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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清初禅門“異端”——關于臨濟叁峰宗的幾點研究(修明)▪P12

  ..續本文上一頁目前一事一法也。凡人平居無事,隨心任運,千思百量,正是無生死處。只爲將一件物事到前,便生九種見解,所以流浪生死,無有出期。故祖師家令人一事一物坐斷九種知見,討個出格之路,謂之看話頭。[147]

  可見,叁峰宗所參究的話頭,不再限于公案中某些問答之語,而是推廣到平常可能遇到的任何“一事一法”,日常生活中隨便一件事相都可成爲參究的對象,也都可以從中得到證悟解脫。參究空間的擴大,使學人更易尋到入手處,進一步充實了傳統禅學“行住坐臥皆是禅”、“觸事皆真”的內涵。

  實際上,叁峰宗人于任何“一事一法”中“看話頭”,更強調的是日常生活中的具體事物,而不必枯守在某些玄理上。漢月《語錄·示看教者》說:“話頭者,不可看心、看性、看理、看玄,須離卻心窠裏,單單向事上看取,謂之事究竟堅固。若一一落心窩,便溺軟處,不可救矣。須實實將一件物事作表參之”。[148]叁峰宗的話頭,看重的是實實在在的一個事物對象。像叁峰宗人常用的看取“竹篦子”話頭就是一例,漢月曾開示王夢叟居士說:

  所謂話頭者,若昔大慧禅師,把竹篦子示人曰:“喚著竹篦則觸,不喚著竹篦則背,不得有語,不得無語”。只此四句,將一個竹篦子實實落落頓在目前。于事物參去,不得向心窩裏看本性、妙心等。[149]

  這時候的話頭,就是“竹篦子”,禅者要做的就是于這個“竹篦子”實物上“參去”。“竹篦子”一事,雖然也是古代公案之一,但叁峰宗人喜用此話頭參禅和開示學人,與“竹篦子”是一個可觸可見可感知的實物,而非什麼玄妙之理有極大關系。這裏體現了叁峰宗人認識事物的方法是從感性深化到理性的,與許多神學思想,包括佛教在內的,提倡從理性著手,再深入更高層次理性的認識論是有區別的。

  叁峰宗重新闡釋“話頭”,還表現在把“話頭”與儒家的“格物”聯系起來,漢月認爲:

  在祖師禅,謂之話頭;在儒家,謂之格物。格物者,兩端叩竭一切善惡、是非、凡聖等見,並不許些子露現,從此翻身,直到末後句,齊治均平,著著與此相應,則禅與聖道一以貫之矣。[150]

  他之所以把“話頭”與“格物”等同起來,主要原因在于禅門的“看話頭”與儒家的“格物”都是一種認識論,都是通過對某一事物的專注,從而獲得對事物本質的認識。不過,漢月在挪用儒家之“格物”概念時,又把“格物”的含義佛教化。他說“格物者,兩端叩竭一切善惡、是非、凡聖等見”,意思是說“格物”就是平等地無有差別地看待善惡、是非、凡聖現象,這與儒家“格物”之心學並不相符,倒是地地道道的禅宗心學論。所以從後者看,他把祖師禅之“話頭”與儒家之“格物”相提並論,未免有附會之嫌。但以往佛教言儒佛一致,多是從義理上發揮,像漢月這樣直接從宗教實踐上討論佛教之參“話頭”與儒家之“格物”的一致性,倒確是新說,既賦予“話頭”新義,也給“格物”帶來異解。

  2、強調“話頭”與“根器”的簡擇

  叁峰宗人根據自己參悟體會與教學經驗,對禅行者“根器”和所參“話頭”之間的關系作了一定的歸納,從而強調參話頭,並不是隨隨便便抽取某個“話頭”來參究,而是必須針對根器簡擇相應的話頭,話頭有深有淺,有輕有重,乃至有一定的次第,師家與學人須靈活運用。如晦山戒顯在《禅門鍛煉說》中說到:

  然則指授話頭,當用何法?亦乃曰:作叁種根器斷而已矣。初機參學者,話太艱深,必然杆格,須令稍有咬嚼,發其根本;氣宇英靈者,話頭寬松,易滋蔔度,須令壁萬仞,斷其攀緣。如“萬法歸一”、“父母未生前,死了燒了”等,乃至目前一機一境,雖智愚皆可用,而初機爲便。“南泉叁不是”、“大慧竹篦子”、“道得道不得,皆叁十棒”、“恁麼不恁麼,總不是”等,雖高下皆可用,而英靈爲便。更有擎頭戴角,知見雄強者,師家爪牙倍宜毒辣,或機權喜怒以剷其命根,或诘曲誵訛以去其秘蓄。臨濟所謂全體半身,獅子象王等,皆爲若輩而設。此則視師家作用何如?不可言傳也。[151]

  這裏,他把參禅之人,分作叁種根器。所參之話頭,也從深淺輕重,分成叁等。“初機參學者”,配以“萬法歸一”、“父母未生前,死了燒了”等話頭;“氣宇英靈者”,配以“南泉叁不是”、“大慧竹篦子”、“道得道不得,皆叁十棒”、“恁麼不恁麼,總不是”等話頭。至于 擎頭戴角,知見雄強之大根機者,則由師家靈活運用,施以更毒辣的話頭,不過這種情況就不好言說了,須具體情況具體對待。他認爲,所有話頭,雖然智愚高下皆可用之,但若不分清根器,分清話頭,分別對待,參悟結果將有天地之別。所以他說:“有初進禅門,根本未悟,遂令參“南泉斬貓”、“百丈野狐”、“丹霞燒佛”、“女子出定”等話頭,此真方木逗圓孔,唐喪人光陰,而天地懸隔者矣”。“是故欲鍛煉禅衆者,審辨機器、簡別話頭,俾高下鹹宜,利鈍兼濟,爲入門第一大要事也”。因此,要真實參禅,就必須分清楚“根器”,分清楚“話頭”。禅林公案無數,話頭亦無數,漢月把話頭擴大至生活中的任何“一事一法”,參究的對象不免更爲繁雜。但晦山厘定根機配以相應的話頭進行參究,無疑,使學人的修學角度更加明朗化,更具針對性,爲宋元以來由看話禅引起的,話頭太雜而無從下手或盲參瞎究等流弊,起了一定的化解作用。

