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節 真谛弟子與攝論學派的形成
如前所敘述,真谛翻譯的經典很廣泛,然核心卻是無著撰論、世親作釋的《攝大乘論》和《攝大乘論釋》以及世親所撰的《俱舍論》。正是在真谛的教誨下,真谛大師的弟子于大江南北努力地弘揚傳播《攝大乘論》,由此成立了一個攝論學派。
真谛的弟子,見于記載的主要有兩類,一是參與翻譯活動而不見于學派活動的僧人,一類是既參與翻譯又參與學派活動的僧人。前者有:富春譯場的寶瓊,建康正觀寺譯場的願禅師,衡州始興郡建興寺譯場的慧顯、智韶、昙振、慧旻,豫章寶田寺譯場的沙門慧顯。屬于後者的有:于衡州始興郡建興寺譯場即參與翻譯的智恺,在豫章寶田寺參與翻譯的警韶,在晉安即皈依真谛的智文、僧宗、法准、慧曠、韻諸師,至廣州始跟從真谛受業並助譯經論的法泰、智敫、道尼等僧人,還有曹毗等在俗弟子。這些弟子,有許多已經是很有成就、享有盛譽的義學宗匠,因慕真谛的道德學問而遠來追尋,成爲真谛叁藏座下弟子,爲攝論學派的創立以及唯識思想的普及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一、智恺、曹毗
真谛的大弟子毫無爭議地是智恺,但也許是資料缺失的問題,道宣在《續高僧傳·真谛傳》提及到他,但僅僅在《法泰傳》中附有“智恺”簡單的小傳。
釋智恺(518—568年),也稱慧恺、惠恺,俗姓曹氏。本住于建康佛寺,後至廣州拜真谛爲師協助翻譯佛典,成爲真谛最得力的助手。關于智恺在建康時的住寺,《法泰傳》附傳記載爲“住楊都寺”,而《律二十二明了論》卷前的“序”則記爲“都下阿育王寺慧恺,謹爲筆受。”由此可知,智恺在梁、陳首都的住寺爲阿育王寺。而史籍中又稱智恺爲“揚州僧”,今人將其解釋爲今日江蘇省的揚州,其實是一個誤解。在這一時期史籍中的“楊都”、“揚州”一般都是指建康(今江蘇省南京市)。因而關于智恺原本住寺各種史籍記載是一致的,不過有些具體有些籠統而已。
關于智恺與真谛最初相識的時間,史籍中未曾明說,但肯定不會遲至真谛到達廣州之後。在《攝大乘論後記》中,智恺自己說:“恺昔嘗受業,已少滌沈蔽,伏膺未久,便致暌違。今重奉值,倍懷蹈舞。”[①]由此可見,智恺早先已經在某地拜谒過真谛爲師,只是“伏膺”不久,便分別了,具體地點則不詳。而根據《大乘起信論序》可知,智恺參與了在衡州始興郡建興寺譯場,譯出《大乘起信論》、《十二因緣經》兩卷、《九識義章》兩卷等,“傳語人天竺國月支首那等,執筆人智恺等,首尾二年方訖。”時間爲梁承聖叁年(554年)至承聖四年。
《續高僧傳·法泰傳》附傳中記載:智恺“與法泰等前後異發,同往嶺表,奉祈真谛”,便是暗示二人同時系屬京師建康佛寺,但卻不是一起前往廣州的。真谛于陳天嘉叁年(562年)“十二月中,上南海岸”,恺已于第二年正月至廣州真谛門下。在他自己撰寫的《大乘唯識論後記》中說:“慧恺以陳天嘉四年歲次癸未正月十六日,于廣州製旨寺,請叁藏法師枸羅那他重譯此論。”由此可見,他一定當時已經先在南海近處,聞叁藏行止于廣州,才會快速來到其師身邊。因此,也許在始興譯經之後,智恺未曾跟隨真谛叁藏,而是留在當地。
