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天臺忏法
第一節 唐代天臺宗之興衰與弘傳人物
第二節 湛然法師之思想及其影響
第叁節 唐代天臺忏法之運作及其特質
第四節 天臺忏法對唐代諸宗忏儀之影響
第五節 小結
前 言
天臺教學的闡揚發展,在進入唐代後,已不似智者、灌頂二位宗師時期之隆盛。根據唐.翰林學士—梁肅在其《天臺止觀統例》中,敘述智者大師去世後之天臺宗情形說:「悲夫!隋開皇十七年大師去世,皇朝建中垂二百載,以斯文(指《摩诃止觀》)相傳凡五家師,其始曰灌頂,(中略)當二威之際緘授而已,其道不行。天寶中,左溪始弘解說,而知者蓋寡,荊溪廣以傳記數十萬言,網羅遺法。[1] 」又志盤法師亦言:「自缙雲至左溪,以玄珠相付,向晦宴息而已。[2] 」二威即智威(浙江缙雲人)與慧威二師,上二文中,指出灌頂之後,天臺宗的消沈現象,直至荊溪湛然法師才扭轉了頹勢。或許受此教學衰退的影響,唐代天臺忏法之創製亦極少,頗有「繼承有余,開創不足」的現象。上述情形可能與天臺山所在地位處江南,以及章安灌頂法師圓寂後,臺宗缺乏大力法將弘揚之故。因此,本章欲探討之「唐代天臺忏法」,亦須從唐代天臺宗興衰與弘傳人物開始,以了解天臺宗在唐代的發展,又居中興天臺地位的湛然法師,其對天臺教學之诠釋,是否影響日後天臺思想之發展趨勢?基于此思想特點,進而討論唐朝天臺忏法之創製與運作情形及忏法特質。
第一節 唐代天臺宗之興衰與弘傳人物
天臺教團自隋開皇十七(597)年,智者大師入滅後,主要由弟子智越(543-616)、灌頂(561-631)、智晞(554-627)、普明、智璪、法彥、慧威、智寂、道修、師谏、如朗等法師,止居天臺山修行。其中智越統領四衆,灌頂負責興建國清寺,結集智者大師著作,並著疏講學。此外尚有天竺寺之真觀,瓦官寺之法喜、法慎,廬山之智锴、大智,玉泉寺道悅(名多不列)等,修習法華、止觀,繼承智者大師之遺風。公元618年進入唐朝,章安法師圓寂後,其負責的國清、玉泉二寺已分成二系,國清寺諸師即《統紀》系譜中所列之六祖智威(?-680)、七祖慧威(?)八祖玄朗(673-754)、九祖湛然(711-782)、十祖道遂(?)、十一祖廣修(770-843)、十二祖物外(813-885)、十叁祖元琇(?)、十四祖清竦(?)等。而玉泉寺之法師有道素、弘景、玄覺、惠真、鑒真、普寂、懷讓、一行、承遠、法照等,此中諸師初習天臺教觀,以後則弘揚禅、淨、律、密等教,並非專弘天臺。
由此二系看來,只有在《統紀》中被視爲正統的國清寺諸師,專以天臺教觀爲依止,仍維持著天臺的法脈。但自灌頂法師圓寂後,至荊溪湛然法師的一百余年間,因國清寺地處偏僻江南,天臺學人亦大都集中江蘇、浙江、安徽、江西等東南地區,由于距京師長安甚遠,政治、經濟、交通等條件不足,知識文化刺激自然不及中原,故佛學研究亦不如京師興盛。再加上此期天臺門中缺乏對教理、禅定、講學等,足以居統領地位之宗師,所以天臺學派在此時期誠屬沈寂,此情形直到湛然法師中興天臺後才挽回頹勢。反觀其它禅、律、法相、華嚴、淨、密等各家,因受玄奘、義淨二師新譯經論之教義影響,各自明確了所依之宗義,而逐漸形成宗派,又各宗皆在唐代文化、政治重心,人文荟萃之長安、洛陽等地發展起來,所以諸宗實比偏南之天臺宗興盛。
天臺宗雖經湛然之複興,但其滅後(卒于德宗建中叁年,公元782)正處唐末五代之兵戰時期,又有會昌五年的毀佛法難,以致典籍焚毀四散,講學中斷,天臺則更加衰退不堪。爾後,幸有五代吳越國忠懿王—錢俶(音觸)之助,自高麗請回天臺教典,天臺宗才又有了再興的契機。
如前所述,天臺宗自湛然法師圓寂後,雖又陷低潮,但根據日僧圓仁法師自唐文宗開成叁年(838),到唐宣宗大中元年(847)入唐求法所寫《入唐求法巡禮行記》(以下簡稱《行記》)之記述中,多處提及天臺座主,並講述《法花》、《止觀》、修行法花叁昧等事迹。且根據該書,可詳知國清寺以及五臺山當時修習天臺教觀的情形。例如天臺寺僧—敬文曾向圓仁說明國清寺僧衆多寡,以及修持狀況,他說:
國清寺常有一百五十僧久住,夏節有叁百已上人泊,禅林寺常有四十人住,夏節七十余人。國清寺有維蠲座主,每講《止觀》。廣修座主下成業,禅林寺即是廣修座主長講《法花經》、《止觀》、《玄義》,冬夏不阙,後學座主亦有數人。[3]
文中之廣修座主即《統紀》所列之天臺十一祖[4] ,維蠲爲其弟子。由此段文可知當時(唐文宗開成叁至四年,公元838-839)天臺山國清寺修行僧人衆多,而且仍以《法華經》、《摩诃止觀》、《法華玄義》等智者大師之思想爲修持中心,應可謂仍傳承著天臺宗的法脈。由此再回顧荊溪湛然法師之前,梁肅評述智威、慧威二師時期,天臺宗乃「其道不行」的現象,宋.志盤法師則認爲此說法言過其實。他說:「然梁氏此言,將以張皇荊溪立言,弘道之盛,故權爲之重輕耳。要之講經坐禅未嘗不並行也,不然法華聽習千衆,天宮求道無數,爲何事耶?是知其道不行,亦太過論。[5] 」故整體而言,唐代天臺宗並非完全到了乏力不振的情形,而是比起當時代,蓬勃盎然的其它諸宗學說,及弘揚情況而言,天臺宗確實是黯然許多的[6] 。
