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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清初禅門“異端”——關于臨濟叁峰宗的幾點研究(修明)▪P14

  ..續本文上一頁盾的雙方,皆須舍棄,與傳統禅學中提倡的“煩惱即菩提”,正面不離反面的宗旨,在表達上似乎是大相徑庭的,但漢月這種思想在精神上卻也符合“一切皆空”、“一切皆不可得”的大乘實相禅思想。而且,漢月以儒家處理“兩端”的手段“叩其兩端而竭”,也即了卻“兩端”,來處理宗教實踐參禅的當下以求證悟,比如說截斷看話頭當下的兩端意識,無疑,會使學人覺得參究話頭的當下,如何斷除一切思維,有了一個具體的方式方法。這一點,與傳統禅宗的教學方式,如以“棒喝”等來截斷學人的當下思維,也是有區別的。

  2、援教入禅

  叁峰宗很重視“教理”,從前面敘述叁峰宗看話禅中,他們把唯識思想引入參禅,以及把看話頭與“學”相聯系,已露出叁峰宗關于“禅教”關系觀的端倪。但它並不同于五家分燈後的某些“禅教一致”論或者“文字禅”。五家分燈後,禅家視經教爲蔓藤爲絡索,注重的多是機鋒、棒喝,是直下承當。雖有一些禅師也強調不可棄教而言宗,但往往只限于一種口號,在禅學的運用中,用的還是宗門的門庭設施。至于說形成于宋代的“文字禅”,乃是通過對公案進行注解、诠釋乃至繁瑣考證,使禅僧們僅從文字上就能解悟禅理,而不必完全依靠直觀體驗性的參禅實踐來悟入的一種禅學形式。“文字禅”主要是對公案進行發揮,對于“教”的援用是狹義的。而且文字禅的使用者往往愛用晦澀的詩文,或者是更爲玄奧的語言來注解公案,甚至于後期的“文字禅”流于一種唯美主義範疇。經過繞路說禅,不排除少許可通過文字對禅境的領悟,更不排除大部分于長篇大論的繁瑣考證中,仍然以玄參玄,以妙究妙。“文字禅”對“教”的引用,最大的缺陷就是沒有實質性地攝取佛教義理,而是只在一些表面的文字上做功夫。

  然而,叁峰宗的“援教入禅”,是以佛教理論來分析、剖解、論證禅學,通過對佛教義理實質性地使用,求得對禅理、禅學、禅法、禅境的理解,乃至得以指導具體的參禅實踐過程。叁峰宗的“援教入禅”不同于一般的“禅教一致”說,也不是什麼“文字禅”,勿甯說它更靠近于早期禅宗達摩的“藉教悟宗”思想。當然,叁峰宗的“援教入禅”比之達摩的“藉教悟宗”,于“教”的運用更爲廣泛、更爲具體,也更爲實際。因此,叁峰宗的“禅教一致”,或者更貼切的說法——“援教入禅”是有其獨到之處的。無怪乎,漢月引經據典提唱《智證傳》後,其師密雲圓悟對他的禅法批評說:“祖師西來,秉教外單傳,別行一路。自佛果作《碧岩集(錄)》,大慧謂宗門一大變,故特毀其板……今吾徒提唱《智證傳》,則臨濟宗至吾徒又一大變爲講席矣”。[167]佛果即克勤圓悟,其作《碧岩錄》,是文字禅進入頂峰的集中表現。密雲圓悟借大慧宗杲言佛果作《碧岩錄》爲宗門一大變,然後謂漢月的禅風是繼佛果後,宗門又一大變,雖然是一種不滿的批評,但我們可以由此看出,漢月禅學對“教”的援用,是不同于前人對“教”的運用,更不可與文字禅相提並論。

  其實,叁峰宗“援教入禅”,之所以不同于前人的“禅教一致”內容。主要在于它用教理分析、剖解、論證禅學(包括參禅實踐),在于正面說禅,在于把禅學義理化。這在叁峰鼻祖漢月法藏的《語錄》中,有很多的論說篇幅。不過,與漢月的其它禅學思想一樣,他的“援教入禅”也是有針對性的,他在答西空居士的信中曾說道:

  法道可憐極矣。不可不救也。可憐者何?蓋以文字禅,沒溺于語言;一棒一喝禅,沒溺于無言。無言,則颟顸亂統;有言,則摘句尋章。摘句尋章,但墮外而未易墮魔;颟顸亂統,易墮魔而又複墮外。嘗盡夜思之,無法可治。竊按世尊舊法,列祖真宗,用辨魔揀異。師承千古不易之格,務在磨光刮垢,滌盡奇玄,便歸一實,故不得已,只得千方百計以救末世之弊。[168]

  漢月要解決的是:文字禅沒溺于語言,棒喝禅沒溺于無言的弊病。爲了“辨魔揀異”,不得不“千方百計”(包括“援教入禅”)以救末世之弊。五家分燈後,禅宗的發展,越來越趨向兩難的境地。一方面,禅宗曆來以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爲標榜,堅持不點破的原則,反對用語言文字來闡釋禅意;另一方面,如果不借助語言文字,機用奇玄太多,禅就不易被學人理解。後來,文字禅的出現,又帶來“有言”之病,棒喝禅的堅持,又脫不了“無言”之弊。那如何來解決這種問題?如何使人更易了解禅?更易參究禅?更易悟入禅呢?漢月在批評別人“摘句尋章”時,還是選擇了語言文字,選擇“援教入禅”,通過將禅學義理化,來達到“辨魔揀異”(不幸的是,一百多年後,清雍正帝恰恰借用漢月所謂的“辨魔揀異”之名撰寫《揀魔辨異錄》一書,貶斥漢月及其叁峰宗派)。

  比如說,漢月以論“信”來談禅,他說:

