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三年(1615),莲池完成了《竹窗三笔》(收有随笔一百二十五篇),序中“虽东语西话,宾叩主酬,种种不一,要归于整饬行门,平治心地而已”之语,道出了其振兴佛法之悲愿。
莲池一生精修净业,临终因果相符,预知往生时至。半月前入城,辞别宋守一等弟子及故旧,曰:“吾将他往也。”众人皆不知所以。回寺中设茶汤供养大众,云:“此处吾不住,将他往矣。”七月初三晚,嘱大众曰:“我言众不听,我如风中烛,灯尽油干矣,只待一撞一跌,才信我也,明日要远行。”众人恳请留世,莲池作《三可惜》、《十可叹》以警众。次日,命执事清理库房各项账目,井井有条,无一未了。万历四十三年七月初四夜[ 明镇澄《五台山志》、清彭希涑《净土圣贤录》载莲池大师寂年为万历四十年,然憨山《塔铭》、《补续高僧传》卷五皆记载师生于嘉靖乙未年,入灭于万历乙卯年(万历四十三年),寿八十一。今以憨山《塔铭》为准。陈垣先生在《释氏疑年录》(中华书局,1964,3,第371页)卷十一“云棲莲池袾宏”条中说:“明万历四十三年乙卯卒,年八十一(1535—1615)。续灯正统作万历庚辰卒,年八十,庚辰万历八年。又,湖 壖杂记作万历十三年卒,龙威本、武林掌故本均如此。夫利玛窦万历九年至中国,袾宏著天主尚在三十八年利玛窦既卒之后,则二书之误显然。今据德清撰塔铭,憨山集二七。”],入方丈室,示微疾,禁一切饮食,瞑目无语。城中诸弟子赶到,哀恳求嘱,莲池张目开示:“老实念佛,勿捏怪,勿坏我规矩。”众问:“谁可主丛林?”曰:“解行双全者,无则姑依戒次。”[《古杭云棲莲池大师塔铭》,第5131页]言讫,面西念佛,端坐而逝。面呈金黄色,鼻头双箸下垂,接唇而止,头顶暖气如生,逾时不散。世寿八十一,僧腊五十。八月,奉全身塔於寺左五云山麓。
莲池著作甚丰,主要有《阿弥陀经疏钞》四卷、《梵網经戒疏发隐》五卷、《往生集》三卷、《自知录》上下、《缁门崇行录》、《水陆仪轨》五卷、《禅关策进》前后二集、《竹窗随笔》等三十余种。弟子将其搜集整理,分为释经、辑古、手著三类,总称《云棲法汇》。莲池示寂后,刻入径山藏。莲池弟子蕴章智瑛禅师又刻云棲版并行,后遭毁。同治年,如山重刻,后亦渐毁,住持源智补刻。光绪二十三年(1897),金陵刻经处别刻新版。现存有径山藏本和如山、金陵本。径山本手著已佚,如山本缺施食仪轨补注及手印,金陵本基本上较完善,现在通用的本子正是金陵刻经处重刻本。
第二章 莲池大师的净土思想
第一节 以戒为基
戒律是佛教丛林僧伽生活的规范,明末佛教的衰微促使了戒律的复兴运动。与明末诸宗融合、三教合一的趋势相一致,此时的戒律复兴体现出圆融的思想特点。圣严法师总结,与唐宋戒律站在《四分律》的立场以律释律的特征相比,明末的戒律思想有四种特色:一、菩萨戒及小乘律的并重。二、用华严宗、天台宗和禅的观点来解释戒律思想。三、可以用大小乘经论、祖师的著作,乃至世间的典籍来做为解释戒律的辅助资料。四、引用密咒作为日常生活的修持。[ 释圣严《明末中国的戒律复兴》,傅传勋主编《从传统到现代——佛教伦理与现代社会》,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90,10,第146页] 因此,明末的戒律,出现了禅、教、律、净一致,显、密圆融的趋势。他对莲池之于戒律复兴的贡献评价颇高,将其列为明末弘扬戒律的两大系统(另一系为古心如馨〈1541—1615〉)之一。两大系统的分类显然很有道理,以莲池为代表的一系,立足于大乘思想,倡导以戒为基、禅律一致、净律一体,旨在以戒律的规范性和功能性作用恢复僧团如法的律仪生活,并不止于恢复和再续律宗法脉;如馨一系,则立足于律学的立场,以弘扬戒律、中兴律宗为使命。第一代祖师如馨在1573—1619年间于南京灵谷寺开坛传戒,第二代三昧寂光(1580—1645)于南京宝华山开设律宗道场,第三代见月读体(1601—1679)锐意革新,再树律宗法幢。[ 见月以后,各丛林寺院的授戒仪规,均以宝华山隆昌寺的《传戒正范》为蓝本。圣严法师认为,到现在为止的中国戒律的传承,多是从这个系统发展延伸出来。]这两系对后世都有很大的影响。
莲池出家后,在杭州昭庆律寺[ 宋代中兴律宗的名师允堪(1005—1061)在杭州昭庆寺开坛度僧,弘扬南山律宗。允堪有弟子择其,择其弟子湛然元照(1048—1116)住持杭州灵芝寺三十年。允堪、元照重振宗风,被列为中国律宗祖师。元明之际,南山律宗法系传承几于无闻。]受具足戒,随后进菩萨戒。他认为,末法时期,“教网灭裂,禅道不明,众生业深垢重,以醍醐贮秽器。”而“佛设三学以化群生,戒为基本。基不立,定慧何依。思行利导,必固根本。”[《古杭云棲莲池大师塔铭》,第5121页]此时修行,必以戒律为根本。因此,在弘法过程中,他非常重视戒律。莲池的戒律思想具有以五戒为根本、重视以菩提心为基础的大乘菩萨戒、并以净土为归向的特点。
