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我的閱讀記錄 ▼

禅學隨筆 五、禅:答胡適博士

  禅學隨筆

  五、禅:答胡適博士

  【這是答前北京大學校長胡適博士的一篇文章;胡適的文章爲《中國禅宗,其曆史與方法》。("Ch”an Buddhism in China,Its History and Method")。這篇回答原刊于一九五叁年四月號夏威夷大學出版社出版的Philosophy East and West(卷叁,第一期),並附胡適本文。本書所錄爲胡適博士原文的提綱,以及鈴木博士的回答全文,並此致謝Philosophy East and West的編輯Charles A Moore博士的惠允。編者注言】

  對于一篇文章的回答,若非把原來的文章一起刊載,是沒有多少價值的。然而,胡適博士對于中國禅宗史意見,鈴木博士在回答中已經完全述及,因此可以自成一個整體。鈴木博士認爲要把禅釘在曆史的某個時期,以求解釋,是徒勞無益的。下面我們把胡適博士的文章做一個重點提示,以便讀者可以知道鈴木的答文中所指的是什麼。

  胡適的文章啓首這樣說:

  “禅是否超乎我們的了解?

  “四分之一多世紀以來,我學問淵博的朋友,鈴木大拙博士,前日本京都大谷大學教授,就在把禅宗向西方世界做介紹並做解釋。由于他不斷的努力和他許多的著作,他已贏得聽衆,和不少的追隨者,特別是英國爲然。

  “自我一個朋友,以及一個中國思想史家,我對鈴木的著作一直抱著很高的興趣在閱讀。但我從未隱瞞我對他的研究法之失望。我最大的失望是,依照鈴木和他的追隨者們的看法,禅是不合邏輯的、非理性的,因之是超乎我們智性了解的。在《Living by Zen》一書中,鈴木告訴我們:

  “如果我們從常識的觀點對禅做判斷,我們將覺得腳下的地面沈了下去。我們所謂的理性思考法,在衡量禅的真與不真時,顯然沒有用處。它完全越乎人類理解力的範圍。因此,關于禅,我們所能說的是,它的獨特性在于它的非理性,或者說,在于它超乎我們的邏輯理解力。”

  “我所堅持拒絕接受的,就是他這種對于智性理解的否認。所謂的禅,難道真的如此不合邏輯、非理性,以致“完全越乎人類理解力的範圍”嗎?我們的理性思考方式“在衡量禅的真與不真時”竟沒有用處嗎?

  “禅是中國佛教運動的一部份,而中國佛教是中國思想史的一部份。只有把禅宗放在曆史的確當地位中,才能確當了解。這象其他哲學思想宗派是一樣的。

  “禅的“非理性”解釋者,最主要的困難出在他們有意忽視這種曆史研究法。鈴木說:“禅越乎時空關系,因此自然也越乎曆史事實。”任何人采取這種非曆史和反曆史的立場,絕不能了解禅的運動或偉大的禅師們之教訓。同樣他也無法使禅學被東方人或西方人確當了解。他至多只能告訴世界禅是禅,而完全超乎我們的邏輯領會能力。

  “如果我們把禅學運動恢複它的“時空關系”,即是說,把它放在確當的曆史處境中,並把它以及它似乎奇怪的教訓做“曆史事實”來研究。則對于中國文化與宗教曆史中的這個偉大運動,仍舊可以有智性和理性的了解,而且唯有如此才能得到這般的了解。”

  然後對中國禅宗做了一番簡短的敘述,這個敘述是從第八世紀開始。第八世紀的神會認爲慧能是菩提達摩之後的第六祖,而胡適則認爲神秀是第六祖。神會認爲頓悟法門,是佛陀與他一切的後繼者唯一的真傳,而這與神秀所推崇的漸悟公然相反。由于神會的努力,慧能遂取了神秀的地位,而被公認爲禅宗六祖。然後,胡適博士對于第八世紀的禅宗七個宗派,以及第九世紀的佛教迫害做了一番描繪。

  接下來是最後一段,論“禅宗方法的發展”,這一部份是鈴木博士在文章中詳加討論的。

  “禅在中國思想史中,約涵蓋四百余年──大約從西元七百至一千一百年。最初的一百五十年,是偉大的中國禅宗建立者們的時期──這是一段冒險思想,勇敢懷疑和明白說出的時期。這段時期,所有可靠的史料都告訴我們,偉大的禅師們,從神會和馬祖到宣鑒和義玄,都用明白而不至引人誤會的語言來說法,他們並沒有訴諸謎樣的語言、姿態和行爲。馬祖和他的弟子們某些令人困惑的回答,無疑是後人的發明。

  “但是由于禅宗在知識分子及政治圈中受到尊敬,甚至時髦起來,于是就有許多和尚與俗人,采用禅師們的語言來說話及閑聊,卻並不真正懂得它的意義。禅宗的建立者們之偉大的觀念,真正面臨到被歪曲爲“口頭禅”的地步。再者,禅宗迅速的取代了佛教其他的宗派,而住在山上的傑出禅師們,常常被召到大城市的寺院中。他們必須去執行許多佛教的崇拜儀式,這是衆人或國家的要求,他們不得不做。但他們內心真正相信並沒有佛也沒有菩薩。他們能夠向有權力的保護人──禅宗的組織必須靠這些人的支持──說“佛是謀殺者,它引誘許多人到魔鬼的陷阱中”嗎?能不能找到某種巧妙的方法,即可以把早期禅師們所公開說出的話說出,又同樣能夠激發思考,卻不過于平白?