智恺在廣州參與了真谛的所有翻譯活動,下文僅將有確切資料的幾次翻譯活動簡述如下。
陳天嘉四年(563年),譯《大乘唯識論》一卷、《攝大乘論》叁卷、《廣義法門經》一卷,出《大乘唯識論義疏》二卷、《大乘唯識論注記》二卷、《攝大乘論釋》十五卷、《攝大乘論義疏》八卷。恺自撰《大乘唯識論記》說:“菩提留支法師,先于北翻出《唯識論》慧恺以陳天嘉四年歲次癸未正月十六日,于廣州製旨寺,請叁藏法師枸羅那他重譯此論。行翻行講,至叁月五日方竟。此論外國本有義疏,翻得兩卷。叁藏法師更釋本文,慧恺注記,又得兩卷。末有僧忍法師,從晉安赍舊本達番禺。恺取新文對雠,校舊本。大意雖複略同,偈語有異。長行解釋,詞繁義阙。論初無歸敬,有識君子宜善尋之。今謹別抄偈文,安于論後,庶披閱者爲易耳。此論是佛法正義。外國盛弘。沙門慧恺記。”這是智恺在廣州協助真谛翻譯的第一部經典。文中已經將翻譯的時間、過程以及智恺自己所做的工作寫得清清楚楚。
關于《攝大乘論》的翻譯,智恺撰有《攝大乘論後記》說明了翻譯的過程: 恺昔嘗受業,已少滌沈蔽,伏膺未久,便致暌違。今重奉值,倍懷蹈舞,複欲飡和禀德,訪道陳疑。雖殷懃叁請,而不蒙允遂,恍然失圖,心魂靡托。衡州刺史陽山公世子歐陽纥,風業峻整,威武貞拔,該閱文史,深達治要,崇瀾內湛,清輝外溢,欽賢味道,笃信愛奇,躬爲請主,兼申禮事。法師乃欣然受請,許爲翻譯。製旨寺主慧智法師,戒行清白,道氣宏壯,志業閑贍,觸途必舉,匡濟不窮,輪奂靡息;征南長史袁敬,德履沖明,志托夷遠,徽獻清簡,氷桂齊質,弼諧蕃政,民譽早聞,兼深重佛法,崇情至理,黑白二賢,爲經始檀越,辰次昭陽,歲維協洽,月旅姑洗,神紀句芒。于廣州製旨寺,便就翻譯。法師既妙解聲論,善識方言,詞有以而必彰,義無微而不暢,席間函丈,終朝靡息。恺謹筆受,隨出隨書,一章一句,備盡研竅,釋義若竟,方乃著文。然,翻譯事殊難,不可存于華绮。若一字參差,則理趣胡越,乃可令質而得義,不可使文而失旨。故今所翻,文質相半。與僧忍等同共禀學,夙夜匪懈,無棄寸陰。即以某年樹檀之月,文義俱竟。《本論》叁卷,《釋論》十二卷,《義疏》八卷,合二十叁卷。
智恺文中敘述了自己先請求爲真谛叁藏弟子,起初未得到真谛的許可。根據古人用例,“樹檀之月”是指十月。而《續高僧傳·法泰傳》記載:“恺素積道風,詞力殷贍,乃對翻《攝論》,躬受其文。七月之中,文疏並了,都合二十五卷。”如此推算可知,真谛在叁月五日翻譯完成《大乘唯識論》之後就著手翻譯《攝大乘論》及其論釋,當年十月完成。其中卷數記載的差別,是因爲後來流行的世親《攝大乘論釋》將論本叁卷合編,因而多出叁卷來。恺在《阿毗達磨俱舍釋論序》中又說:“慧恺因請翻、講《攝大乘》等論經,涉二年,文義方畢。”
在翻譯完成《攝大乘論》之後,在智恺等人的請求下,真谛于陳天嘉五年(564年)正月開始譯《俱舍論》等。對此,慧恺自撰《阿毗達磨俱舍釋論序》說:
