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宗第八祖左溪玄朗大師略述
編輯:徐文明
來源:閩南佛學
內容提要:天臺宗第八祖左溪玄朗大師是天臺宗發展史上的一個重要人物,其門下人才輩出,影響很大,使天臺宗從沈寂多年轉向複興。可以說,他與弟子湛然等共同締造了天臺宗的中興大業。這篇文章對左溪的求學經曆、整理天臺教法和教示弟子等進行了初步的探討。在其求學方面,對他曾從學過的恭禅師進行了多方面的探究,提出了幾個假說。在整理教法方面,指出其重新整理和解釋智者大師的《法華玄義》和《法華文句》的貢獻,還強調湛然的著述也是在此基礎之上進行的。在教示弟子方面,指出他的門下人才濟濟,多人見諸碑記和僧傳,改變了以往數代近乎單傳的局面,還說明湛然最初的地位並不突出。
關鍵詞:天臺宗 左溪 玄朗 貢獻
作者簡介:徐文明,哲學博士,北京師範大學哲學與社會學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左溪玄朗大師(673-754年)爲天臺宗第八祖,他叁學兼通,解行相應,宴坐左溪,名重天下,是故求學者無遠弗屆,擁室填門,使沈寂多時的天臺教門轉而鼎盛,也爲後來的湛然“中興”奠定了基礎。然而他在天臺宗史上的重要地位似乎並未得到足夠的重視,治史者言之寥寥,此與其實際貢獻並不相應。
有關左溪的史料,有神迥《天臺法華疏序》、《法華傳記》、李華《故左溪大師碑》、《宋高僧傳》、《天臺九祖傳》、《佛祖統紀》等。據諸書,左溪俗姓傅,法號玄朗,字惠明,先祖居北地郡泥陽,爲漢魏大族,隨晉室南遷,居東陽義烏。他是傅大士的六世孫。母葛氏,感天降靈瑞,夢乘羊車飛空淩虛,而覺身重,乃生左溪。初生不啼,莞爾而笑。九歲出家,師授其經,一覽成誦,日過七紙。如意元年(692年)閏五月十九日敕度配義烏清泰寺。弱冠遠赴會稽龍興寺,于延載元年(694年)從光州道岸律師(654-717年)受具足戒,並從學律範。
光州道岸爲著名律師,玄朗因而得到了很好的律學訓練。之後,他又從學于會稽妙喜寺印宗禅師(627-713年)。依《故左溪大師碑》,他是就印宗“商律部”,1據僧傳,則是因其“博覽經論,搜求異同,尤切《涅槃》,常恨古人雖有章疏,判斷未爲平允”,2故往與印宗“商確秘要”,是商討經論特別是《涅槃經》義。不過印宗爲學廣博,叁學備精,無論律部還是義學,都值得當時的玄朗請教從學。然而二說都言二人商討,似乎是對等的研討,僧傳更言“雖互相述許,大旨未周”,好像二人互相推重,而“大旨未周”的責任只能落在年長的印宗頭上。其實這都是臺宗後人托大之說,印宗其時已經年近古稀,而且早已是聞名天下的大師,而玄朗只有二十多歲,無法和印宗平起平坐。二者皆未提到的是,印宗作爲六祖慧能的大弟子,禅門傳人,不可能只論律部經論,而不言及南宗禅法。因而更有可能的是,玄朗還從印宗學習了南宗禅法,從而奠定了禅學基礎。
在研習了戒律和禅法後,玄朗又“聞天臺一宗可以清衆滯,可以趣一理”,故往從天宮寺慧威法師(634-713年),“不患貧苦,達《法華》、《淨名》、《大論》、《止觀》、《禅門》等,凡一宗之教迹,研核至精”。3看來所學經論很多,其中有《法華經》、《維摩經》、《大智度論》、《摩诃止觀》、《次第禅門》等,對于天臺宗的教典,都有精深的研究。玄朗從學慧威不知始于何年,在此期間,他不僅系統學習了天臺宗教義,還在相關的佛教經典義理方面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從而決定了他一生的歸趣。
玄朗除了學習天臺教義外,又從恭禅師重修觀法。這位恭禅師不知何人,或當屬于天臺宗中精通禅觀的宗師,所謂“重修”或許是由于已經從印宗等學過禅觀之法了。從恭禅師所修觀法很可能是天臺宗的四種叁昧和十乘觀法。也許在觀法方面,恭禅師更勝一籌,故玄朗依之重修。
這裏有一個問題,即玄朗究竟是先從慧威還是恭禅師。依僧傳,是先親附慧威,後依恭禅師重修觀法;依李華《碑》,則是“巍巍左溪,因恭禅師重研心法,唯十八種物,行頭陀教。厥後奉東陽威大師,得最上乘,诠第一義,現聲聞像,弘大覺心”,則奉事東陽在後。李華《碑》作于左溪入滅後不久,又是據其親傳弟子清辨等所述而撰,應當是比較可靠的。
如此“重研心法”,當是由于已從印宗禅師“商律部”、研心法在前。恭禅師的宗系,不出天臺、叁論、禅宗叁家。從所謂“十八種物,行頭陀教”來看,不像是禅宗南宗,因爲雖然南宗也承大迦葉之後,但六祖分明不太欣賞這種過于傳統的禅法,從後來玄覺與左溪的爭論中也可以看出來。禅宗北宗的影響當時似乎尚未到達東南一帶,據李華《潤州天鄉寺故大德雲禅師碑》,天鄉法雲(?-766年)景龍歲(707-710年)受具于本州龍興寺元(玄)昶律師,後與鶴林絢律師一起“往嵩颍求法于大照和尚”,其後南歸,“由于江表禅教有大照之宗焉”4,因此大概在左溪求學之時,北宗尚未進入江表。不過法雲之師龍興法慎(666-748年)曾謂“天臺止觀是一切教門,東山法門是一切佛乘”,5對禅宗表示尊重。法慎在京的時間,正是五祖門人法如(638-689年)、老安(581-708年)、神秀(606-706年)等興盛之時,因而東山法門名振天下,但他是否從哪位宗師學過禅法則不得而知,他是著名律師,傳相部律,對天臺宗和禅宗都有好感,因而不能視之爲禅門傳人。
