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宗人所主持的寺廟,叁峰宗人被當時人的品評狀況,叁峰宗人與天童的法诤情形等等,都可一窺叁峰宗的興盛全貌。當然,自漢月創宗以來,對于叁峰一派兩極化的認識,在叁峰第二代時,世人依然保持這個觀點。所以特別是從叁峰宗第二代與天童一系的爭論中,我們不難看出叁峰宗人力護師說的殷殷苦心和維持本派獨立地位的艱難步履。叁峰宗的“法诤”問題也體現了明清佛教關于叢林門戶價值觀念和學說理念的某些側影。
(叁) 叁峰宗第叁代
叁峰宗發展到第叁代,法嗣猛增。除梵伊弘致、一默弘成、澹予弘垣、于槃弘鴻、潭吉弘忍、碩機弘聖的法嗣各一人,慧刄弘舌無嗣外,問石弘椉法嗣五人;在可弘證五人;頂目弘徹八人;剖石弘壁十五人;具德弘禮二十九人;繼起弘儲最多,法嗣多達八十一位,叁峰宗第叁代法嗣總數爲一百四十一人。[82]地理分布上也進一步延伸,除了江蘇、浙江兩省依然是叁峰宗的主要勢力範圍,湖南、湖北兩省的門徒勢力也直線上升。次外,江西、廣東、安徽、四川、雲南、河北等省也分布不少。[83]這一代,在法嗣人數和弘化範圍方面,算得上是叁峰宗的黃金時代。
在叁峰宗曆代法嗣中,第叁代有一個很特殊的現象,那就是“遺民逃禅”問題。明朝末年,宦官專權,朝臣黨爭不斷,王朝政權的腐朽已從各方面表現出來,而萬曆末年開始興起的黨社,以反閹黨爲主線,揭開了統治階級內部的大規模鬥爭;不斷進行反抗的農民,也終于爆發了張獻忠、李自成的大起義;這時,久居東北的女真人,又乘機帶兵入關攻打明朝。一六四四年,明王朝就在這種內憂外患的處境下,正式土崩瓦解。清朝初年,明亡遺民反清情緒普遍高漲,由于不滿女真人的統治,一部分明朝士大夫、官僚子弟、甚至宗室成員,幹脆削發出家,逃到僧侶隊伍中來。茆溪行森曾對順治帝說:“近叁十季來,則世家公子、舉監生員,亦多有出家者。浙直素稱佛地,覺似不如廣東矣。”[84]“遺民逃禅”中著名者如戒顯、函可、澹歸、藥地、檗庵、擔當、大錯、石濤、八大山人、石溪、漸江等。其中湧入叁峰門派者亦不少,特別是當年護持漢月及其門下的仕子多因國難而遁于叢林,或披僧服出家,而多入于叁峰法嗣。如仁庵義,即是當年護持漢月的張秀初;原直賦,即是護持過弘儲的王弋;檗庵志,即出家前爲吳江縣令熊開元,是漢月及其弟子的得力護法,明亡後,投弘儲剃度出家;大庾韬即吳江趙庾,崇祯癸未進士,也是叁峰一系之擁護者,鼎革後隨弘儲薙發;又如邛在瓠,“宣城沈壽嶶待禦之子”,“舉鄕進士,因鼎遷,薙染”;輪菴揆,姑蘇文文肅相國之子,曾投筆從戎,後出家;晦山戒顯,俗名王瀚,字原達,太倉人,崇祯甲申國變後棄諸生爲僧。[85]這批仕子,雖然不見得都對佛教義理能進行很深的鑽研,但他們的文化素質、社會地位和個人聲望大不同于一般情況進入叁峰一系的僧侶。叁峰宗第二代此時大多還健在,而且在佛教社會的聲望也頗高。所以明末清初叁四十年的這個時候,漢月的門下弟子與明末“遺民逃禅”勢力相結合,一樣幾乎壟斷整個江南禅宗,叁峰宗門還是一股極強大的勢力。
叁峰宗第叁代一百多位法嗣中,影響比較大的有豁堂濟嵒、吼崖濟石、晦山戒顯、月函南潛、碩揆志、僧鑒青、檗庵志、谛輝辂、俞昭汾、原直賦、卑牧謙、輪庵揆、山菴林、巨勃恒等。
