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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乘佛教的忏悔觀

  大乘佛教的忏悔觀上(上)

  清華大學 聖凱

  大乘佛教的思想有許多特點,之所以是“大乘”,是因爲諸佛以救度衆生爲其本願,建立佛土以攝衆生。佛陀不僅爲救度衆生而顯現色身,而且也是真理之象征的法身。大乘佛教主張諸法皆是相對性的存在,是緣起性的空。從悟的立場立論,存在的世界是清淨的,是平等的法性、真如。爲證得佛所證之真理,同臻佛之境地,必須修菩薩行,六波羅蜜就是修行的主要內容,十地是主要的修行過程。同時,衆生皆有佛性,皆能成佛;衆生自己也要確信自己有成佛的可能。

  所以,“慈悲”與“智慧”是大乘佛教的兩大特點,大乘是行菩薩道而成佛的,釋尊菩薩時代的大行,願在穢土成佛,利濟多苦的衆生,悲心深重,受到淨土佛菩薩的無邊贊歎!所以,重視悲願的菩薩道,是願生人間的,願生穢土(及無佛法處)的,念念爲衆生發心的;無量數劫在生死中,體悟無生而不願證實際的。而從修行者來說,則必須“信仰”佛菩薩的悲願,所以有重信的法門,信十方佛(菩薩)及淨土,而有“忏罪法門”、“往生淨土法門”等。重智慧的,重于“一切法本不生”,也就是“一切法本空”、“一切法本淨”、“一切法本來寂靜”的深悟。大乘佛教的“慈悲”與“智慧”,表現在忏悔觀方面,則顯示出其獨有的特點。

  一、向佛忏悔與虔誠對話

  在“作法忏”中,是通過戒律的各種作法而實行忏悔的,是通過現實的忏悔對象接受忏悔者而完成的。當然,佛陀在世的時代,佛陀是理所當然的最好的忏悔對象,因爲佛陀能夠以其殊勝的智慧,化解衆生的煩惱與不安,從而達到忏悔的效果。但是,佛陀涅槃以後,衆生懷著對佛陀的深深思念,希望能夠向佛陀忏悔,這是一種合理的內在願望。隨著十方佛觀念的流行,于是向諸佛忏悔的思想便産生了。

  另外,“作法忏”實施的困難在于,現實的忏悔對象也是不完美的,他自己仍然有罪。于是,忏悔者的心願很自然尋求圓滿的忏悔對象。既然現實的忏悔對象是有限的存在,所以,向一個有欠缺的存在發露自己的過錯,必然有種不安全感,從而缺乏足夠的動力與激情。其次,只要我們沒有成佛,我們便是一個不完美、有缺陷的存在,這樣忏悔自然是永恒的追求;而現實的人作爲忏悔對象,則具有瞬間性、脆弱性、易變性的特點,所以不符合永恒忏悔的追求。

  所以,我們只能向“佛”忏悔,因爲諸佛的智慧與福德圓滿,具足大慈大悲,我們有理由向諸佛發露自己的欠缺;諸佛的慈悲是平等的,是一種終極關懷,他的存在保證了我們的忏悔會獲得傾聽和理解。我們是有限的、不完美的存在,而諸佛則是無限的、完美的存在,“忏悔”則是最親密、最強烈、最真誠的對話。所以,我們只能向諸佛忏悔,並通過向諸佛忏悔最大限度地擴大自己的心靈空間,提升自己的生命高度。

  忏悔是我們與諸佛最虔誠的對話,我們跪在佛前,承認自己的錯誤,希望諸佛能夠加被我們,祈求自己獲得提升。諸佛的慈悲是一種向下的意志,是一種救度一切衆生的意志;而我們的忏悔則是向上的意志,通過忏悔,我們能夠與諸佛建立了聯系。所以,在信仰的圓滿層次,諸佛是我們最好的忏悔對象。但是,忏悔者作爲主體來說,必須能夠明確、有勇氣去表達這種向上的意志,就是承認自己的欠缺,所以忏悔意識是一種主體意識。人只有在有勇氣承認自己的欠缺時,才更有決心超越自己,進一步實現自己的主體性。