第二節 湛然法師之思想及其影響
天臺宗自智者大師建構開創性之思想體系後,曆經章安法師筆記結集教說,重理叁大部,爲天臺宗奠定穩固的思想基礎。但自章安圓寂後,天臺弟子只能承繼法脈,對于天臺教法幾乎不見創新發展,直到中唐時期,湛然法師才又重振天臺。自智者大師入滅至湛然再興教法,期間已近一百五十年,經過長達近一個半世紀的宗門興衰,智者大師所創思想,是否仍持原味,或與其它宗派交流互動?又受唐朝佛教各宗派興盛的影響,天臺宗如何自處以挽狂瀾?被後世尊稱爲天臺九祖的湛然法師即是重要關鍵。
湛然法師在二十歲時,就隨左溪玄朗法師學習止觀,左溪曾對他說:「嘻!汝當以止觀二法度群生于生死淵乎[7] 」,于是「授以本師所傳止觀[8] 」。故知智者大師的止觀法門,當爲湛然之思想基礎。玄朗圓寂後,湛然有感于當時代佛教不當學說興盛,反觀天臺卻沈寂無聞,于是興起重振宗風之志。他告訴門人說:「今之人或蕩于空,或膠于有,自病病他,道用不振。將欲取正,舍予誰歸?[9] 」正因湛然有此「將欲取正」的氣魄,及舍我其誰的決心,故而肩挑複興天臺之重任。宋.志盤法師于《統記》中記載爲:「于是大啓妙法,旁羅萬行,盡攝諸相入于無間。文字以達觀,導語默以還源,乃祖述所傳,著爲記文,凡數十萬言,使一家圓頓之教悉歸于正。[10] 」再者,破斥華嚴、禅、法相諸宗,直指佛教時弊,其文說:「是叁者皆以道行卓荦,名播九重,(中略)然而宗經弘論,判釋無歸,講華嚴者唯尊我佛,讀唯識者不許他經,至于教外別傳,但任胸臆而已……荊溪不生則圓義將永沈矣。[11] 」可見當時佛教,諸宗思想分明,而若非湛然之護法振道,天臺圓頓教觀恐將沈寂,故後人尊其爲唐代中興天臺之法將。
如上所述,華嚴、法相、禅等諸宗,是「道行卓荦,名播九重」,影響當時代佛學思潮的叁大宗派。在此普遍關注心性、理體開展的思想背景下,欲圖振興天臺的湛然法師亦受其影響,而吸收諸宗派之理論學說,發展成理具、遍攝的天臺思想。例如,華嚴宗以法界無盡緣起來論述諸法的關系,開展出「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之法法互相遍攝的境界。以及禅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以本心掌握理體。「而此對『體』的重視強度,自然于唐時形成一種風氣,湛然的理具思想,特別就『具』來凸顯『理』,即在此思潮的熏習下而醞釀出來。[12] 」
湛然以智者大師于《摩诃止觀》「一念叁千」(一念即一切法)之理,與理體本心結合,形成理中具一切法的「理具」思想。所謂「理具」又稱「體具」或「性具」,即表真如實相本來具足一切諸法,諸法乃實相所本具,又一切諸法,各各互具,以十法界而言,十法界之任何一界皆具其它九法界。此理具思想根源于「一念叁千」,乃因湛然認爲「一念叁千」是「終窮究竟極說[13] 」,並說:「一家觀門,永異諸說,該攝一切十方叁世,若凡塵一切因果者,良由觀具。具即是假,假即空、中,理性雖具,若不觀之,但言觀心,則不稱理。小乘奚嘗不觀心耶?但迷一心具諸法耳。[14] 」湛然指出天臺止觀異于諸說之處,乃因「理具」。因「理具」能遍攝一切十方叁世,而此觀念也影響到修觀的方法,亦即修觀時須觀理具,即觀一念心即具叁千法,即空、即假、即中。若不知觀「具」而修,只是觀心,則不能稱理。
由于湛然對天臺思想之發揮,亦影響後代對天臺之闡揚,例如其理具唯心的思想,則成爲宋代山家山外派論诤的焦點。以下再略述其振興天臺教觀之思想特質。首先是「繼承智者思想,重振教觀」,如其在《輔行》中贊歎《摩诃止觀》之「一念叁千」是「終窮究竟極說」。又在《金剛錍》中,回答「道觀者何?仁師誰也?法依何也?」之問題時說:
天臺大師靈山親承,大蘇妙悟,是吾師也。摩诃止觀所承法也,以二十五法爲前方便,十法成乘觀于十境[15] 。
由文可見其重視《摩诃止觀》之態度,並且點出「十境十乘觀」是修觀的重心。此外,又于《義例》中同樣指出:「修行俱須二十五法以爲方便,十乘十境以爲正修。所以者何,若無十境乘則無體,若無十法名壞驢車。[16] 」以上所言,即《摩诃止觀》之方便與正修章,二十五法是指:具五緣、呵五欲、棄五蓋、調五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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