法師爾後猶欲旋歸,刺史歐陽纥尚仁貴道,久申敬事,重複請留,彌加殊禮。慧恺與僧忍等,更請翻講此論。以陳天嘉四年歲次阏逢龍集涒灘正月二十五日,于製旨寺,始就開闡。《惑品》未畢,仍事徙居于南海郡內,續更敷說。法師遊方既久,精解此土音義,凡所翻譯,不須度語。但梵音所目,于義易彰。今既改變梵音,詞理難卒符會,故于一句之中,循環辯釋,翻覆鄭重,乃得相應。慧恺謹即領受,隨定隨書,日夜相系,無懈晷刻。至其年閏十月十日,文義究竟,論文二十二卷,論偈一卷,義疏五十叁卷。刺史仍請于城內講說。既得溫故,頗識大宗,非唯暗弱,多有疑滯,又恐所翻不免謬失。至天嘉五年歲次柔兆二月二日,與僧忍等,更請法師,重譯論文,再解義意。至光大元年歲次強圉十二月二十五日,治定前本始末究竟。長史袁敬,識鑒沈深,信解明正。長史長子元友,愛文重法,博學多藝,並禮事法師,備盡經始經。南中翻譯,悉賴此貴門。
如上所說,真谛翻譯《俱舍論》曆時十月,成《俱舍釋論》二十二卷、《俱舍論偈》一卷、《俱舍義疏》五十叁卷,後來又經過認真修訂。然《續高僧傳·法泰傳》又記載:智恺“後更對翻《俱舍論》,十月便了,文疏合數八十叁卷。”而《曆代叁寶記》記載真谛《俱舍論義疏》爲六十卷,可能是後來流通時候的開合不同所致。
陳光大二年(568年),真谛在法泰、智恺等協助下譯出《律二十二明了論》一卷,出《律二十二明了論疏》五卷。《律二十二明了論後記》說:“陳光大二年歲次戊子,正月二十日,都下定林寺律師法泰,于廣州南海郡內,請叁藏法師俱那羅陀,翻出此論。都下阿育王寺慧恺,謹爲筆受。翻論本得一卷,注記解釋得五卷。論有二十二偈,以攝二十二明了義長行,或逐義破句釋之,諸句不複皆相屬著。今謹別鈔二十二偈,置于卷末。庶披文者。見其起盡也。”由此可見,此論的翻譯是因法泰所請而成的,智恺任筆受,這一年八月,智恺就圓寂了。
在真谛門下,智恺無疑是其最得意的弟子。道宣在《續高僧傳·真谛傳》中說:“初谛傳度《攝論》,宗、恺歸心。窮括教源,铨題義旨。遊心既久,懷敞相承。谛又面對闡揚,情理無伏。”真谛對智恺頗有相見恨晚之慨,曾對他說:“吾早值子,綴緝經論,絓是前翻,不應缺少。今譯兩論,詞理圓備,吾無恨矣。”[②]此處所說“兩論”指《攝大乘論》、《俱舍論》。智恺對待真谛叁藏極盡師生之禮,如《續高僧傳·真谛傳》的描述:
一日,氣屬嚴冬,衣服單疎,忍噤通霄,門人側席。恺等終夜靜立,奉侍咨詢,言久情諠,有時眠寐,恺密以衣被覆之。谛潛覺知,便曳之于地。其節儉知足如此。恺如先奉侍,逾久逾親。谛以他日,便喟然憤氣沖口者叁,恺問其故。答曰:“君等款誠正法,實副參傳,但恨弘法非時,有阻來意耳。”恺聞之,如噎,良久,聲淚俱發。[③]
面對這樣的逆境,真谛數次動了回國的念頭。而在廣州,在翻譯出了《攝大乘論》之後的天嘉五年(564年)初,真谛法師爾後猶欲旋歸,在智恺、僧忍等弟子的懇請之下,真谛完成了《俱舍論》及其疏釋的翻譯。《續高僧傳·真谛傳》還記載了真谛一次厭世的舉動,其文曰:
至光大二年六月,谛厭世浮雜,情弊形骸,未若佩理資神,早生勝壤。遂入南海北山,將捐身命。時智恺正講《俱舍》,聞告馳往。道俗奔赴,相繼山川。刺史又遣使人,伺衛防遏,躬自稽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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