其中晦山戒顯,是明未遺民入叁峰門庭中最知名的高僧之一。關于他的生平事迹,《江蘇太倉州志》、《婁東耆舊傳》、《江西建昌縣志》、《杭州靈隱寺志》、紀蔭《宗統編年》、超永《五燈全書》、達珍《正源略集》和《新續高僧傳弘禮傳》等,都有一些記載,但較零散。戒顯是其名,字願雲,別號晦山,又號罷翁,明亡後,從南京寶華山叁昧律師剃度,叁十五歲又從其受具足戒。生平以晦山知名。晦山在明清的聲望主要體現于四個方面:一是以忠義爲人所敬,“明社覆亡,晦山即卷書詩畫及平日所製舉文,至文廟恸哭焚之,並賦詩見志,決心出家”。[86]二是以詩文見長,與吳梅村齊名。徐增《晦山和尚詩文集序》說:“晦山和尚,吳之婁東人。與吳祭酒生同邑,年相若,才名不相上下。午未之間,梅村聯捷,廷試擢鼎甲,而和尚之名益著”。[87]叁是以戒律精嚴爲世所稱,順治二年(1645年),叁昧律師曾命他校對《梵網經直解》,永爲定本。[88]四是以著《禅門鍛練說》聞名,《禅門鍛練說》仿《孫子兵法》體裁,將內容分爲十叁篇,是晦山戒顯闡述鍛練禅衆方法,整頓叢林弊病的精心之作。于中體現的叢林價值觀念與禅學思想,與漢月叁峰學說的宗旨是一致的。特別是晦山對怎樣鍛練禅衆,指導禅修方面的分析和論證,比漢月更加系統化、邏輯化,對後世禅學影響深遠。
(四) 叁峰宗第四代至沒落
從《五燈全書》、《正源略集》及相關資料看,叁峰一派第四代以後就逐漸衰落了。第四代法嗣總數爲九十五人,比第叁代少了四十多位。[89]第五代法嗣突然降至叁人,以後就再也找不到有關叁峰門人的記載了。據長谷部幽蹊《明清佛教史研究序說·僧傳要目一覽》整理的資料看,其門人分布情況,至第四代,雖有法嗣擴展至山東、福建、廣西和貴州一帶,但在江浙一帶的情形就大不如前,不僅在擁有寺院的數量上大大減少,而且前兩代叁峰門人所主持的名山大寺,此時已所剩不多了。[90]因爲關于叁峰宗第四代以後的資料非常籠統,他們在當時的實際影響力現在我們很難作一個全面的把握,但通過他們的法嗣人數、分布的地理範圍和主持寺院的情況,還是可以大致地看到叁峰一派的興衰趨勢。依上面兩部古資料和長谷部幽蹊的研究成果考察,我們不難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從第四代開始,叁峰一系盡管在法嗣數目上還是一個龐大的團體,但尋該系擁有的寺院看,其曆來以江浙一帶爲勢力基地的情形已基本瓦解。除在江西的傳播有上升趨勢外,在湖南、湖北的勢力都遠不如前。在法嗣中,除雨山思先後主持過維揚天甯、廬山鏡湖、延會慶雲、龍舒白雲、白臯大覺、在峰清涼,影響比較大;湘雨紀陰著禅宗編年史《宗統編年》,此書從治史態度到治史方法到書中內容都有極大價值,對後人研究明清禅宗,乃至明清佛教史都有相當大的影響外,其它法嗣基本上影響不大。
