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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經》的基本思想和禅學意義(潘桂明)▪P2

  ..續本文上一頁》中占有重要位置。先述無念爲宗。

  惠能的“無念”,是與神秀的“離念”相對立的概念。離念,指杜絕心的各種妄念,抑製正常的心理活動。惠能並不要求人們去除妄念,而以發現真如佛性爲根本。因爲人的自然本性就是念念相續,無有斷絕,不可能“百物不思,念盡除卻”。所以,“若無有念,無念亦不立”。無念,是指“于自念上離境,不于法上念生”,因爲,若“于境上有念,念上便起邪見。一切塵勞妄念,從此而生”。所以,無念並非要求人們著意去除自然之念,而在于不依境起,不隨法生。他說:“念念時中,于一切法上無住。——念若。念念即住,名系縛。于一切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只要做到“于一切境上不染”,就是“無念”。

  惠能又認爲,“真如是念之體,念是真如之用”,由真如而起念,“雖見聞覺知,不染萬境,而常自在”。因而,無念也等同于“自性起念”,即真如佛性的運用。這就是說,無念,無意于抑製自發的意識活動,而是強調真如佛性的自然發揮或心靈的直覺感受。故惠能又說:

  何名無念

  無念法者,見一切法,不著一切法;遍一切處,不著一切處。常淨自性,使六賊從六門走出,于六塵中不離不染,來去自由,即是般若叁昧,自在解脫,名無念行。若百物不思,當今念絕,即是法縛,即名邊見。(《壇經》)無念,就是要通過真如起用,在現實世界中“來去自由”,在日常生活中“自在解脫”。

  “叁無”是惠能指導禅衆修行的學說,叁者並非割裂,而是一個整體。按惠能所說,無念是宗旨,無相是本體,無住是根本,叁者同等重要。但實際上,從頓悟教法的角度看,“無念”在其中占有特殊位置。惠能說:“悟無念法者,方法盡通;悟無念法者,見諸佛境界;悟無念頓法者,至佛地位”(《壇經》)。“無念”對頓悟學說的確立和修行方法的改革具有重大意義。頓悟是以世人“念”的存在爲起點,又以真如起用的“無念”爲關鍵而實現的;同時,“無念”提示一種直覺的內省,打通了神秘頓悟的大門。無念的提倡,開拓了一條在日常生活中悟道成佛的新路,抛棄了達摩所立的冥想枯坐禅定修行,並日益表現出它的生命力。

  次述無相爲體。

  無相,指“于相而離相”。惠能認爲,世人對于聲色諸相容易産生執著,神秀等人教人看心、看淨、離念,實際上也是一種執著。離相,則雖身處世間,爲聲色諸相所包圍,卻不予計較、執著。“無相”的落腳點在于反身內省,自悟“性體清淨”,當下脫離煩惱。

  再述無住爲本。

  無住,是與無念相聯系的另一概念。《壇經》載惠能語:“爲人本性,念念不住,”這裏說的“本性”,雖有世俗本性和真如佛性二義,但重點指世俗本性。意爲人的世俗本性念念不住、遷流不止;若一念斷絕,“法身即離色身”,于“別處受生”,人就不再存活,轉入新的輪回過程。同時,世間諸法也生滅無常、遷流不息、念念不住。所以,“于一切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衆生應當順應本性,由無住而達無縛,自然無礙,隨心任運。“住”,即“著”;“無住”,即無所執著。

  無相、無住,這兩個概念分別出自《金剛經》和《維摩經》,惠能將它們運用于禅法,是要展開般若的“無爲之運,無礙之悲”,使成佛的高深理論演化成普通民衆的廣泛實踐,以“弘濟衆生,大庇叁有”(《能禅師碑銘》)。他又以此自力、無爲的修行方式,反對傳統佛教“七寶布施,等恒河沙;億劫修行,盡大地墨”的做法,使成佛的道路直捷而易行。故王維在所撰《碑銘》中,關于無相、無住的意義,有如下的記述:“聖人達觀,與佛齊功,無心舍有,何處依空。不著叁界,徒勞八風,以滋利智,遂與宗通。”惠能從般若學的立場指出,“無相”並非指滅相而無,而是要懂得“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如能“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金剛經》),由此可知“無心舍有,何處依空”。而要達到無相、無住的認識,則是以“利智”即重視般若之智爲前提的。

  概而言之,無念爲宗、無相爲體、無住爲本,這“叁無”學說,是以重視般若之智爲前提,開示一種全新的修行理論和方法,提倡直覺能力的自然發揮,簡化修行成佛的順序、步驟,以般若之智悟見自心佛性,頓人佛地。它們是圍繞著頓悟而展開的修行方法。

  第五,提倡“頓悟菩提”的“頓教法門”。

  《壇經》一再聲稱,惠能的禅法是“頓教”、“頓法”、“頓教法門”,這表明,所有上述思想理論,是終都要落實到“頓悟”上,爲“頓悟菩提”、“頓見佛性”服務。

  從頓悟說的曆史發展看,它雖非惠能首創,但惠能是把頓悟作爲解脫和成佛的根本思想和方法的第一人。他發展達摩禅以自覺聖智、證悟性淨之理爲中心的禅學觀念,強調自心的覺悟,並把自心的迷悟看做能否成佛的惟一標准。在敦博本《壇經》中,有關頓悟的提法很多。如:“故知一切萬法,盡在自身中。何不從于自心,頓現真如本性

