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现。我们知道,汉月一去世,传统的临济宗就开始排斥三峰一系,以至从第四代开始,三峰宗的江南基地已基本瓦解,三峰宗人才严重凋零,在佛教界已没有几个有多大影响了,后面的情况就更不用说了,以致达珍认为值得收录的最后一代仅为三人,或者是有所疏漏而只录三人,更或是三峰门徒本来就只剩下三人,达珍只好如实收录。从各个角度看,三峰宗到了一七三三年,其衰微得苟延残喘、奄奄一息已勿庸置疑。三峰宗在一七三三年之前是否早就荡然无存也是个大问题,假如是如此的话,那雍正利用特权对三峰宗的打击,对三峰宗来说到底有多少意义?三峰宗的灭亡,最关键的原因真的是来自雍正的皇权打击吗?三峰宗的最终没落是否真的与雍正有关呢?这都有待于新资料来证明。再说,雍正特好禅宗,对于禅门一系,算得上是博览群书。在禅宗历史上,特别是明末清初时期,禅宗面临最后的复兴,思想上的百家齐鸣、百花齐放在所难免,所以宗门内部对于法嗣的不同看法竞相而起,弟子异于师说,禅师见解不同于传统禅法的现象比比皆是,那雍正何以选中三峰一派作为封杀的对象?在中国历史上,宗教历来就是国家政权的一个敏感问题,雍正以帝王身份封杀三峰宗,有其政治目的,同样会考虑其社会后果,雍正选三峰一派作为封杀对象,是不是与三峰一系本身已经衰落有关呢?所有这些问题,笔者认为,都存在许多问号。由于三峰宗末后两三代的资料至今能找到的微乎其微,笔者对于其没落状况也无法作太细致的描述,但对于说三峰宗的灭亡,雍正的政治打击是不是关键原因?三峰宗是否在雍正实施打击之前就基本消失了?和关于雍正打击三峰宗原因的研究工作,笔者认为,要研究这几个课题,对于一七三三年前夕的三峰宗状况应该认真探讨和给予重新定位。
三 三峰宗的禅法特质-----革新乎?复古乎?
一七三三年,由于清雍正皇帝打击三峰宗派,下令“将藏内所有藏(汉月法藏)忍(谭吉弘忍)语录,并《五宗原》、《五宗救》等书,尽行板毁”。[96]实际上,不仅汉月与谭吉的著作被毁,其它属于三峰一系的门人著作也因此大多被毁。如第二代门人继起弘储本来著述颇丰,有《退翁弘储禅师广录》六十卷、《退翁弘储禅师余录》三十卷、《甲辰录》十卷、《树泉集》十卷、《报慈录》十卷、《浮湘录》五卷、《雪舟集》二卷等传世。但受雍正废《五宗原》、《五宗救》,贬黜汉月门徒事件牵连,师之著作于此际多被焚毁,今仅存《南岳继起和尚语录》十卷、《南岳单传记》五卷、《南岳勒古》一卷、《灵岩记略》一卷。第三代门人晦山戒显本有《禅门锻炼说》、《佛法本草》、《鹫峰集》、《现果随录》、《沙弥律仪毗尼日用合参》、《晦山和尚诗文集》等书,今仅存《禅门锻炼说》、《现果随录》和《沙弥律仪毗尼日用合参》三书。[97]所以要整体考察三峰宗的禅法思想,还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三峰宗发展的黄金时代大约在第一到第三代之间,其英伟龙象也多出于这一时期。因此,能代表三峰宗禅法特质的除创始者汉月法藏本人外,第二代第三代门人中的一些优秀禅师也可作为三峰宗禅法的代表性人物。而且,从现有资料看,三峰门人及再传者学说思想与汉月学说相表里,他们的弘法与著述基本上贯彻了汉月法藏的思想观点。至于说第四代以后,三峰一系日益式微,虽不乏一二位“禅匠”出世,但于禅学上的建树甚少,影响远远不如前代三峰宗徒,况且,他们的传世之作或者说现在尚留存的著作几乎没有,资料的不足,也无法引以为三峰禅法代表。所以,笔者在此阐述三峰宗的禅法特质,主要是从第一代第二代和第三代着手考察,特别是以三峰学说的创建者汉月法藏为主。所幸三峰宗创始人汉月法藏的著作有相当一部分尚保存在《续藏》和《嘉兴藏》中,牵引三峰一门进入天童、三峰法诤高潮阶段的潭吉之《五宗救》销声多时,至二十世纪也再度被刊行于世,晦山戒显的《禅门锻炼说》又是一部极为精致的训练禅众的书籍,再加上《五灯严统》、《五灯全书》、《正源略集》及《补遗》、《宗统编年》、《新续高僧传》、《辟妄救略说》等,以及一些碑志类、文集类的叙述与评价,都给笔者考察三峰宗禅法思想提供了大大的方便。
(一) 三峰宗门徒对五家宗旨的共识
1、三峰宗人宣扬纲宗之苦心
