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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李注《詩式》卷一“詩有六迷”條下,頁19;周注《詩式》卷一“詩有六迷”條下,頁10。
32. 見李注《詩式》序,頁1;周注《詩式》序,頁1。
33. 見《文鏡秘府論校注》,頁289、296、307。
34. “詩有七至”原作“詩有六至”,《格致叢書》本、《吟窗》抄本、《詩學指南》本,及《詩人玉屑》所引均作“七至”,引文見周氏校《詩式》卷一“詩有七至”條,頁11。李注《詩式》作“詩有六至”,頁21。
35. 這方面的研究可參見劉國瑛《心態與詩歌創作-大曆十才子研究》(上海:學林出版社,1994年2月第一版)、蔣寅《大曆詩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8月第一版)及《大曆詩人研究》上、下編(北京:中華書局,1995年8月第一版)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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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孟郊等),皎然崇奇尚怪的思想及其所領導的吳中詩派的關系。[36]
承上所論,“取境”說的提出,正是皎然對于創作活動的重視,它是創作過程中重要的一環。那麼,要進一步問的是,究竟“取境”指創作過程中那一個階段?答案似可從《詩議》那段引文探得消息:皎然在駁斥自然說對于自覺說的批評時認爲詩歌要能夠“寫真奧之思”,詩人“固須繹慮于險中,采奇于象外,壯飛動之句”;所謂“采奇于象外,壯飛動之句”,就是詩人攝取外在景物做爲進一步可供藝術加工的原始素材,這一種往外攝取的“取景”觀,就是皎然所謂的“取境”,換句話說,“取境”是指創作主體(主)對創作對象(客塵)的攝受過程;劉禹錫說“境生于象外”[37],說“境”在客觀物象之外形成,不在客觀物象自身,這種看法便是從皎然“取境”說衍生出來,因爲創作者攝取物象以後,在心中形成心象,這一個心象,才是可供創作者從事藝術加工的“境”。
而追溯“取境”一詞出現的佛典,可發現皎然的“取境”之說與唯識學有高度的關系。唯識宗認爲境乃由識變現,認爲境是心識功能活動範圍之所托,心識有認識的功能和活動,自然便有“取境”一詞的出現。如:
想:謂于境取像爲性,施設種種名言爲業。謂要安立境分齊相,方能隨起種種名言。思:謂令心造作爲性,于善品等役心爲業。謂能取境正因等相,驅役自心令造善等。[38]
從《成唯識論》[39]解釋“想”、“思”兩個遍行心所中,可知“取境”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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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大陸方面的研究有:趙昌平〈吳中詩派與中唐詩歌〉,《中國社會科學》,1984年第4期;蕭占鵬〈皎然詩論與韓孟詩派〉,《文學遺産》1989年第4期;陳友冰〈傳統的背叛和詩美的創新-淺論中晚唐險怪詩風的流變及其美學價值〉,《中國文哲研究集刊》第10期(臺北:中國文哲研究所,1997年3月),頁183-220。李珍華、傅璇琮則更上推王昌齡詩論影響到韓愈文學理論,見二氏合著〈談王昌齡的詩格〉,《文學遺産》1988年第6期。
臺灣方面的研究有:羅聯添《唐代文學論集》下冊(臺北:學生書局,1989年月第一版),頁209;李建昆〈皎然與吳中詩人之往來關系考〉,《古典文學》第12集(臺北:學生書局,1992年10月),頁91-114。黃景進〈王昌齡的意境論〉,收入《中國文學理論與批評論文集》(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95年10月第一版),頁77-110。
37. 劉氏說:“片言可以明百意,坐馳可以役萬景,工于詩者能之。…詩者其文章之蘊邪?義得而言喪,故微而難能,境生于象外,故精而寡和。”,見《劉禹錫集》卷十九集紀〈董氏武陵集紀〉(卞孝萱校訂,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3月第一版)。
38. 見《成唯識論》卷叁,頁82,收在《大正藏》第31冊瑜伽部下,頁11下。
39. 太宗貞觀朝玄奘大師(600-664)到印度取經,攜回大小乘經典,返國後便致力于譯經工作,此爲中國佛教譯經史上的一大盛事。玄奘大師譯經計劃中,原本打算翻譯印度十個唯識論師的論著,後來玄奘接受弟子窺基(632-682)的建議,改以護法一派的觀點爲主,糅譯十家論師的觀點,譯成《成唯識論》一書,該書便成了唐代唯識宗重要的經典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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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著所對之境,亦即對某一境界有所貪愛,從而染著于心,不能離脫。又普光《百法明門論疏》說:“領納外塵,覺苦知樂,如是取境,名之爲取。”[40]從普光疏,則可更清楚理解唯識學中“取境”是指主體心認識、接納外界(客塵),並産生快樂與苦痛的感覺的能力及過程。其實詩人覓意構句、往外攝取景物的過程,便如唯識學所說的“取境”,是一種主攝(受)客(塵)的認知思維過程。詩境是一種能令人心遊目想的令人取著的藝術境界,它是主體心象的産物,但又不是客觀實在的複製,就主體對客體的認識活動而言,皎然的“取境”說實與唯識學所說的“取境”有高度的關系。因此學界當前有不少論者討論詩僧詩歌理論時,多將焦點集中在皎然的“境”論與佛教唯識學之間的關系,而探討唐代的意境論,也會提到佛教唯識學對中國意境論産生的影響。[41]以上主要從唯識學的觀點,呈現詩僧皎然的取境說與唯識理論上的關聯性,以下探討的是取境與禅定的關系。
