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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能《壇經》頓教禅法論義(陳平坤)▪P7

  ..續本文上一頁,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見性成佛道。(《大正藏》冊 48,頁 340 上)(上編 10-8)

  “念念若行,是名真性”。“念念若行”也就是“念念不住”的意思。引文顯示慧能是就人能夠“念念不住”、無形相的執著,故無妄念自縛,而名爲“真性”;“真(如自)性”,無疑即是在“修般若行”這種功夫實踐的意義脈絡與背境下被提出的。此外,從開悟“般若法”,說到“無念、無憶、無著”“即自是真如性”,同樣采取的也是就修行活動貞定或賦與“真如(自)性”實質意義內涵的觀念表述方式。

  至于“用智慧觀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于上節討論中已經說過;那是對“修般若行”的禅-佛法行者,如何體現“真如自性”于日常生活事行中的具體指點。由此──“即見性成佛道”,而得解脫;禅修功夫作爲“見(自本)性”的保證,“自性”因而便顯然是須在實踐功夫當中獲致意義,與確定其存有地位的一種“意義性存在”;這亦即是說:無論就“成佛因性”,還是“佛果體性”理解的“自性”義涵,就哲學思維的角度看,更確切地說,都是屬于以活動義爲第一序的“主體性”觀念,而非“實體性”範疇裏的一個概念。[95]因爲,“自性”是在學人要求解脫煩惱的智慧實踐活動中,表謂學人實踐的能力條件及其所成就智慧境界的一個用語;設使離開功夫(實踐)主體──“人”的實存生命活動,以客觀外在意義的“本體”來理解其內涵時,勢將成爲一種“實體性”而非“主體性”的觀念;然而,這並非以“修心”實踐爲一貫精神之初期禅宗[96]──包括慧能禅教在內──的真正意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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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開悟“于一切法不取、不舍”的智慧觀照境界,即能“見性成佛”:據此,則慧能對“見性”意義的領會,則可謂即是以“體現”實存生命的般若(或無念)智慧境界爲其內涵,而不只是對衆生悉有如來藏-佛性觀點的“認識”或“信解”;換言之,這就是將功夫主體自證的智慧境界“本體”意義化[97] 而名其爲“自性”,不是將“自性”推出人自身的實存活動以外,純然視其爲一種認識或仰信的客觀對象。[98]

  “自性”在“般若(無念)行”中證顯或體現,而“般若行”或“無念行”則是對治煩惱或解脫系縛的修行功夫。因此,慧能說:

  ……爲世有八萬四千塵勞;若無塵勞,般若常在,不離自性。(《大正藏》冊 48,頁 340 上)(上編 10-7)

  指出學人若無主觀對一切境相或取、或舍的自我意志活動,當下就能處在般若智慧運行的狀態,不離人“念念不住”的存在本性。而由“若無塵勞,般若常在,不離自性”的說法可知,“自性”更應該是必須動態掌握其意謂的一個重要觀念。

  由此可知,慧能是在“般若行”爲內容的“見性”活動中安立“自性”觀念的;“自性”所以存在及其內含意義,必須依從禅 ─ 佛法行者的實踐活動而證顯、而展開,設若離開修行功夫,即無真實可名的“自性”存在。

  (二)本性般若之智的客觀先驗義

  上項論述在于確立慧能所說“自性”的真正意含,必須落實在禅 ─ 佛法行者的修證功夫與境界中領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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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否則,即可能被理解或诠釋爲指涉某種“實體性存在”的“存有(being)”。[99]同時,由慧能所以提出“自性”的上述進路,也可例證佛教對宇宙暨人生“本體”意義的認識,實與佛法行者的修證活動及經驗內容密不可分這一說法的確實性。

  慧能從行者的修證活動出發安立“自性”作爲自身真實存在的“本體”意義,這樣的“本體”亦即是一種“意義性存在”的“存有(being)”;同時,“見性”能得解脫成佛的真實性,最終遂也必須經由聖智“自覺之境界”證成,而非認知所及或情意投向的一種對象。然而,具如此義涵的“自性”,卻不能說只意謂是禅 ─ 佛法行者個人主觀活動的産物;因爲,就“自性”內含的“成佛因性”一義而言,慧能不僅肯定:“人即有南北,佛性即無南北”,並且宣稱 “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100]這種超越時、空,爲“世人本有”的“般若之智”,就其爲一種“先天的(priori)”或“先驗的(transcendental)”存在,[101]便具有普遍客觀的意義,而不能說爲純是個人意義的産物。

  事實上,誠如所知:自原始佛教以下,瑜伽唯識學派與如來藏 ─ 佛性教說,並以“心(識)”爲最高概念而對宇宙人生的流轉還滅現象做了根源性說明;[102]這“心(識)”概念不論指涉的是“阿賴耶識”,或是“如來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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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經由一種“超越的分解”方式而成立的“先驗心體”。[103]如果將慧能:“佛性即無南北”、“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的說法,置諸佛教傳統的如來藏-佛性思想背境下類比理解,即更可明白:慧能也對人的生命性能做了一種“先天性”或“先驗性”意義的肯定。問題是,慧能:“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的宣稱,並未通過“超越分解”的方式,[104]而是直就“心”有要求解脫的“自覺”能力,以及“念念不住”的空寂“本性”而建立的。譬如慧能說:

  ……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即緣心迷,不能自悟,須求大善知識示道見性。……愚人智人,佛性本亦無差別,只緣迷悟:迷即爲愚,悟即成智。(《大正藏》冊 48,頁 338 中)(上編 3-1)

  這是從“心”可迷、可悟的存有本質出發,指出那具有客觀“實有(reality)”意義的“自性”或“菩提般若之智”,或基于“心”對煩惱迷妄的覺察──“自悟”,或緣于“善知識示道”而引發自身趣求解脫的信願後,加以呈顯與證實。因此,慧能說:

  若大乘者聞說《金剛經》,心開悟解:故知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自用智慧觀照,不假文字。(《大正藏》冊 48,頁 340 中)(上編 11-2)

  “聞說《金剛經》,心開悟解”而知“本性自有般若之智”,《金剛經》教法所以能夠發生如此的作用,實由佛法行者知道順依經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而“無相”修行的緣故;並且即由這種“自悟自修”或他教自修的“修心”因緣,慧能得以成立衆生“本性自有般若之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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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肯定,更不待將人的生命活動做一種“現象”與“本體”的超越區分後,才能有此先驗意義的理念“設定(postulste)”。[105]

  然而,“先驗”原是爲解釋或說明經驗活動事象而相對成立的觀念;慧能固然肯定內在于人有名爲“般若之智”的生命性能,但是,作爲“先驗心體”意義的“般若之智”,同樣不即是一種(形上)實體義的“存有(being)”。因爲,“般若之智”仍須是經由“修心”活動發明的“本性”或“本體”;設若沒有“修心”活動的經驗事實奠基,“般若之智”作爲“本性”或“本體”因而相對成立的“先驗”意義,即無由說起。據此可知,“般若之智”之爲世人“本有”或“本性自有”的生命性能,仍然是一種“意義性存在”的“存有(being)”;而這亦即是屬于心性論哲學型態下的“實有(reality)”意義。[106]

  基此之故,慧能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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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根之人,亦複如是;有般若之智,與大智之人亦無差別,因何聞法即不悟?緣邪見障重,煩惱根深。……般若之智,亦無大小。爲一切衆生自有迷心,外修覓佛,未悟自性,即是小根人。聞其頓教,不信外修,但于自心,令自本性常起正見;煩惱塵勞衆生,當時盡悟。猶如大海納于衆流,小水、大水合爲一體,即是見性:內外不住,來去自由,能除執心,通達無礙。(《大正藏》冊 48,頁 340 中)(上編 11-4~5)

  ……不悟,即佛是衆生;一念若悟,即衆生是佛。故知一切萬法,盡在自身心中。何不從于自心頓現真如本性!……識心見性,自成佛道。……(《大正藏》冊 48,頁 340 中~下)(上編 11-7)

  既肯定衆生“見性成佛”的機會開放、平等;同時,另一方面又就“意識心”層次承認人的根機差異,因此進而強調“修心”功夫的重要。

  五、結語

  慧能宣稱“識心見性”,即可解脫煩惱系縛;所說“心”義中,虛妄的“意識心”與真實的“本性心”,正須通過“自覺心”作爲發動趣求解脫的這種具體生命力量,才能彌縫兩者之間由于實存生命活動而造成的智慧罅隙。換言之,“自覺心”實爲啓發“轉凡成聖”或“舍妄歸真”的動力自身;亦即是禅-佛法行者在解脫成佛這一活動曆程中,所以作爲實踐“主體”、成立其“主體性”意義的根本所在。

  然而,在意指禅-佛法修行所證的“最高真理”或“終極真實”的“性”字義涵裏,兼含指稱佛之所以爲佛的“體性”,以及表謂成佛之可能性的“因性”。不過,“成佛因性”義或“佛果體性”義,原是“真如自性”一體的兩面說法;而所謂“一體”,不只是爲了理論說明方便而成立的、靜態的表裏關系,更意謂著在動態的實踐功夫中,兩者實原即爲不可分割的一個活動整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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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實言之,則“自性”乃是慧能就功夫活動及其狀態成立之際所提出的一個觀念;所謂“離妄念,本性淨”、“但于自心,令自本性常起正見,煩惱塵勞衆生,當時盡悟”,都表示“成佛因性”與“佛果體性”的因、果相待關系,即內在于“心念”修行的實踐功夫裏,由此成立其爲“一體”的意義。就在“自修自作自性法身”的根本見地上,要將“見性成佛”理念落實爲“心”念轉化的實踐功夫時,慧能于是相應提出了“無念”、“無相”、“無住”:“定慧等學”的修行方法。

  在“無念”、“無相” 、“無住”的禅法中,不僅“無住”除是作爲指導修行方法時而具有功夫論觀念的性格外,實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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