具德弘礼曾对晦山戒显言:“纲宗者,人能讲,吾能用。先师当日钳锤,晚年始获其益,此即我三峰家法也。”[98]三峰门徒对五家宗旨,确是一致提倡的,特别是对临济宗旨犹甚。禅宗五家自唐末五代宋初兴起并繁盛后,相应的禅门弊病也逐渐浮出水面。既有禅人各党其祖,过分强调自家门风、自家宗旨而妄加引证,成宗旨络索,也有举唱宗乘,猥窃人言,不分真伪,玷渎古人而埋没宗旨者;既有妄称宗师的,也有胡喝乱棒者……总之,当时禅宗宗派其实很多,并不止五家。派别多,由此产生的弊病也就相应的多。十世纪中期,法眼宗的创始人清凉文益(885~958)所著《宗门十规论》即是批评五代禅门弊病的著作。[99]北宋中后期,所谓“释迦拈花,迦叶微笑”,关于不立文字、直指人心、默传心印为禅宗创宗时的指导性精神原则的说法开始流行起来。应该说,这种思想的流行,就是一部分禅师有感于现状,认为过于执着语言文字、过于护宗党祖、过于强调自家宗旨、自家门风的宗门纠葛,有违禅宗“明心见性”之初衷而提出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禅宗的往前发展,强调禅宗以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为宗旨的呼声越来越高。后来,禅宗内部甚至出现了一股重口传心授,执空传空,故作神秘而反对语言文字,谤经毁教的激进思潮。流风所及,抛经弃论、辗轧文字,原本为挽救流弊,才强调不立文字、直指人心、默传心印为禅宗本怀的思想,开始走向另外一个极端,成为一种更为麻烦的宗门弊病,由此引发南宋著名禅僧觉范惠洪重新整理五家宗旨、高举文字禅大旗的大呐喊。但是远离文字、注重口传心授、注重只于棒喝之下立竿见影的教学方式还是成为了宗门的主流和传统。到了明清,这种情况已是相当的普遍,标为名门正统的禅师多以此为传法授学的标准,鸡鸣狗盗者,胸中无几点禅墨,更是藉此为借口装腔作势,愚弄禅和子。更有甚者,直言“曹溪正脉”,公开“抺杀宗旨”,欲“单传释迦拈花一事”。[100]比起法眼文益时代的“埋没宗旨”,问题严重多了。如明达观真可因感叹禅门混乱而重刻慧洪之《智证传》说到:“大法之衰,由吾侪纲宗不明,以故祖令不行。而魔外充斥,即三尺竖子,掠取古德剩句,不知好恶,计为已悟。僭窃公行,可叹也”。[101]与汉月同时代的曹洞宗僧人无异元来也说:
近时妄称知识者,行棒行喝,入门便打,入门便骂,不论初心晚进,妄立个门庭,皆是窃号之徒。鼓动学者一片识心,妄兴问答,竖指擎拳,翻筋斗,踢飞脚,大似弄傀儡相似,使旁观者相袭成风。[102]
又如汉月参学问及临济宗旨时,许多禅师就“皆贬三玄三要为谩人语,无如是事”,有位禅师曾对他说:
五家宗旨是马祖以下人所建立,非前人意也,子盍简释迦而下逮于六祖三十四传之偈。其禅原无许多事,若向马祖之下辄作禅语,则恶俗不可当矣。[103]
另一位禅师甚至说:
我不用临济禅,我今尽翻掉他窟子,从六祖而上,直逆释迦老汉,绍其法脉耳。我若接临济源流,便有宾主等法。若有宾主等法,便有生死矣。[104]
就是当时的临济宗掌门人密云圆悟的回答也是“临济出世,惟以棒喝接人,不得如何若何,只贵单刀直入”、“宗旨太密,嗣续难乎其人,不若已之”,“自世尊与迦叶,拈花微笑,有何偈颂相传,只或柱杖拂子,以表信物而已。今汝索老僧颂三玄三要,将谓别有实法,口耳相传,实非吾家种草,汝试请详之”。[105]可见禅门轻视五家宗旨、或是弄虚作假的态度已经成了一个普遍现象。而作为三峰宗的开创者,汉月对禅师们的回答非常不满,对这种普遍流行的禅门弊端更是愤慨不已。汉月身上,最能体现三峰宗人宣扬宗旨之苦心。
前面讲过,汉月是自行开悟的,四十二岁以后的汉月明确向天下声明自己“以天目为印心,清凉为印法,真师则临济也”。自认为得心于高峰,印法于寂音,获得了义玄、慧洪和原妙的真传。实质上,汉月禅法在教学方式上受高峰原妙的影响较大,在禅学理论基础上应该是受慧洪觉范的影响较大,其中力提宗旨之说就是沿袭了慧洪的思想。此外,在人格魅力上也受到慧洪的感染,汉月敢逆当时的禅宗传统和主流,不惧各方诽谤,契而不舍、振臂高呼五家宗旨,禅门斗士形象与慧洪极其相似。作为一位虔诚的、有强烈护教热情的禅师,思想受他人影响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面对禅风日下、禅门中涌现的种种弊病油然生起的一种时代责任感。他认为,宗风扫地、禅门混乱的原因,最重要是因为大家对宗旨不明,或者是根本不知道宗旨为何物。若明了宗旨,勘验学人勘验善知识就有了一个实际的标准,对个体来说,于一期生命探个消息势成必然,于整体讲,就不会出现扰乱佛门清净的鸡鸣狗盗无赖之徒。僧宝住世,其责任无非是续佛慧命,绍隆佛法。所以作为一个虔诚的僧宝,他有权利有义务整顿佛门弊端,力挽狂澜于当下。而清理弊端的最好方法莫过于让大家明了宗旨,遵循宗旨,因此自己的使命就是恢复五家宗旨。汉月早年藉临济宗书籍入门及开悟,故对临济宗旨更为重视,认为可以首先在恢复临济宗旨的基础上从而带动其它四家宗旨的恢复。在他看来:
自唐及宋而元,临济之法楚楚。至中峰传法于千岩失却一只眼,誵讹从此而起。然万峰宝藏尚以三玄为传法之要,去后则泯泯无闻焉。迨笑岩之徒广通,不知何许人?乃肆灭六祖已下五家,詆为旁岐,益可…
《明末清初禅门“异端”——关于临济三峰宗的几点研究(修明)》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