  ”“我于忍和尚處,一聞言下大悟,頓見真如本性。”“今學道者頓悟菩提,各自觀心,令自本性頓悟。”“若悟無生頓法,見西方只在刹那。”“迷來經累劫,悟即刹那間。”“前念迷即凡,後念悟即佛。”“即煩惱是菩提。”“一悟即至佛地。”他認爲,人們無須經曆長期的修習,只要刹那間領悟自心等同佛性、自心即是佛性,便是成佛之時。

  惠能的“頓悟菩提”說,開辟了一條簡捷的成佛道路,在佛教史上的價值非同一般。

  既然成佛只在一念之間,只是對“即心是佛”的刹那直覺和體悟,那麼,傳統佛教所主張的讀經、念佛、坐禅等一系列修習功夫,也就失去了實際意義。傳統佛教重視誦經,惠能卻主張“不假文字”、“當令自悟”;傳統佛教提倡布施、造寺、立像等功德行爲,惠能卻視之爲“修福”而非積“功德”,竭力反對;傳統佛教主張念佛往生西天,惠能卻指出,“心起不淨之心,念佛往生難到”,“迷人念佛生彼,悟者自淨其心”,念佛不能成佛;傳統佛教強調坐禅用功,惠能卻以爲坐禅是“障道因緣”,提出“一切時中,行住坐臥,常行真心”這一新觀念;傳統佛教鼓勵出家修行,惠能卻認爲,“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這樣,惠能就在一向重視他力信仰、崇拜諸佛菩薩、宣傳布施積德的中國佛教中,另外開創出依靠自信自力、主張自我覺悟、反對巨資布施的派別。惠能禅宗的創立及其頓悟學說的提倡,掀開了中國佛教史上嶄新的一頁。

  但是,這新的一頁的揭示,並不意味著擺脫佛教的基本思想和理念。惠能的頓悟學說,其理論基礎之一,是涅架佛性論和般若性空觀。

  惠能心性論的起點,是將人的心性一體而二重化。他以《大乘起信論》的“一心二門”說爲依據,視世人之心既是真心、清淨、覺悟,又是妄心、染汙、煩惱。從體用關系上看,便有定慧“體一不二”說以及“真如是念之體,念是真如之用”的“無念”說。真心、清淨、覺悟即是佛性、性淨之心;妄心、染汙、煩惱即是自心、具體心。惠能認爲,無明煩惱與真如佛性同時先天具有,所以說“菩提本清淨,起心即是妄;淨性于妄中,但正除叁障”。因此“煩惱即是菩提”、“自心自性真佛”(《壇經》)之說也就由此而成立。

  宗密曾說:“迷起一切煩惱,煩惱也不離此心;悟起無邊妙用,妙用亦不離此心。妙用煩惱,功用雖殊,在悟在迷,此心不異。欲求佛道,須悟此心”(《中華傳心地禅門師資承襲圖》)。這種迷悟一體的心,便是惠能所說的“心”。《壇經》所謂“不信外修,但于自心,令自本性常起正見”;“何不從于自心,頓現真如佛性”,都將自心與本性聯系在一起,從現象的“自心”人手,達到本質的“本性”(真如佛性)的領悟。簡約地說,也就是“識心見性”。“識心”是用,“見性”是體;從用上見體,由體而起用。表面上似乎分作先後兩步,實際上卻只是一步,因爲自心與本性原本體一不二。所以修行方面排除了楞伽師們看心看淨、念佛坐禅的繁雜手段,不必去除妄念,只要自心的刹那了悟。他說:“佛是自性作,莫向身求。自性迷,佛即衆生;自性悟,衆生即佛。”一旦覺悟自性(佛性),就是解脫成佛。

  定慧等學、無念爲宗、無住爲本之所以成立,是以自心與本性的體一不二爲基礎的。並且,以惠能的這一思想爲前提,後期禅宗無作無修、任其自然的風格才得以形成。

  惠能在談到智慧與妄念、清淨與煩惱的關系時,有如下的比喻:

  自性常清淨,日月常明。只爲雲覆蓋,上明下暗,不能了見日月星辰。忽遇慧風吹散,卷盡雲霧,萬象參羅,一時皆現。世人性淨,猶如清天,慧如日,智如月,智慧常明。于外看境,妄念浮雲蓋覆,自性不能明。(《壇經》)這一比喻出自如來藏思想。如來藏者,意爲真如産生一切染淨、善惡之法,雖自性清淨,但因客塵障蔽而有煩惱不淨。因如來藏人于衆生心中,故人人皆有佛性。當初,達摩禅也是接受如來藏思想而建立起來的;這一點上,惠能禅沒有完全與達摩禅決裂,而是繼承、發展、改造了達摩禅。

  事實上,“即心即佛”之說已是許多大乘經典的共同觀念,早已爲佛教學者所普遍接受。問題在于,第一,正如有學者所指出的,惠能對佛性與人心、真心與妄心的關系,著重從一體關系上予以強調,引向頓悟解脫;而楞伽師們則把它們的關系從不同功用方面去說明,突出染淨對立,導致息妄漸修。第二,楞伽師在佛性與人心之間,深受《楞伽經》影響,較注重佛性,故而修行上特別留意于去煩惱、除塵埃的功夫,神秀偈所雲“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即是。惠能則更強調自心,他把佛性植人人心之中,因此無意于去煩惱、除客塵,主張任運自然,從自心頓現真如本性,其偈所雲“菩提本無樹,明鏡亦無臺。佛性常清淨,何處有塵埃”即是。作此偈前,惠能認爲,“不識本心,學法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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