至于第五代,據《正源略集》記載,總共叁人。《正源略集》的編者寶林達珍,生卒年是一七叁七年至一七九○年,[91]雍正取締叁峰宗是一七叁叁年。[92]也就是說,寶林達珍是生活在叁峰宗被取締之後的人物,而且距離叁峰宗消失不過幾十年時間,要收集叁峰宗資料並不是很難的事,所以作爲僧史,達珍之《正源略集》對于叁峰門人的記載應該是比較如實而可靠的。問題是,對于叁峰宗人物的收錄工作,達珍何以只做到第五代?查叁峰門人之生卒年,據現有的資料最遲能查到第四代法嗣揆庵空的生卒年,爲一六二叁年至一六八九年。揆庵空是叁峰宗第四代法嗣,逝世于一六八九年,那麼我們按二十年爲一代算,第五代的生活年代大概是在一七一○年左右,也有可能延伸到一七叁叁年雍正打擊叁峰宗的時候。[93]按以上時間推算限度的正常情況,此時的叁峰宗,應該有第六代乃至第七代出現,最少也應該有第六代法嗣出現。那達珍的收錄工作何以只做到第五代呢?這是一個很值得懷疑的大問題。一七叁叁年,雍正因閱覽密雲圓悟著作,看到密雲辟漢月之語,遂對叁峰一系生起反感。據其“上谕”,雍正不僅認爲漢月對法嗣和師父的態度,是大逆不道,其禅法是“魔法”,漢月是“魔藏”,漢月子孫是“魔子魔孫”,而且還通過帝王特權,以各種方式打擊並取締叁峰一派,“上谕”中雍正說道:
當日魔藏取悅士大夫爲這保護,使師徒競相逐塊,遂引爲種類,其徒至今散布人間不少。宗門衰壞,職此之由,朕今不加屏斥,魔法何時熄滅。著將藏內所有藏(漢月法藏)忍(譚吉弘忍)語錄,並《五宗原》、《五宗救》等書,盡行板毀,僧徒不許私自收藏,有違旨隱匿者,發覺,以不敬律論。另將《五宗救》一書,逐條駁正,刻入藏內,使後世具正知見者,知其魔異,不起他疑。天童密雲派下法藏一支,所有徒衆,著直省督撫詳細查明,盡削去支派,永不許複入祖庭。果能于他方參學,得正知見,別嗣他宗,方許秉拂。谕到之日,天下祖庭系法藏子孫開堂者,即撤其鍾板,不許說法,地方官即擇天童下別支承接方丈。[94]
可見,雍正對叁峰宗的打擊是相當嚴厲的。這時候,叁峰宗第五代有可能存在,在世俗政權的幹預下,叁峰宗最終徹底消失,但也不能否定叁峰宗第五代在一七一○年左右就死亡,而又沒有第六代法嗣繼承,叁峰宗在雍正的打擊前就已經自我消失了。叁峰宗在一七叁叁年受雍正皇權直接打擊後沒落也好,還是在一七叁叁年前就沒落也好,距漢月創立宗派都大約只有一百來年的時間。問題是,這明末清初盛行一時,幾乎要壟斷整個江南禅宗的叁峰宗派,何以只住世一百來年就沒落了呢?關于這個問題的探討,很多人都認爲雍正皇帝利用行政特別手段毀滅性的打擊是叁峰宗滅亡最關鍵的原因。真的是叁峰宗滅亡最關鍵的原因嗎?且看達珍之《正源略集》,對叁峰法嗣最後記載是第五代,人數僅僅爲叁人,[95]相對《五燈全書》,我們不排除達珍的記載有過于簡略的缺點。但從前面有關叁峰宗衰落的分析,我們可以推測,最後幾代叁峰法嗣應該多不到哪裏去。所以我們不能排除叁峰宗到了第五代已經衰微到了苟延殘喘、奄奄一息的極致狀態。加上上面分析它沒有第六代法嗣出現的疑問,我們更不得不懷疑,叁峰宗在一七叁叁年之前就是否自我沒落了呢?而且,一個宗派的屹立,門人的多少,並不是絕對的標志,更重要的是這個宗派是否有一些對佛教界有相當影響力的人物出…
《明末清初禅門“異端”——關于臨濟叁峰宗的幾點研究(修明)》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