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受到初期禅观思想的影响。譬如第四世纪时的大师们,均应用般若空慧,来讲禅观的内证经验,因此便用观行一辞来作为修行方法的命名。譬如菩提达摩的“破相论”,又名“观心论”;他的“二行四入”,又被称为“四行观”或“大乘壁观”。第四祖道信(五八○~六五一)有“坐禅观心”之说。四祖的弟子法融(五九四~六五七)则有“无心绝观”之说。因为修止可得定,修观能生慧,所以大乘禅者便以智慧的悟境为目的,故以观门的方法为著眼点,不过这并不意味著不用止的工夫。
最足以注意的,就是天台宗的三祖智 大师,对禅的弘扬,曾分为三级:
(1) 渐次止观:在他三十余岁时,便以修“禅观”来统摄一切佛法,他将印度佛教中的诸种修禅观的方法,作了极细密的整理,和极忠实的介绍,并且加以有层次的排列而总集成篇,写成一部共计十二卷的“禅门修证”,又名“释禅波罗蜜次第法门”(注22)。
(2) 不定止观:这是他中年时代,所写的一部一卷“六妙门”;又有“小止观”一卷,又名“童蒙止观”(注23),即今之“修习止观坐禅法要”。此二部小书简明扼要地介绍了浅深不定,能大能小的修习止观的坐禅方法。告诉你在修禅定之前,应该如何作好准备工作,要具备那些条件;在修行之时,应该如何收摄心念,应该如何调理身体;在行、住、坐、卧、日常生活的四威仪中均可修行,而且应该如何对机修习;在修行的过程中可能会有怎样的身心反应状况,譬如有的会发起善根,有的却显露魔事境,有的却显发禅病,应该如何一一地加以对治、调养、觉魔、治病以及要修证到何种程度时,才可被称为证悟等。让初机人于坐中修习止观,如坐中得益后,再历缘对境修习。
(3) 圆顿止观:这是他晚年时代的思想,他应用“止观”法门来统摄一切佛法,这是他自己所独创的圆顿禅观妙法,他为了不再依据印度佛教的观点,所以在荆州玉泉山完成了这一部共计二十卷的“摩诃止观”(注24),其特点是著重于教义与禅观并重,也就是将理论和实践合而为一,称之为教观一致论的修行方法。他具有印度大论师的严密组织力,而且也有印度大瑜伽师的风格,因此他将修行的方法,作有系统、有层次及有条理的说明和规定。然而对于修行的方法经过理论化及条理化之后,修行起来反而越不容易得力,以致“摩诃止观”这部圆顿止观,事实上并没有受到普遍的运用。
虽然,智 的禅观思想,与后来禅宗的面目并不相一致(注25),不过他所阐述的禅观三阶段,却说明了中国禅观方法的演变过程:也就是由印度的禅观,由此过渡而又脱胎成立了中国人自己所阐发的顿悟法门。何况后来的禅宗,虽说向上一著,不假攀缘,唯有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然而在初学入门时,像“小止观”与“六妙门”(注26)之类的方法书,还是有助于走向顿悟之门的工具。所以,道宣律师在编写高僧传,把他算作禅师,不无道理。
四、禅宗的特色
所谓禅宗的特色,即是中国佛教的特色,也是深受中国文化背景影响下的特色。中国文化的背景,总合言之,乃是以儒家及道家的思想为两条主流。儒家注重人与人之间的伦常关系和社会关系,道家重视个人与自然界之间的调和与统一。儒家的勃起与活动,大多在气候严肃的黄河以北地区,道家的摇篮是在中国南方,气候温和,具有山川的美景及丰饶的物产。这是由于两种不同的生活环境的培养之下,才产生出两种性格不同的文化背景。
禅宗,就是要设法适应中国这两种不同的人文环境,才产生了崭新的佛教面目。我们知道,在印度古代的宗教领域中,就已经具有极端的苦行主义,及极端的享乐主义。释迦牟尼,综合了这两种极端而倡导不苦不乐的中道主义。佛教到了中国,为了顺应儒家所注重的伦常关系与道家放任自然,便以戒律精神来配合儒家的道德生活,复以禅定与智慧的内容,诱导道家的自然主义。戒律,使得佛教徒的生活,正直清净,禅定与智慧,能使修行者的内心,获得宁静自在。因此,习禅者就不会因为放任自然,而变成逃避现实或玩世不恭的消极份子,也不会由于拘泥于戒律的细则,而变成 化的宗教工具。让他们在活泼自在的生活之中,仍然能够表现出精勤肃穆的修道精神。禅宗的大师门,否定一切形式上教条上及思想上的偶像观念,强调以保持“平常心”(注27)为修道者的原则,并以恒常的平实心,去过平常人的正常生活。禅师们纵有超乎寻常的宗教经验和能力,但是却绝不轻易表露。所以在禅宗大师们的生活形态和观念,与中国初期的禅观相比,迥然不同。
