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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佛学入世精神(张风雷)▪P2

  ..续本文上一页教的各种心性理论中,天台宗的“性具善恶”学说是独树一帜的。所谓“性具善恶”,是说从凡俗众生到至高无上的佛,在其本性中不仅具有善性,而且还具有恶性,善和恶是从凡俗众生到佛本自具有的天然性德。这种思想,在智顗的多部重要著述如《净名玄义》、《维摩文疏》、《法华玄义》、《摩诃止观》、《观音玄义》中都有所体现,而尤以《观音玄义》的论述最为集中和显明。24

  天台的这种“性具善恶”学说,与佛教传统的一般说法是有所不同的。说佛性乃至众生性“具善”,这是佛教各派的一般共识;但是,说众生性特别是佛性“具恶”,则是一般的佛教派别所不能接受的,因为在他们看来,佛性应当是纯善无恶、纯净无染的。承认众生乃至佛“不断性恶”,可以说是智顗的独特见解25,也是天台宗与佛教其他各宗各派在佛性论上的根本区别所在。

  天台之所以提出佛性“具恶”的问题,并不是为了标新立异,而在于强调众生与佛在本性上的平等。就中国佛教而言,强调生佛平等本不是天台一家之义,自竺道生(?—公元434年)高唱“一切众生(包括一阐提在内)皆有佛性”以来,中国佛教的绝大多数派别都是承认众生性与佛性平等无二的。不过,这些生佛平等论,都是建立在佛性纯然至善的思想基础之上的。而在智顗和天台宗人看来,如果只承认佛性“具善”,不承认佛性“具恶”,就不可能将生佛平等的思想真正坚持到底,因为这在理论上是互相矛盾、滞碍难通的。在承认众生性与佛性平等无二的大前提下,若主张佛性是纯然至善的,必然也要承认众生性纯然至善;那么,如何解释众生之恶的产生呢?特别是把佛性抬高到诸法实相或宇宙本体的地位之后(“佛性即实相”,可以说是中国佛学的通则),如何在纯然善性中解释恶的本原呢?在这里,“佛性纯善”论者遇到了逻辑矛盾,遇到了不可逾越的理论困厄。为了固守“性善”论,他们只好把众生(体现着染恶)与佛(体现着净善)重新割裂为对立的两截,尽管表面上他们似乎仍在坚持着染净圆融、生佛平等。对此,元代天台传人怀则批评说:

  “诸宗既不知性具恶法,若论九界,唯云性起。纵有说云圆家以性具为宗者,只知性具善也,不知性具恶。故虽云“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 ”,鼠唧鸟空,有言无旨,必须翻九界修恶,证佛界性善。……故知诸师言“即”,指真即真,非指妄即真,是则合云“菩提即菩提,涅 即涅 ”也。”26

  怀则的批评主要是针对建立在“真如缘起”论基础之上的华严宗、禅宗和受华严思想影响的天台宗山外派而言的。在怀则看来,华严、禅等宗和天台山外派由于“不了性恶即佛性异名”27,只知性起,不知性具,只知性具善,不知性具恶,“必须翻九界修恶”才能“证佛界性善”,这就把九界众生与佛割裂为两截。因此,尽管他们也说什么“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槃”,但是实际上只是“指真即真,非指妄即真”,与说“菩提即菩提,涅槃即涅槃”并无两样,其所谓的“生佛平等”,实质上也变成了“佛佛平等”,因为在他们看来,九界众生体现着现实的染恶,而佛则代表着纯然至善。这样,怀则通过对华严、禅和天台山外派的批评,彰显了天台“性具善恶”说的正统。

  天台与华严、禅等诸宗的佛性论究竟何者更高明,我们姑且不论;单从理论思维的角度来看,应当承认,智顗的“性具善恶”说比纯粹的“性善”论显然更具有逻辑的严密性,在论证生佛平等时也更能自圆其说。就此而言,天台“性具善恶”说的提出,可视为自竺道生倡导“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以来中国佛教生佛平等理论的进一步深化。

  作为天台佛学理论的一个重要的有机组成部分,“性具善恶”学说的提出并不是偶然的、孤立的,而是有着深厚的理论基础。这个理论基础就是智顗的“诸法实相”论和“十界互具”说。如前所述,在诸法与实相的关系上,智顗认为,诸法在本质上即是实相,实相的丰富内涵也必须通过善恶染净的诸法展现出来,所谓“即事而真无非实相,一色一香莫非中道”,这就意味着,不仅善法体现着实相,恶法同样也体现着实相。这种诸法实相论落实到十界众生28的领域,便是“凡圣皆实相”29。因此,智顗指出,从地狱到佛的十界众生,虽然就其现实存在而言是“各各因,各各果,不相混滥”30的,但是就其本质、本性而言,则是平等互具的。智顗说:

  “地狱一界尚具佛果性相十法,何况余界耶?地狱互有九界,余界互有亦如是。”31

  按照这种“十界互具”的理论,既然“地狱一界尚具佛果性相十法”,那么,同样也可以说佛界亦具地狱界性相十法。换言之,不仅凡俗众生本具佛性之善,而且佛也本具众生性之恶。总之,就“天然性德”而言,众生与佛是同具善恶、平等无差的,不然,“十界互具”就成为不可能的了。可以说,天台的“性具善恶”学说,既是其“诸法实相”论和“十界互具”说的逻辑推演,又是“世间相常住”和“生佛平等”精神的彻底体现,无怪乎怀则不无自豪地说:“今家性具之功,功在性恶。”32