針對詩人對境的攝取過程,王昌齡有比皎然更具體的描述:
思若不來,即須放情卻寬之,令境生。然後以境照之,思則便來,來即作文。如果境思不來,不可作也。
夫置意作詩,即須凝心,目擊其物,便以心擊之,深穿其境,如登高山絕頂,下臨萬象,如在掌中。以此見象,心中了見,當此即用。[42]
昌齡的詩論主要是談創作的問題,[43]學界公認皎然詩論受到王昌齡的影響。[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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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世親著,玄奘譯的《百法明門論》亦是唯識學重要論著。
41. 詳見孫昌武《唐代文學與佛教》(西安:陝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8月第一版),頁175-183;同樣觀點又見孫氏〈佛的境界與詩的境界〉一文,《意境縱橫談》,頁2-7,以及《佛教與中國文學》(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8月第一版,1991年2月初版二刷),頁250。另黃景進〈唐代意境論初探-以王昌齡、皎然、司空圖爲主〉一文也是持相同的看法,見《美學與文學》第二集,頁158。
42. 《文鏡秘府論校注》南卷論文意引王昌齡《詩格》,頁285。
43. 根據日本學者興膳宏的研究指出:《文鏡秘府論》南卷所收諸觀點最精約,並且最能多角度反映出王昌齡文學理論的特色,且南卷所收四十八節文字,幾乎都是創作論。見氏著〈王昌齡的創作論〉,收入《日本學者中國文學研究譯叢》第五輯(長春:吉林出版社,1990年3月第一版)。
44. 關于皎然論詩所受王昌齡的影響,及皎然與昌齡詩論之異同,王夢鷗有深入探討,見王氏《古典文學論探索》(臺北:正中書局1984年2月第一版),頁295-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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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齡在這裏提出了詩人構思時創造意象的方法:所謂“凝心擊物”“以心擊物”,就是說詩人的創作意識(心)在面對外在許多景物時,不可能照單全收,必經一番攝取別擇,在這個選擇的過程,意識(心)當中必先形成一個心境(境象),所謂“以境照之”“如在掌中”就是這個心境(境象),在這個境象中,景物有如在掌中清晰可得,“心中了見,當此即用”,便是說詩人可進一步將清晰可得的心象(境象)藝術加工,轉變成詩歌作品。換言之,“境”的作用就在其提供了一個範圍,“照境”就是方便創作主體得以仔細觀照此一範圍中的物象,以發現物象之間的關系及可能的意義;簡單的說這套創造意象的方法就是設“境”觀照以凝結意象。[45]
昌齡所談的“照境”及皎然所說的“取境”,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二人都關注詩人如何將情意轉化爲意象這個問題,不過昌齡強調的重點在主體心的“觀看照見”作用,皎然強調是主體心的“攝取別攝”作用。
梵文dhyaana,漢譯爲禅那或禅定,禅定第一個目標是要達到一心不亂、使心意能專注于一點上(one-pointedness),此一點或爲鼻端,或爲眉間,或爲丹田,或爲佛相,或爲誦佛號,或爲一字真言,或爲任何所緣之外境,如木、石、方、圓之各種物形及至曼陀羅等。[46]初入禅定的時候,有“覺”、“觀”二種很強烈的粗細不同的心理觀察活動;“覺”一種粗略的心理認識,是了取境界之大略輪廓的粗相;“觀”是仔觀察入微的認識,是仔細觀察所緣境之種種一切,細加分別而認取其詳情;初禅時還沒到達停止心理活動的境地,因此就禅的進展來說,思維作用是被認爲有害的,是要被漸次克服的,到了二禅、叁禅、四禅一切“覺”、“觀”的心理活動都停止了。禅定最終的目標,就是令自他一切的有情,皆能趨入解脫或圓滿的菩提覺地。因此禅定之專注一境,是爲了達到轉變身心趨向解脫的相應努力,把心意專注一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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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根據黃景進教授的研究指出,昌齡設境觀照以取象的理論,很可是受到天臺止觀禅定的影響,見黃氏〈王昌齡…
《皎然意境論的內涵與意義─從唯識學的觀點分析(彭雅玲)》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