  從佛教來說,我們的圓滿主體性是佛性,于是忏悔與佛性建立了內在的聯系。我們作爲現實的個體,在向諸佛發露自己的欠缺,祈求在諸佛的引導與救度下,不斷提升自己,從而使自己的佛性得到顯現,即自己的主體性獲得最大限度的實現。這樣,大乘佛教的忏悔顯示出其真正的意義,不僅不會壓抑自己,反而是提升自己,而實現自己的圓滿解脫。

  這種忏悔精神,與奧古斯丁在《忏悔錄》中所表現出來的思想是相似的。基督教強調向上帝忏悔,因爲上帝是全知、全能、全善的,上帝是人類最早和最後的關懷者。但是,二者的不同也是十分明顯。佛教強調自我承擔的業力因果說,諸佛不能承擔我們的罪惡,我們必須自我承擔自己的罪惡,而努力忏悔;基督教則把罪交給耶稣,求他饒恕,求他承擔,因爲上帝將人的罪歸于自己,並使無罪的成爲有罪的,並爲此而犧牲,使人在耶稣基督裏頭與上帝和好。《聖經》說,耶稣基督“擔當我們的憂患,背負我們的痛苦”,這是十字架的安慰和力量。正如路德所說:十字架“叫你相信基督已經擔負了你的罪,爲你的罪付了重價,你的罪既然放在基督身上,你就該平安了,你的罪放得正好,正是應該放的地方”。

  同時,從佛教史的發展來說,向諸佛忏悔與在家信徒的忏悔需求有一定的關連。原始佛教戒律中的“作法忏”,是以僧團爲中心,以出家僧尼的忏悔爲根本,而對在家信徒則很少涉及。在世俗生活領域,在家人的行爲是受法律及社會道德的約束,因此所作所爲而屬于罪過,則受法律的製裁和宗族慣例的處分。而在家信徒,在宗教生活層面,奉持叁歸五戒或八關齋戒,如果其行爲犯戒了,亦需要忏悔。因爲在家信徒沒有團體生活,他們的戒律生活缺乏大衆的監督,因此其忏悔亦是自動自發的,而且亦缺乏具體的忏悔法。

  在家信徒可以向佛忏悔,當然也可以向出家僧尼忏悔。因爲,在家信徒是自動忏悔的,所以在叁歸五戒中,忏悔的意義並不明顯。但是,在八關齋戒中,則與忏悔有密切關系。因爲在家佛弟子,不能出家修行,而對于出家生活,卻非常欽慕。所以佛製八戒,爲在家弟子的加行,一日一夜乃多日多夜持戒。這是隨順出離行者──阿羅漢等,學習謹嚴淡泊的出家生活。受此戒的,近于僧伽或阿羅漢而住,所以叫近住戒。八關齋戒是,(一)不殺生;(二)不盜;(叁)不淫;(四)不妄語;(五)不飲酒。此五支,與五戒相同;但不淫戒,在受戒的期限內,禁止正常的夫妻生活,與出家人相同,所以說不淫。(六)不著香華鬘,不香油塗身,是不得塗脂抹粉插花,及嚴麗貴重的首飾;(七)不歌舞倡伎,不故往觀聽;歌舞是不能看不能聽的,當然自己也不可作。(八)不坐臥高廣大床,不得坐臥高廣嚴麗的床座。最後一條是不得非時食,就是過午不食,這是“齋”。後面叁戒與齋,與出家人相同。