天臺宗亦兼行頭陀,天宮慧威尤以“樂靜居山,罕交人事”著稱。不過既然此時玄朗尚未得識慧威,無由受其影響。有謂玄朗“還曾遠涉湖北當陽向恭禅師學習由智者傳授的止觀學說”,6如若此說成立,則恭禅師應當屬于玉泉系的天臺宗,可惜作者未能說明此說的出處,在該書有關玉泉寺系部分也沒有提到還有一位恭禅師。
這位恭禅師亦有可能屬于原爲叁論宗一支但已與禅宗結緣的牛頭宗。叁論宗本來就有山居坐禅的傳統,牛頭宗自法融以下,皆以苦修著稱,後世既與禅宗結緣,則更是注重繼承大迦葉的頭陀行傳統。玄朗“現聲聞像,弘大覺心”,這與天臺宗奉龍樹爲初祖,以大乘相標榜的作風有所不同,所謂“聲聞像”,當是指效法大迦葉的頭陀行。如果恭禅師果然屬于牛頭宗,則可能是與牛頭智威同輩的一位大師。義淨則提供了另一說法,據《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卷下《貞固傳》:
于時製旨寺恭黎,每于講席親自提獎,可謂恂恂善誘,弘濟忘倦。黎則童真出家,高行貞節,年余七十而恒敬五篇。7
這位製旨寺的恭黎很有可能是恭禅師。恭黎在貞固律師于製旨寺講律時曾予以提攜,爲一童真出家的高行大德,當時已經七十余年。貞固于永昌元年(689年)年四十,當生于永徽元年(650年),其于製旨講律,當在垂拱元年(685年)至永昌元年(689年)間,因爲他“以垂拱之歲,移錫桂林,適化遊方,漸之清遠峽谷。同緣赴感,後屆番禺,廣府法徒,請開律典”,8講律之後,他“還向峽山”,受到謙寺主的禮遇。貞固講律,很有可能是在垂拱叁年(687年)左右,其時恭法師七十余歲,則其應生于武德元年(618年)左右。陶靜恭黎不見他書,其事迹難于悉考。王邦維批評了日本學者足立喜六以之爲印度僧人般剌蜜帝的說法,認爲“從義淨原文看,恭黎似乎是中國僧人,可能就是製旨寺的住持”,9這一觀點是很有見地的。恭黎與印宗相識的可能性很大,印宗曾于儀鳳元年(676年)在製旨寺講經,晚年才回到故鄉。恭黎也有可能是長期住製旨寺的高僧,二人相識相熟是很有可能的。恭黎應當是叁學兼通的大師,與印宗一樣。義淨只提到他對律學很重視,然而他所指導過的貞固律師“既得律典斯通,更披經論。又複誦《法華》、《維摩》向一千遍。心心常續,念念恒持,叁業相驅,四儀無廢。到峽山後“複欲于戒壇後面造一禅龛,立方等道場,修法華叁昧”。10很顯然,貞固律師對于律禅教叁學都是重視的,而且和天臺宗在思想上頗有關聯,這與恭黎有沒有關系,難于定論。玄朗從恭禅師重研心法之後,又向慧威請教,成爲天臺宗的傳人,而沒有順著印宗的指點成爲禅宗大師,這或許與恭禅師的導向有關,而恭黎則是有可能與天臺教法有關的大師,因而二者有可能爲同一個人。
如果玄朗從學慧威是在依恭禅師後,就不可能太早。玄覺與玄朗爲“同友”“志朋”,二人理當是同學于慧威門下,而玄覺于神龍元年(705年)參拜六祖,此前就已經離開了慧威,因而二人同學亦在此前。由此玄朗始學慧威當在證聖元年(695年)至神龍元年(705年)十年間,其從學也不過數年,在慧威入滅前就業已離去。
在精通天臺教法和佛教內學之後,玄朗又“博達儒書,兼閑道宗,無不該覽”,對于儒道外學同樣通達無礙。這樣玄朗就打下良好的知識基礎,爲其日後成爲一代大師准備了條件。也可以說,在學問的積累方面,玄朗有“超師越祖”之風,較大威的但以辭藻文才著稱和小威的“不交人事”確有高明之處。
玄朗樂行頭陀,故于浦陽(今浙江浦江)的一處岩穴造寺,由是號爲“左溪”。玄朗居左溪,多謂“凡叁十年”,其實這是概說,不只此數。據《婺州浦陽縣佐溪山朗禅師召大師山居書》,中有“自到靈溪,泰然心意”,顯然確是玄朗居左溪後所作。玄覺入滅于先天二年(713年),玄朗來書必須在此前,如此其居左溪,前後至少四十多年。叁十余秋可能只是指他“獨坐一室”的時間。
自居左溪後,除開元十六年(728年)一度因刺史王上客所請出山入城說法外,似乎很少離開。據李華《衢州龍興寺故律師體公碑》,體律師(672-763年)曾請左溪大師講止觀。體公與左溪頗有因緣,生年相近,又是同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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