莲池毕生弘扬净土法门,非常重视有以福培慧作用的净业助行——净业三福。净业初福的内容,其实就是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与从五戒展开而来的十善“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不贪、不瞋、不邪见”。十善是一切世出世间善的基础,五戒则是一切戒律的基础。对于持戒力较弱的末法行人来说,三福中以五戒十善为核心内容的净业初福易于受持,因此,莲池尤为重视初福,删定律仪,先止杀、盗、淫、妄之根本。沙弥、沙弥尼剃发须先受十戒,然后登坛受具足戒。为使其行有所依,学有所归,不至于“愚者茫乎不知,狂者忽而不学,便拟躐等,罔意高远。”莲池著《沙弥律仪要略》[ 见月律师弟子书玉在的《沙弥律仪要略述义》赞叹莲池云:“大师以《春秋》之才解戒相,用《礼记》之法而辑威仪。若非穷究经律,博通传史者,则不能识其源委也。”]、《沙弥尼比丘尼戒录要》,对沙弥戒、尼戒进行整理,并作了条目解释,以此使“蒙学知所向方,好心出家者,切意遵行,慎勿违犯。然后近为比丘戒之阶梯,远为菩萨戒之根本。因戒生定,因定发慧,庶几成就圣道,不负出家之志矣。”[《沙弥律仪要略》,第1917页]对于出家比丘应持的比丘具足戒,若据四分律、五分律,各不下四、五十余卷,太过繁琐。虽然译者简之而成戒本,然钝根犹以为繁,因此莲池又在此基础上略加删定而成《具戒便蒙》,“其辞愈约,而其义则愈明矣。便初学故,非敢减损也。”[《具戒便蒙》,第1887页]
明末佛教戒律复兴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对菩萨戒的高度重视,莲池以五戒为根本,亦特别重视以大乘菩提心为基础、在家出家皆可受持的菩萨戒。《梵网经》与《华严经》相通,《华严经》是佛在菩提树下成等正觉时顿说,《梵网经》乃佛成等正觉后在天上人间遍说,梵网指大梵天王因陀罗网,千重千光,不相隔碍,故以无量网目喻无量世界,一一世界各各不同,又喻佛教施设法门无量和十方菩萨依教修证参差无量。莲池根据天台智者的《梵网经心地品义疏》,著述《梵网经心地品义疏发隐》五卷,发挥其隐而未彰者,并著《戒疏事义》、《戒疏问辨》,目的在于发明梵网真意,激发行人的大乘菩提心,力图摄戒归净。
一、大乘菩萨戒的超越性
在《戒疏发隐序》中,莲池比较了声闻戒与菩萨戒的区别:
一则清修外慎而身绝非为,一则正观内勤而心无慝念;一则守己便名无犯,泽匪旁兼,一则利他方表能持,道非有我;一则随事设匡维之制,渐就良模,一则当时陈画一之规,顿周善法;一则精严分齐、局为僧尼,一则剖破藩蓠、统该缁素;一则依制止称制止,遵故辙而明近功,一则即律仪而超律仪,运神机而树伟绩。[《具戒便蒙》,第1页]
可以看出,与小乘声闻戒相比,大乘菩萨戒具有很强的超越性:不仅止恶,且勤修六度、广作诸善;以大乘菩提心为基础,以上求佛道、下化众生为根本目标;适用对象广,为出家、在家佛弟子共同受持;虽亦有戒相,但不拘泥于戒相,持戒重在把握精神。
再从内容上看,菩萨戒由十重四十八轻戒组成,又可分类概括为三聚戒:摄律仪戒,即持戒防非止恶;摄善法戒,即发大菩提心,在诸恶不行的基础上勤修诸善;摄众生戒,即慈悲喜舍,广度一切众生,令其得安乐。因为菩萨戒具有如此灭恶、生善、度生的殊胜功用,莲池盛赞其为一切戒之归宿,是趋向成佛极果之胜因,“故知欲入如来乘,必应先受菩萨戒。由此戒而发舒万行,则普贤愿王。由此戒而廓彻孤明,则文殊智母。诸佛所同扬之标帜,千贤所共履之康庄,大哉菩萨戒也。其一切戒之宗欤。”[《具戒便蒙》,第3页]
由上可知,以大乘菩提心为基础的菩萨戒,实乃行人修菩萨行、自利利他、共成佛道的根本依据。再者,梵网菩萨戒总括出家、在家各式生活威仪,涉及到社会各个层面方方面面的问题,并具有很强的包融性与适应性。因此,莲池以菩萨戒为大乘行者之必修,希冀梵网菩萨戒本得以流通,行人能够授受,“各各悟惟心之佛,而恒以戒摄心,人人了是佛之生,而竟以生成佛。若僧若俗,是人是神,不简恶道幽途,无论异形殊类,但知闻法,齐登梵网法门,凡厥有心,尽入舍那心地云尔。”[《戒疏发隐序》,第4页]
二、非善非恶与止恶行善
戒与善有不同之处:行善之人未必止恶,止恶之人未必行善,戒则不然,持戒之人则是止恶、行善并行。戒律的根本精神,其实就是佛法的根本精神:“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莲池认为,此大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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