僧人已有了相當數量,信徒已較廣大,且于法門寺佛事中占據相當地位。是爲惠恭法門寺站穩腳跟的標志。順便指出,有人依據“清淨住持”之句將惠恭稱作法門寺住持[18]是不對的。此處之“住持”二字爲“軌持正法”之意,與寺院僧職不相幹。
碑銘再曰:“夙夜翹誠,供養靈塔”,此是惠恭又一重大舉措,也符合叁階教僧人見一塔影皆旋轉禮拜的修持方法。更重要的是,可借此喚起信衆對叁階佛法的信仰,故而惠恭“便燒二指,發菩提心”,請出埋于塔基下的佛骨示衆。“清淨大衆,宛如初會。倏睹尊儀,情如新滅。豈止靈光浮景,空驚迦葉之心;實相澄輝,似入阇王之夢。”可見,此次剖示佛骨舍利,崇拜的人數也相當多,許多人都看到了舍利及舍利所射出的靈光。這就是碑文所講的“貞觀之末,沐浴舍利”之事。這次剖示,僅見于此碑記。大概距貞觀五年剖示相距僅十多年,而與後來僧俗杜撰的“叁十年一開”的所謂“古製”不合,故皆隱匿不載而已。
顯慶元年(656年),高宗敕令法門寺僧惠恭、意方主持整修佛塔,並“施絹叁千匹”,以爲供養。一九八七年出土于法門寺塔下地宮中室右壁頂部的惠恭“支提之塔”殘碑,僅碑銘尚存,文曰:“大唐岐州歧陽縣法門寺檢校佛塔大德惠恭支提之塔”。由此可證,唐高宗曾敕封惠恭爲“檢校佛塔大德”之號。這次重修,工程浩大,不僅將塔上用材總換以柏,編石爲基,而且以佛塔爲中心從整體上完善了法門寺的基本格局。據宋元載記,唐代法門寺有二十四院。有唐一代,對法門寺的整修數此次規模爲最大,故而可知,即使二十四院于此時並未完全形成,仍可能至少已具備二十四院十之七、八。據唐代宗大曆十叁年(778年)張彧撰《大唐聖朝無憂王寺大聖真身寶塔碑銘並序》載,惠恭、意方:“遵睿旨,購宏材,征宇縣之工,寫蓬臺之妙,咨□匠而藏製,獻全摹以運斤,不日不月,載營載葺。”經過此次重修的法門寺已是“危檻對植,曲房分起。栾栌沢拱,枕坤軸以盤郁,梁棟攢羅,拓乾罔而抱頭。麗穹崇嶽,立杖一柱以載天。蜿蜒霞舒,揭萬楹而捧日。”[19]這裏面無疑凝結著惠恭大德的心血和智慧。用佛家的話講,無論對于唐代的佛教,還是對于法門寺曆史文化,都是功德無量的。
其實,顯慶元年開始的修葺法門寺塔寺的工程,只是數位僧人策劃的鼓勵高宗迎奉佛骨的第一幕。道宣《集神州叁寶感通錄》卷上記載:
顯慶四年九月,內有山僧智琮、弘靜見追于內,語及育王塔事,“年歲久遠,須假弘護。”上曰:“豈非童子施土之育王耶?若近有之,則八萬四千之一塔矣。”琮曰:“未詳虛實。古老傳雲,名育王寺,言不應虛。又傳雲,叁十年一度出。前貞觀初以曾出現,大有感應。今期已滿,請更出之。”上曰:“能得舍利,深是善因,可前至塔所七日行道,祈請有瑞,乃可開發。”即給錢五千、絹五十疋,以充供養。(下線爲筆者所加)[20]
從引文的劃線語句可以看出,唐高宗李治在智琮、弘靜遊說之前並不知曉法門寺佛骨之事(貞觀五年李治才五歲!)。“叁十年一開”既標爲“傳言”,無異于說其並非確鑿不移之事實。說到底,可理解爲數位僧人力圖爲以後定期迎奉佛骨所擬定的理想周期而已。其實,高宗之前,法門寺佛骨只具有地區意義,並未有全國影響。爲了喚起高宗對佛骨的崇信,智琮、弘靜等僧人共同導演了一出虔誠得舍利的“瑞相”,請觀下文:
琮與給使王長信等十月五日從京旦發,六日逼夜方到。琮即入塔內,專精苦到。行道久之,未有光現。至十日叁更,乃臂上安炭就而燒香,懔厲專注,曾無異想,忽聞塔內像下振裂之聲,往觀乃見瑞光流溢,霏霏上湧,塔內叁像足各各放光,赤白綠色,纏繞而上,至于衡桶合成帳蓋。琮大喜踴,將欲召僧,乃睹塔內畟塞,僧徒合掌而立,謂是同寺。須臾既久,光蓋漸歇,冉冉而下,去地叁尺,不見群僧。方知聖隱,即召來使,同睹瑞相。既至像所,余光薄地,流輝布滿,赫奕潤滂,百千種光,若有旋轉,久方沒盡。及旦看之,獲舍利一枚,殊大于粒,光明鮮潔。更細尋視,又獲七枚。總置盤水,一枚獨轉,繞余舍利,各放光明,炫耀人目。琮等以所感瑞具狀上聞。敕使常侍王君德等送絹叁千疋,令造朕等身阿育王像,余者修補故塔。仍以像在塔,可即開發出佛舍利,以開福慧。[21]
由僧人的遊說和“靈瑞”的感化,高宗方才下定了迎奉佛骨的決心,“顯慶五年春叁月,下勅取舍利往東都入內供養。”[22]“皇後舍所寢衣帳直絹一千匹,爲舍利造金棺銀椁,數有九重,雕镂窮奇。”[23]兩年後,佛骨方從東都洛陽奉迎還本塔。顯慶年間的迎奉佛骨,是唐代確立法門寺爲皇家寺院的關鍵時節,由此才真正建立了唐代“叁十年一迎奉”佛骨的慣例。此前不過是“傳言”而已。故深知個中原委,且親自參與策劃的道宣不由感慨系之:“叁十年後非余所知!”[24]作爲高宗下敕任命的“檢校佛塔大德”,惠恭于此次迎奉中的作用不可低估。他曾于京師長安求法十年,熟悉朝廷的運作情況,與京城諸大德很易于同聲應和。因此,這次迎奉也可以算作惠恭大德對于法門寺的又一大貢獻。
至永昌元年(689年),惠恭大德于法門寺內立碑,時年七十歲左右。立碑之舉費解處有二:一是碑文之敘述人稱;二是立碑動機。碑銘稱爲“[法]門惠恭[大]德之碑”,碑尾又署“法門寺僧惠恭樹”,文內又有不少頌揚溢美之辭。從碑刻署名看,應爲自我立碑。這種自我頌揚的做法甚爲罕見,然而信行弟子裴玄證就“生自製碑,具陳己德,死方镌勒,樹于塔所。”[25]要之,惠恭此舉系摹仿前輩而爲。碑文雖以第叁人稱道之,實際上側重于闡述惠恭的佛學見解,故又不同于裴玄證之舉。問題是,惠恭爲何要刻經于石碑呢?一般而言,佛經刻石原因有二:一是因紙或帛易于損壞,不便長久保存,而以石刻之則易久存;二是因北魏、北周兩次滅佛,加深了佛教徒的末法思想,刻藏石經遂成風氣。如“北齊慧思大師慮東土藏教有毀滅時,發願刻藏,閟封岩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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