  “所有這些新的處境,以及其他許多可能的遭遇,使禅宗發展出一種教育法,用許多奇怪的,有時看似瘋狂的姿態,語言及行動來傳播真理。義玄本人可能就是第一個發明這些方法的人,因爲他以棒打發問者或發出震耳欲聾的喝聲出名。他的宗派──臨濟宗──在以後一百年間,成爲取代明白說出的方法之主要宗派,恐怕並非偶然。

  “但這種方法以及它所有瘋狂的技巧,都並不象通常所說的那般不合邏輯及非理性。對相當可靠的禅宗記錄、以及當時的證人與評論家的證言做過細心而有系統的研究之後,我相信,在所有這些看似瘋狂與混亂的表面之下,會看出一種有意識的和理性的方法存在。這種方法我們可以稱之爲困學教育法,讓學者用自己的努力,通過自己日漸廣闊的生活體驗,去發現事物的真理。

  “概略的說,這個方法可以分爲叁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所謂“不說破”原則。不要把事情爲沙彌弄得太容易,是禅師的責任;他一點不可以把事情用平白的語言解釋;他必須鼓勵沙彌去自己思考,自己去發現真理。五祖法演(殁于一一○四年)是禅宗的偉大教師之一,他常常引述一位轶名作者的詩句:

  繡出鴛鴦任君看,

  莫把金針讓與人*。[*譯者根據英、日文擅譯。]

  這種方法是如此重要,以致十二世紀最偉大的儒者和教育家朱熹(一一叁○──一二○○),有一次對他的弟子們說:“儒家和老莊沒有偉大的繼承人來延續初創者的家風。但禅宗卻總能找到繼承者,這是由于他們甯冒不做任何明白解釋的危險,留著學者們自己去摸索思考。由此才能産生出真正的探討。”有一位偉大的禅師曾經說:“我一切都得之于我的老師從不對我明白解釋任何事情。”

  第二階段,爲了把不說破的原則付諸實行,九世紀和十世紀的禅師們,發明了變化無窮的偏頗方法來回答問題。如果沙彌問道:“什麼是真理?”或“什麼是佛教?”禅師幾乎必定會打他耳光或給他一頓棍子,或保持嚴厲的沈默。有些比較不粗魯的禅師,則會叫發問者到廚房去洗碗筷。另一些禅師則用似乎沒有意義或完全莫名其妙的話來回答。

  因此,當有人問雲門宗的創始人文偃(殁于九四九年)“佛像什麼?”時,他答道:“一段幹屎橛子。”(這句回答是如此亵渎,如此反偶像,以至鈴木可能故意把它誤譯爲a dried-up dirt-cleaner,當然,這既不正確亦無意義。)這樣的回答絕非沒有意義;它追隨著精神祖先的反偶像教育,雲門的師祖宣鑒,實實在在曾經這樣說:“佛是蠻邦的一段幹屎橛子,聖人只是空名。”

  曹洞宗的創建者之一洞山良價(殁于八六九年),當被人問到同樣的問題時,只靜靜的說“麻叁斤”,當然,如果我們記得早期的某些禅師們之自然思想時,也就知道這不是沒有意義的。

  但是,問話的沙彌幾乎可以確定是不會懂得的。因此他回到廚房去洗碗筷。他困惑並且由于未能了解禅師的話而覺得羞愧。過了一些時日,禅師叫他離開,到別處去試試運氣。以此,他開始第叁階段,也是這個教育法最重要的階段,稱之爲“行腳”。”

  胡適博士說,拿著一根拄杖,一個缽子,一雙草鞋,沿途乞食乞宿,這種行腳生活,會砺煉行腳者的身體與心智。這使得他能夠看到世界及各樣的人,其中包括當代偉大的智者,而這種方法會把他帶到一種地步,因著一件不重要的事情,而能突然頓悟。胡適博士結論說:

  “這樣的禅是不合邏輯、非理性和超乎我們智性理解的嗎?”他用十一世紀五祖法演禅師所說的一個故事來做回答,這是一個熟練的竊賊教訓他兒子繼承衣缽的故事。讀者可以在忽滑谷快天*所著的《武士的宗教》(The Religion of the Sumurai)一七九──一八○頁見到,也可以在鈴木博士Essays in Zen Buddhism第一集的第一版二九六──二九七頁,第二版叁一○──叁一一頁見到。

  鈴木博士的回答

  胡適博士論中國禅宗的大文,我讀過之後,所得的最初感想之一,是他對于曆史可能知道很多,對于幕後的角色卻一無所知。曆史是一種公共財産,每一個人都可以接近,每一個人都可以依照宗教的判斷自由整理。就這一點而言,曆史可以說是客觀的東西,而它的史料或事實,雖然與曆史本身可有很大的出入,這些史料的本身,卻象科學研究的對象一樣,方便于學者的審查。當然,它們無法被人們做有計劃的實驗。另一方面說,曆史的角色或創造者卻不是曆史家可以做客觀掌握的。構成他的個體性或主觀性的東西,不能夠從曆史性的考察去獲得,因爲它拒絕客觀考察。它只能被各人自己去領會。他的存在是一個獨一無二不可複製的存在,而這種獨特性,就其形而上學的意義或最深的意義而言,是只能讓各人自己去直觀的。探入它內在的奧秘,不是曆史家的事情。事實上…

《禅學隨筆 五、禅:答胡適博士》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

直接转到: 第2页 第3页 第4页 第5页

菩提下 - 非贏利性佛教文化公益網站

Copyright © 2020 PuTiX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