又由于中国社会的经济基础,自古以来,除了仕宦及营商的少数人之外,绝大多数的中国人,都是过著农业社会的经济制度,以农耕为生,虽然有部分为逸世的高人隐士,也是以躬耕于山野之间为其谋生的方法,若非灾荒,或懈怠懒散之徒,绝不会沦为乞丐。当佛教传入中国后,佛教的僧侣们,便改变印度那种依靠沿门乞食为生的修行方式,也不能长期依赖政府的供给与施主们的供养,尤其是每当遇到政府的宗教政策有了变更,或社会经济情况发生了不景气的状况时,中国佛教的僧侣,便会面临无从谋生之苦。倘若仅仅依赖政府政策的支持或信徒的布施来维持的话,那么每当受到生活方式的考验时,便会趋于日渐没落的地步,因此企求自食其力的山林佛教,便应运而兴,那便是百丈怀海所倡导的丛林制度的农耕生活,他们以垦植山林农田为主要的生活资源,信徒的布施则属于其次。不过怀海禅师被在当时的守旧之徒,骂为破戒比丘,因为他们认为,应该过著印度僧侣以乞食的方式为高尚,所以不主张以任何的其他方式去谋取衣食之需(注28)。可是,自唐末五代(第九世纪)以后,佛教尚能在中国绵延发展,这些就应该说是受到怀海禅师所创的丛林制度的农禅生活所赐。
五、平等简朴的丛林生活
由历史文献的记载,让我们得知,禅宗的四祖道信(五八○~六五一)五祖弘忍(六○二~六七五)的时代,禅僧的生活,僧经有一次大的变动,已由散居独处,而变成群聚在大师们座下的徒众,因此经常跟随著他们两位共住的大约有五百余人到千余人左右,甚至在同一道场修行的有长达六十余年之久。而且我们从文献中加以研判得知,当时他们的生活来源,已经能够过著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踏碓舂米,田园种植,农地耕耘,以及采薪破柴等工作,均由寺庙大众共同执役,同时也订立一套僧众共同生活的规约。由此类推,便可得知,由百丈所订立的丛林清规,其实早在禅宗四祖及五祖时代,已经具有了一个刍形(注29)。
对于丛林寺院中习禅者的生活,也一扫虚浮繁华的建筑形态,更革除了咬文嚼字的经教研究,不拘印度传来的风俗仪节(注30)。他们不设佛殿,不供佛像,唯构法堂,四众弟子并没有私人的寝室,大家同住于禅堂,而卧身之处,即是坐禅之所,职事们的寮房,乃至住持大和尚的方丈室,是办公及个别施教的说法场所。丛林中也准在家人共住,只要是有心参禅并准备出家向道者均可。四众的衣、食、住、行四威仪无别,只有僧俗的形相有别而已,根本没有优者厚劣者薄的上下阶级之分。他们唯在上殿说法时,披起象征僧侣身份的袈裟,执劳工作时,禅堂修行时,一律都穿随俗的唐服(中国服装)。除了剃光头,便与俗人一样。
在他们的日课之中,规定最严格的是“普请”,上自大和尚下至每一个住在寺院的信众,除了病假及事假之外,均应普遍地被请到各自应作的工作岗位去进行劳动生产。怀海本身也严格地实践“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信条。由于寺众都能自耕自食,不必像印度僧侣那样地,不简荤素,乞得什么便吃什么了。而且丛林中严格规定,荤腥与酒,不得进门;日中之后,不再进食。寺中经济绝对公开,财产不属于私人,倘若在用之于大众的简朴生活所需之外,尚有余力时,便可以用之于社会的慈善救济事业。而且无论是谁,只要是触犯了生活的规范,情节重者,集合大众,先用杖打,继之则烧掉他的衣钵道具,再从偏门将之逐出寺外(注31)。
像这样的禅者生活,既能适应中国人的社会环境,又能不违背释迦牟尼佛所传的佛教精神。事实上,这反而更能有效地把佛陀教化世人的根本精神,从现实的生活之中,表现出来。也就是说:让四众弟子都能过著清净、和乐、任运、自在、精进、平等、慈悲、少欲、知足的生活,不重形式,不走极端,随方随时,随缘施教。
佛教是重视理性的信仰,所以它有许多的教典,而且不断的反覆阐明佛陀的本怀。不过,究竟的法性、佛性、或自性,绝非以言语文字所能表达,也绝不能经由语文结构而成的教典中所能见到,所谓向上一著,就必须从禅定的修习,来亲自体验或印证。因此,禅宗的大师们,便把经典中的理论,称为葛藤络束,反而是禅宗修行者的一道障碍。不过禅宗并非一定要排除经典不可,例如菩提达摩,开示二祖慧可,应依据四卷本的楞伽经来印心(注32);而且到了五祖弘忍大师时只是更改以金刚经来印心(注33);一直到唐末宋初(第九世纪)以后,中国禅宗兼重圆觉经(注34)及楞严经(注35),尤其是作为一个禅宗的大师,在其开悟后,仍须多看经教,修学一切法,以广度有情众生,例如禅宗有两部好书----临济录(注36)、碧岩录(注37),其活用经教之处,可谓极多。
六、由禅宗所提供的启示
由以上的分析,可知,中国的禅宗,是既能摆脱宗教形式的束缚,又能过著精进朴实,自力谋生的修道生活。既可不受宗教理论的限制,又可不废弃经典教理的活泼运用。
而且深受禅坐训练的人,其所获得的利益是多方面的,仅仅就打坐盘腿的姿势便可以有益于身体的健康,而止观方法的应用,至少也能令你的情绪获得安宁。所以,习禅的初步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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