  四、“自观己心”的“妄心观”

  中国佛教天台宗对世间诸法和现实人生的关注,不仅表现在其“诸法实相”论、“三谛圆融”说和“性具善恶”论上,而且还具体地落实在其“以观心为本”的止观修行方法中。

  天台“以观心为本”的思想,在智顗的多部重要著述中都曾反复讲到,而最能体现“观心”在整个佛教止观修习实践中重要位置的论述,当首推《摩诃止观》的“正修止观”段。

  我们知道,《摩诃止观》作为智顗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乃“天台智者说己心中所行法门”33,是专门论述天台圆顿止观的。这种圆顿止观的核心即是“一心三观”,也就是于一心中同时观悟圆融的空假中三谛,当下“究尽诸法实相”,这实质上是一种“实相观”。根据天台圆教的“诸法实相”论,要把握实相,就不能离开对诸法的观察。若“依妙解以立正行”34,那么,圆顿止观的修习就必须从对“诸法”的观察入手。依照佛教的通义,万法虽多,论其大要则不出“阴”(五阴,即五蕴)、“入”(十二入,即十二处)、“界”(十八界)三科。因此,在《摩诃止观》卷五上讲到“正修止观”的时候,智顗首先就把“观阴、入、界境”的问题提了出来,认为“阴、入、界境”是正修止观时所应观察的“通境”。“十二入”、“十八界”都是在“五阴”的基础上开展出来的,因此,“阴、入、界境”可以进一步归结为“五阴境”。“五阴”从性质上又可以分为“名”与“色”两种:“名”指一切精神现象,包括“受”、“想”、“行”、“识”之“四阴”;“色”指一切物质现象,即“五阴”中的“色阴”。可见,“名”和“色”就代表了一切现象、宇宙万法。智顗说:

  “论云:一切世间中,但有名与色。若欲如实观,但当观名、色。心是惑本,其义如是,若欲观察,须伐其根,如灸病得穴。今当去丈就尺,去尺就寸,置色等四阴,但观识阴。识阴者,心是也。”35

  这样,智顗就把“观诸法”经由“观阴、入、界境”、“观五阴境”、“观名、色”,一步步地归结到“观识阴”亦即“观心”上来,最终把“观心”视为正修止观的根本。

  从上述“观心”问题的提出可以清楚地看到,智顗是把“观心”放在“观阴、入、界境”亦即“观诸法”的范围内提出来加以讨论的,是把“心”作为“诸法”中的一法、“阴、入、界境”中的一境来看待的。按照天台圆教的“诸法实相”论,既然随举一法皆即实相,那么,当然也可以说“心即实相”36、“心即大乘,心即佛性”37,“观心”当然也就可以体达诸法实相。

  不过,在另一方面,按照天台圆教的“诸法实相”论,不仅“心即实相”,而且“一色一香”乃至“一切法”也“皆即实相”。因此,从理论上来讲,非但观心,观任何一法都是可以体达诸法实相的。那么,在正修止观时,何以要“置色等四阴”,但“以观心为本”呢?这表明,“心”虽然是万法中的一法,“阴、入、界境”中的一境,但是它又不是一般的一法、一般的一境,而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一法、具有特殊意义的一境。有些佛教学者如天台宗山外派,就是沿着这样的思路,极力强调“心法”的殊胜性,把所观之“心”理解为具有本体意义的“真如心”,认为智顗所说的“观心”就是“观真心”。这种看法遭到了另外一些天台学人的批评,如元代的天台传人怀则就批评真心观“乃指真心成佛,非指妄心”,实际上是“指真即真,非指妄即真”38,他认为“妄心观”才是天台佛学的正义。应当说,怀则的这种观点是更切合智顗的思想实际的。智顗不止一次地明确指出,所谓“观心”,即是“观识阴”,也就是“观根尘相对,一念心起”39之“心”,是“观察无明之心”40。在《摩诃止观》卷一上,智顗还对“心”的含义作了专门的区分,他说:

  ““质多”者,天竺音,此方言“心”,即虑知之心也;天竺又称“污栗驮”,此方称是草木之心也;又称“矣栗驮”,此方是积聚精要者为心也。今简非者,简积聚、草木等心,专在虑知心也。”41

  显而易见,在智顗的“观心”论中,所谓“心”指的就是凡俗众生没有断除情欲迷妄的、有虑知分别作用的、刹那生灭的一念识心,也就是后人所谓的“妄心”。虽然是“妄心”,但是按照天台圆教义理,“即妄而真”,故仍然可以说“心即实相”——说“心即实相”,并不意味着这个“心”就是“真心”。在天台圆教中,“实相”自身也是“含备诸法”、“性具善恶”的。天台山外派以“真心”解“心”,正是受了华严宗“性起”论真心系思想的影响,从而背离了天台圆教的“性具”立场。

  智顗在“观心”论中所讲的“心”既然并不是具有本体意义的“真如心”,那么,在正修止观时,强调“以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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