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中流行的風氣,如蘇轼過廬山圓通院時明確表示:“此生初飲廬山水,他日徒參雪窦禅。”[212]又稱贊朋友楊傑(義懷嗣法),“高懷卻有雲門興,好句真傳雪窦風”[213]。呂本中督促李彭“參雪窦下禅”[214],韓駒稱贊禅僧:“詩如雪窦加奇峭”[215],這些都反映出雪窦頌古在北宋時的廣泛影響。 雪窦頌古的影響還體現在圓悟克勤《碧岩錄》的問世,《碧岩錄》是直接因雪窦頌古而産生的。雪窦《頌古百則》是重顯從古聖賢機緣語錄中選出一百則公案,分別附加頌古,以闡揚其意。由于雪窦見地純正,境界高邈,且其偈頌文字雅正,寓意深刻,故自問世以來,禅林中競相傳頌。但雪窦頌古對一般悟性不高的人來說,如蚊叮鐵牛,難爲下口。如《碧岩錄序》載普照的話說:
雪窦禅師,具超宗越格正眼,提掇正令,不露風規。秉烹佛鍛祖鉗錘,頌出衲僧向上巴鼻。銀山鐵壁,敦敢鑽研;蚊咬鐵牛,難爲下口。不逢大匠,焉悉玄微。[216]
普照的話說明,重顯的頌古不易爲一般人所理解,需要對其進行再解釋,因此,圓悟克勤在開堂說法時,爲方便後學,使學人更易理解《頌古百則》的妙旨,乃以重顯《頌古百則》爲底本,加以評唱而成《碧岩錄》。此書是诠釋雪窦頌古的權威性著作,也是一部在中國禅宗史上占重要地位,有巨大影響的著作。
克勤(1063—1153),號佛果,又號圓悟,是臨濟宗楊岐派五祖法演禅師的法嗣。相傳克勤是因聽法演誦小豔詩“頻呼小玉元無事,只要檀郎認得聲”[217]而有所悟,並呈偈于法演雲:“金鴨香消錦繡帏,笙歌叢裏醉扶歸。少年一段風流事,只許佳人獨自知。”[218]深得法演嘉許,克勤能從小豔詩悟入,所作詩偈深得禅家和詩家叁昧,可見他深厚的禅學和文學修養。而雪窦的《頌古百則》,正是禅與詩結合的最佳典範,所以頗能引起克勤的興趣。
《碧岩錄》全稱《佛果圓悟克勤禅師碧岩錄》,又名《碧岩集》十卷。據《碧岩錄關友無黨後序》中說,此書是圓悟克勤住成都昭覺寺、夾山靈泉院、湘西道林寺等叁處,前後二十年間爲門人所講,又衆弟子記錄整理而成[219]。“碧岩”爲夾山的別名[220]。克勤評唱雪窦重顯的《頌古百則》,試圖給參禅的人提供一條終南捷徑。此書不僅以剖析禅理著名,而且也富有文學色彩。
圓悟克勤的《碧岩錄》是對雪窦重顯的《頌古百則》的評唱,雪窦頌古原來的結構形式是一則公案一則頌文,公案與頌文兩兩對立。克勤《碧岩錄》分雪窦重顯一百則公案爲十卷,每卷各解釋十個公案和頌文。每則的解釋包括原來的公案和頌文在內,共有五項內容。第一項,在錄出每一則公案之前先列“垂示”,以揭示宗綱,又稱爲“示衆”。它是克勤將該則公案的要旨爲弟子點出,學人若能于此“垂示”會得,即易把握該則公案的關捩子。第二項,錄出公案本則,即雪窦重顯所選的一百則公案。第叁項,錄出重顯的頌文,即重顯對所選公案闡釋妙旨的頌文。第四項,著語,也稱爲“下語”,是克勤給公案本則和重顯頌文所作的夾注,文字簡短,多則十余字,少則叁五字,有時只有一個字。雖然字數不多,但于點撥中常含機鋒,皆顯出圓悟透機之見,給人以痛下針錐之感。第五項,評唱,這是《碧岩錄》的主體部分。是克勤對重顯公案和頌古的正面闡釋、評論。評唱一般文字冗長,比較全面詳盡地闡釋出公案和頌古所蘊含的禅理及其典範意義。它分散在公案本則與頌文之後。 通觀百則評唱,克勤在公案和重顯頌文的基礎上,旁征博引,提要鈎玄,時而簡單捷說,如數家珍;時而機鋒畢露,發人深思。可以說《碧岩錄》是圓悟與古代禅師心靈的感應、溝通,于詩一般的語言、石火電光的機鋒中,顯示佛禅的生命,是圓悟克勤從生命本源處流出的悟性靈性。在生動精警的語言中,禅機活潑地躍動。正是由于這個緣故,他對公案的解釋爲禅宗所普遍接受。在《碧岩錄後序》中,對克勤有這樣的評價:“圓悟禅師,評唱雪窦和尚頌古一百則,剖決玄微,抉剔幽邃,顯列祖之機用,開後學之心源。”[221]在《重刊圓悟禅師碧岩錄集疏》中也說:“雪窦頌古百則,圓悟重下注腳。單示叢林,永垂宗旨經也。”[222]可見對圓悟《碧岩錄》評價之高。
《碧岩錄》也是兩宋文字禅的代表作,禅宗公案經過代別、頌古,尤其是像《碧岩錄》這樣先加垂示,中有夾注,再以評唱總評,公案本則的玄旨就被揭示了出來。圓悟克勤《碧岩錄》,給參禅的人很大方便,使他們有“敲門磚”可尋,因此《碧岩錄》一問世,就受到熱烈歡迎,被譽爲“宗門第一書”,禅林之“新進後士,珍重其語,朝誦暮習,謂之至學”[223]。《碧岩錄》有如此大的影響力,和雪窦頌古有直接關系。如果沒有雪窦重顯之《頌古百則》將不會有《碧岩錄》問世,也不會有評唱這又一闡釋公案的方式出現。由此可見雪窦重顯在中國禅宗史上的地位之重。