  八關齋戒是在六齋日或一些特別的節日,信徒們來到比丘或比丘尼的處所,出家法師爲他們說法,于是信衆們受八關齋戒。在《大智度論》和《受十善戒經》中規定,教授師先爲信衆們受叁歸依,其次忏悔,最後受戒。“戒”是在大德法師受的,而忏悔則是“今于叁世諸佛、阿羅漢前,和上僧前,至誠發露,五體投地,忏悔諸罪,是名行布薩法。”這便是在受戒過程中,向諸佛忏悔。

  同時,在一些特殊的場合,如信徒年紀大了,想受八關齋戒,卻不能到寺院中去,于是便“心念、口言”的受持八戒,即是自誓受戒。或者在找不到教授師的情況下,信徒也可以自誓受戒。這樣,也就不向受僧衆忏悔,從而改向諸佛忏悔。在出家僧團中,犯僧殘罪的比丘想發露忏悔,但是要找到二十位清淨比丘,如法舉行出罪羯磨,才能恢複清淨。但是,如果出家衆不到二十,或者不是清淨比丘,戒律規定可以暫時擱置,等因緣和合時,再舉行出罪。但僧團可以暫時擱置,而犯戒者內心的罪惡感,是無法消除的,這不是有心忏悔而忏悔無門嗎?出家衆舍僧團而向十方佛忏悔。

  從事實的困難所引發,隨著諸佛信仰的流行,從而轉向諸佛忏悔。《法鏡經》指出在叁種情況下,可以向十方諸佛忏悔:一、“時世無佛”,佛陀已經涅槃了,雖然有舍利塔,但是只能使人供養修福;二、“無見經者”,沒有能夠通達經義而爲人宣說的法師;叁、沒有遇到四雙、八輩的聖僧。這是佛陀滅度後,正法逐漸衰微,出家僧衆的素質下降,無法滿足在家信徒的忏悔需求,也就自然向十方佛禮敬而修忏悔等行了。

  二、總忏諸罪與心性轉變

  “作法忏”的特點是一種“別忏”,即就某種或具體的罪而采取的忏悔。即使在原始佛教,忏悔的本義是對自己這一生所作惡業,知道錯了,請求忏悔。但是,生命在流轉不已的叁世中,現世的許多東西都是過去世的延續。《雜阿含經》說到摩诃男的業報,摩诃男前生,悭吝無比,布施了又後悔;而且殺害同父異母的弟弟,奪取他的財産。所以,到了這一生,摩诃男雖然很富有,但是卻不能受用;他沒有兒子,死後産業歸公,還要墮落地獄。

  另外,如公元2世紀的譯經僧——安世高,因爲他有宿命通,能夠知道自己的前生往事。他說自己在前生的晚年,知道在廣州仍然過去世的宿業怨怼,所以到了廣州以後,在路上碰到一位小青年,就不明不白地被殺了。這一生中,他知道自己仍然余報,應該到浙江的會稽去償命。到了會稽之後,市場上發生混亂,安世高就被誤殺了。

  叁世流轉的生命,是一種無限的因果網絡;而我們每一個有情,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像網結一樣。衆生都有求生的本能,生命是我們任何人都喜悅的,都希望能夠過著快意的生活。現在的生命是過去的延續,在變化紛纭的社會中,利益糾紛的人際關系、經濟生活,身體上的病痛,心理上的許多苦惱,讓我們感到非常無奈。佛陀說我們的生命本來就是“苦多樂少”,憑你怎樣的讴歌生命,贊美生命的光明遠景,而生命的缺陷,永遠是不可避免的事實。自身,無論怎樣愛護他,他還是一死了事。人事與物質的境遇,無論怎樣的和諧豐富,而夾雜在裏面的,卻到處是不自在。不如意事常八九,悲哀而又要愛好他,而且是唯一愛好的對象。雖然佛法不是宿命論,但是佛教強調過去的業力對今生的影響。而且,當人感到走投無路時,更容易産生了宿命論,于是將一切的痛苦與罪惡都歸根于過去世的業力,忽略了現生因緣的有力影響。在這種宿命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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