  真修行人,須具一個信字。然此信字本一,分際有叁:一者遙信,二者證信,叁者了信。所謂遙信者,未能親見此事,先須信得自己直下本來是佛,只是凡聖情理所障,動辄落在意根處,東緣西緣,狂心難歇,直須討個歇處。才信行有歇處,便肯撇下六塵,舍將叁毒,求個明師指點,廣參博問,看個疑情話頭……把個話頭疑處,通身一迸,千飛萬碎,那時見得自己下落,方謂之證信。既證之後,不疑生,不疑死,不疑佛祖,不疑古今,不疑自他,不疑參究,方信得前來信字也不消得,到此,方謂之了信。可見,不發遙信,無有證信,不發證信,不得了信,叁者一貫到底。[169]

  “信”是教下最基本的義理之一,教下各宗共同重視的佛教理論。漢月認爲信自己本來是佛之“遙信”,就可歇下狂心。然後又將此“信”落實到禅的參話頭上,以在話頭之疑情處參透“本來是佛”,便是所謂的“證信”,也即是證悟。證悟之後,一了百了,就是前面的“二信”也不執著,進入徹底解脫,那就是“了信”。這裏,漢月將教理之“信”援入他的禅法中,通過“不發遙信,無有證信,不發證信,不得了信”的邏輯論證,站在禅宗的立場,結合義理之“信”,注入看話頭之當下,已拼成一種新的參禅方法。

  又比如說,援用唯識宗的“轉識成智”論,從離心、意、識與證悟的關系角度說禅。這在漢月《語錄》中論述頗多,集中體現,則在卷十四的《答熊魚山明府》與卷十五的《離心意識說示禅者》和《離心意識辨示禅子》中。漢月通過對第六識、第七識、第八識,乃至前五識的分析,說明有這些識心的存在,就必然有“我見”與“法執”的存在,有“我見”與“法執”存在,那必然還是凡夫俗子,必然還得不到證悟。又通過對八識“轉識成智”的分析,說明離了“心、意、識”,就必然沒有“我見”與“法執”,必然能轉凡成聖,也就是證悟。因此,漢月把這種唯識義理從凡夫至聖者的必然因果,聯系到具體的參禅實踐上。認爲離心意識參,必定可以超凡入聖,徹悟人生真谛。當然這也就是轉識成智。援唯識之教理入禅,也就成了漢月禅法的又一種特色。關于這一問題,作者在前面談及的叁峰宗看話禅中,已有具體分析,此不再詳說。

  再比如說,他援大乘教義六度之一的“精進”入禅,正面剖析參禅與勇猛精進的關系。漢月《語錄》卷七雲:

  大都修行人,不知真修方便,多爲“勇猛精進”四字誤過一生。然四字是同,所修各異。有心身勇猛精進者,有以心勇猛精進者……勇者,無怯也;猛者,不弱也;精者,不雜也;進者,不退也。四字惟參禅心地法門者能之。何故聻?禅人一聞生死在于徹證徹悟,證悟之路在于參禅,禅那無修,只在絕情絕想,務期親見親決,便爾不顧危亡、得失、好歹、是非,把佛法、世法一齊放下,此大勇也。于放下淨盡無著力處、無擬心處、無入頭處、無道理無明白處,畢竟要于此處得力,此處用心,此處入頭,此處明白者個道理,此大猛也。不涉雜修,只于一味心地上念茲在茲……打作一個疑團,此至精而無雜也。從此直到虛空粉碎、大地平沈、人法雙亡、一真不立,更得百尺竿頭再進一步,此大進也……若真正生死心切,發大勇猛精進者,舍參禅一事,更無別路。[170]

  勇猛精進,本是大乘菩薩所修的六度之一,當然,小乘教義也談勇猛精進。而這裏,漢月卻將教中無怯爲勇,不弱爲猛,不雜爲精,不退爲進之義視爲“惟參禅心地法門者能之”,“若真正生死心切,發大勇猛精進者,舍參禅一事,更無別路”,勇猛精進一法,惟禅人能行,成了禅門修行的專利品,這自然是一種偏見。但漢月以教中勇猛精進之含義爲基礎,站在禅宗的立場,剖析如何禅修是“大勇”,如何禅修是“大猛”,如何禅修是“精而無雜”,如何禅修是“大進”,卻是在正面指導禅學。這與傳統禅宗堅持不說破的禅風是大有不同的。

  還比如說,漢月把教門中戒律的思想引入他的禅學,以即心即戒,即心即禅,即心即佛的大乘般若實相思想融會參禅與持戒與成佛,說明無念持戒時,也是一種參禅入道方式。其《語錄》中有一篇“示持戒者”說:

  無念即戒,無心即禅,無戒無禅即佛非佛。又何言受戒、言參禅、言證佛者耶?雖然,不戒則不得無念,無念則成寒灰枯木;無禅則未得無心,無心則爲古井幹潭;無證則落頑虛,何得成佛?故知證佛、參禅,自持戒始。既欲持戒者,須識心體。心體無緣,如空中日,一切見聞覺知緣之即屬染汙,直須時時遠離,不使一點粘著,如出水蓮花,盈盈落落,中空而外潔,蕩蕩然冷冷然,目如懸鏡耳。若空谷遇聲遇色,一切平常心,如木石相似,自然絕情絕理,不動不搖。滾滾隨俗,超超出塵,動止與威儀冥合,伽黎飄飄,瓶缽次第,不待瑣細,全體現成。懸知戒是心,戒本來具足,豈可以持犯開遮,種種名相爲律哉?知心是戒,何敢觸心?知心是禅,何敢更擬心?知心是佛,便好歇心,知心本無,何妨用心,何妨持戒,何妨參禅,何妨證佛,何妨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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