重顯之後,曹洞宗的投子義青(1032—1083)、丹霞子淳(1054—1119)、天童正覺(1091—1157)等人的《頌古百則》,後來分別有人仿效《碧岩錄》加以提唱。南宋末,萬松行秀(1166—1246)評唱正覺頌古而爲《從容錄》[224]。到了元代,行秀第子林泉從倫(1223—1281)評唱義青頌古爲《空谷集》[225],又評唱子淳頌古爲《虛堂集》[226]。它們的問世,說明了宋代文字禅已發展到高潮。宋代自燈錄、語錄的編撰刊行,繼而頌古,繼而評唱,它標明了創建中的禅學,已經開始由叢林走向社會,融入整個大文化洪流中了。
結 論
通過以上幾章的介紹、分析可知,雪窦重顯一生舉倡清絕,先後住持兩所寺院,在住持明州雪窦山資聖寺時,大弘雲門宗風,“四方翹楚,皆臻法席”[227],名聞遐迩,故有雲門宗“中興之祖”[228]的稱譽。門下龍象輩出,可以說北宋雲門宗禅僧中有很多傑才,自天衣義懷下,都是重顯的法嗣。更使重顯彪炳史冊的是他受汾陽善昭的影響所作《頌古百則》。舉古德公案一百則,以詩歌、韻文的形式,以繞路說禅的新闡釋方法,歌頌出玄旨。頌古的文體活潑,音韻婉轉、優美,體裁多樣,既好引經據典,又善于融入感情,正所謂文情並茂,然而卻把人引向了禅的境界,發揚了禅的玄旨。在頌古中仍可以體現出他對禅法和解脫之道的主張。雪窦之頌古比善昭對後世禅林影響更爲深遠。雪窦重顯《頌古百則》的意義在于它影響了宋代的禅風,代表了宋代文字禅的精神實質,將宋初頌古之風推向一個新的水平。此後,頌古之風風靡整個禅林,無論是禅師還是士大夫紛紛效仿。直接因雪窦頌古而産生的,由臨濟宗楊岐派佛果克勤的評唱而成不朽之禅籍名篇《碧岩錄》的問世,標志著宋代文字禅發展到了頂峰,完成了中國禅風的一大轉變。
[1]慧能南宗到唐末五代時期,又形成五家流派。其中,從南嶽懷讓(677—744)的法系形成臨濟宗、沩仰宗,從青原行思(
—741)的法系形成曹洞宗、雲門宗和法眼宗。
[2]契嵩:《傳法正宗論》卷八,《大正藏》冊51,頁763下。
[3]禅宗“不立文字”的說法,首見于五代時南唐靜、筠二僧所編《祖堂集》卷二:“惠可進曰:“和尚此法有文字記錄不
”達摩曰:“我法以心傳心,不立文字。””釋靜、筠《祖堂集》卷二《第二十八祖菩提達摩和尚》,嶽麓書社1996年版,第46頁。此後大致在中唐時禅宗更是大力的標榜“以心傳心”、“不立文字”。
[4][5]念常:《佛祖曆代通載》卷十八,《大正藏》冊49,頁666。[6]呂夏卿,生卒年不詳,據《宋史》卷叁百叁十一載,字缙叔,泉州晉江(今福建晉江市)人,舉進士,爲江甯(治今江蘇)尉。編修唐書成,任直秘閣(掌管直秘閣事務)、同知禮院(掌管禮儀之事)。仁宗時選任爲大臣,英宗時任史館檢討(按爲宋史館置,位次編修,掌修國史)、同修起居注、知製诰。後出知颍州(治今安徽阜陽),得奇疾,身體日縮,卒時才如小兒般大。呂夏卿擅長于史學,又通譜學,創世系譜表,對于《新唐書》的編撰非常有功。詳見《宋史》卷叁百叁十一。
[7]雪窦寺在今浙江省奉化市,原是宋初法眼宗僧、《宗鏡錄》的作者永明延壽(號智覺)開創並住持的寺院。延壽上承屬于雪峰義存法系的玄沙師備——羅漢桂琛——法眼文益——天臺德韶,屬于雪峰之下第五世,因此呂夏卿撰《雪窦塔銘》稱重顯爲“雪窦山第六世祖”。
[8][9]惟蓋竺:《明覺禅師語錄》卷六《明州雪窦山資聖寺第六祖明覺大師塔銘》,《佛光大藏經·禅藏·語錄部》,佛光山宗務委員會1994年版,第526頁。(《明州雪窦山資聖寺第六祖明覺大師塔銘》以下簡稱《雪窦塔銘》)
[10]郭朋著:《宋元佛教》,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29頁。[11]顧吉辰著:《宋代佛教史稿》,中州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160~161頁。
[12]黃啓江著:《北宋佛教史論稿》,臺灣商務印書館1997年版,第256頁。
[13][日]高雄義堅著、陳季菁等譯:《宋代佛教史研究》,第107~111頁,見《世界佛學名著譯叢》第47冊,華宇出版社1986年版。[14]《宋代禅宗的研究》。
[15][日]阿部肇一著、關世謙譯:《中國禅宗史》,東大圖書公司1986年版,第311~315頁。
[16][日]忽滑谷快天著、朱謙之譯:《中國禅學思想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402~108頁。
[17]杜繼文、魏道儒著:《中國禅宗通史》,江蘇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402~409頁。
[18]吳立民主…
《雪窦重顯禅師及其頌古禅風(法緣)》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