  3、“離心意識參”和“出凡聖路學”

  在參禅過程中,排除“識神用事”,將離心意識參禅注入看話頭中,突出“離心意識參,出凡聖路學”,也是叁峰宗禅法的一大特色。叁峰宗形成之初,漢月法藏從大慧宗杲和惠洪覺範之《智證傳》,接受唯識家關于“轉識成智”獲得解脫的思想。認爲一切“識神用事”乃是生死輪回的總根源,凡聖之所以有別,就在于“第六識上照了”、“第七識上指忍”、“第八識上摹擬”,以“心、意、識”不能一時截斷,故心光尚在,不能真正了生脫死。[152]所以一切修行,都必須以離“心意識”爲手段,也必須以離“心意識”爲目的。因此,曆代諸祖都“千方萬計,立轉識成智之法以變之”,而其中最爲捷便和神奇的,莫過于參究話頭。所謂“厥後法之最捷而妙者,但教人看個話頭,才看才疑,頓離心、意、識叁法”。但是漢月又指出,如果執在心、意、識上參究,那就成了看話禅的根本缺陷,他說:

  心照生明,墮在明白裏,正是無明生死根本也;意根把捉,墮在我相裏,正是無明生死根苗也;五識起,明瞭外,攬生明;六識起,分別內,攬計著,同爲無明生死枝葉也。“知”之一字,便落心意識,非縛即脫,非善即惡,非凡即聖。著相則結縛而凡,離相則解脫而聖。著相離相是對待法、兩頭語,全是生死,何由出離邪?[153]

  所以,參話頭的過程中,必須“離心意識參”:

  五蘊爲魔業,四句爲外道,惟參禅一法,頓絕魔外之門,直造正法之域。蓋以話頭一句,絕理絕事,絕聖絕凡,絕生絕滅,絕心意識。眼見之而色不得,耳聞之而聲不得……但能空盡心識,把住話頭,一味力參,任他天崩地裂,只憑麼參去,自然魔外永絕。[154]

  大慧一出,掃空千古禅病,直以祖師禅一句話頭,當下截斷意根。任是疑情急切,千思萬想,亦不能如此如彼,有何著落。既無著落,則識心何處系泊?令, 人于無系泊處一迸,則千了百當。可見才看個話頭,則五蘊魔便無路入矣。[155]

  可見“絕理絕事,絕聖絕凡,絕生絕滅,絕心意識”是參話頭的前提,只要你“空盡心識,把住話頭,一味力參”,自然可以“魔外永絕”。因此,後段引文中的說“直以祖師禅一句話頭,當下截斷意根”,即是, 將分別之識心(第七識)轉爲平等性智,意識(第六識)轉爲妙觀察智,而以平等性智、妙觀察智爲正因,轉第八識爲大圓鏡智,前五識爲成所作智。這樣,離“心、意、識”參,至“心、意、識”真的頓斷,那麼就是“轉識成智”成功,則大事已畢,千了百當,超凡入聖了。

  由于叁峰宗參禅,吸收唯識“轉識成智”理論,推崇摒除心、意、識看個話頭。基于這種觀點,他們宣揚自己遵奉的祖師禅之看話頭同時,又以此爲尺度,評判宋元以來流行于明的其它幾種主要禅法:

  單坐禅不看話頭,謂之枯木禅,又謂之忘懷禅;若坐中照得昭昭靈靈爲自己者,謂之默照禅。以上皆邪禅也。坐中作止作觀,惺寂相傾,觀理觀事,雖天臺正脈及如來正禅,然猶假借識神用事,所照即境,所以命根難斷,不能透脫,多落四禅八定,及生五十種陰魔,以識身在故也。[156]

  在這裏,叁峰宗既反對枯木禅、默照禅,也批判天臺止觀雙運和如來禅的缺陷。關于枯木禅和默照禅,漢月認爲這兩種禅學最大的毛病就在于第八識心上做工夫。在《離心意識辨示禅子》中他說:

  夫心者,即第八識之一分有知,一分無知者是。有知者,靈靈不味,了了常知,以知爲體而湛然者是;無知者,湛極無記,在叁性則不涉善惡之昏沈者是。[157]

  此第八識中無知部分即是枯木禅所執認的。執著第八識之無知分,于善惡二性沒有分別,墮于昏沈無記之中,必然有失靈性。在那裏枯心死坐,不于一事一法上做工夫,沒有一個落著點,那麼既起不了什麼疑情,也斷不了什麼心意識,與木石無異。而默照禅以靈靈昭昭爲“自己”,也是邪禅。它執著第八識之有知分,“靈靈不味,了了常知,以知爲體而湛然”。既然以“知”爲體,那麼起心動念,仍落分別,也是生死。所以此“心”動爲生死,“心”不動亦爲生死,求寂求靜與“以靈靈昭昭爲自己”都是生死大患,不能超凡入聖。故枯木、默照二禅皆爲邪禅。

  至于天臺宗的止觀雙運和如來禅,漢月認爲也犯了“假借識神用事,所照即境”之錯誤。天臺宗止觀雙運之“觀”是假借“識神”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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