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叁關直指(上)
唐普式
龍猛菩薩(Nagaryunah舊譯龍樹,新譯龍猛)前期得釋尊教外別傳,繼承“正法眼藏,涅槃妙心”的傳承,爲印度禅宗的第十四代祖師,撰有《中論》《十二門論》等經,建立“中觀法門”在像法時期,發展非常旺盛,但龍猛菩薩還要上進,于是後期修習“大日如來”真言。因爲有正法眼藏基礎,所以很快相應,得入金剛界大日如來叁昧耶,瑜伽塔現前。他沖入塔中,觐見大日如來,得金剛薩多灌頂(密教必須灌頂始能得傳承,而閱讀密教經典)乃傳出《金剛頂經》及《大日經》這兩部大日如來親自所說而渡人成佛的大經,其後龍猛菩薩又自己寫了《金剛頂瑜伽中發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心論》(簡稱菩提心論),成爲密教“即身成佛”宗趣的根本。而禅密二宗皆一乘教又皆經龍猛菩薩傳承下來,龍猛菩薩是兩宗的祖師,所以兩宗的宗趣雖有所不同,但卻有一段宗要相同的。同一基礎,禅宗成就般若波羅密後,即回過頭來,行六渡萬行以度衆生。密宗則以般若波羅密多爲正機,上求諸佛,完成十波羅密至等覺,還要至妙覺才倒駕慈航,回頭來渡衆生,所以無論禅密兩宗對于怎樣由凡夫進到般若波羅密,這段宗要必須弄通都是第一重要的事。本文主要就是解決禅密兩宗中這段“宗要”的問題,對兩宗學人都會有好處的。
一、怎麼樣“直指人心,見自本性”
禅宗的法門特點,就是“直指人心,見自本性”。但怎樣“直指人心”呢,在佛經中找不到解說,又怎樣能“見自本性”呢,在禅宗的語錄中舉有很多例子,禅師們對于這“直指人心,見自本性”的答語,又多如牛毛而且答非所問,往往使人在意識上無可捉摸,因此就有“開悟、見性非關語言文字”之說,實則在禅門中確有“鴛鴦繡出從君弄,莫把金針渡與人”的偈語,任行者怎樣懇求禅師還是不肯直說。最多是說:“汝若能直下承當,猶較些子,否則反增罪過”,所有這些都是表示只能自悟,不宜直說,這個在禅門中已經有一千多年的實踐曆史了。
而“直指人心”和“見自本性”,始終是兩件實事,並非虛構,凡是禅門過來人,都明白並非不可說,主要是因爲“若要見性,必伏意識”,如果一落語言文字,便落意識巢臼,便會增強行者的執著反而加重行者的悟道障礙,禅宗稱爲“死句”,便“反增罪過”了。至于“能直下承當”,便是說:行者能隨禅師的講說而直見其本性。對初機來說,難免不是“帶質境”(雖有真性活動而行者已將“識”加了進去,便失真了)或“相似覺”。並非真正悟道,非禅宗所說之“頓悟”所以禅師只說“猶較些子”,並非完全肯定。
不過我認爲,禅密兩宗的人,都應對“直指人心”,在意識上有所了解,知道這是怎麼的一回事。只要不執著“死句”也可變爲“活句”的。在禅宗的語錄,可以找到直指人心的一些頭緒的。
1、龍潭,崇信禅師得道因緣(見《五燈會元》)
崇信初投天皇道悟禅師出家,由是服勤左右。一日問曰:“某自到來,不蒙指示心要”皇曰:“自汝到來,吾未嘗不指汝心要”師曰:“何處指示”,皇曰:“汝敬茶來,吾爲汝接。汝行食來,吾爲汝受。汝和南時,吾便低首。何處不指示心要?”師低頭良久。皇曰:“見則直下便見,擬思即差。”師當下開解。複問:“如何保任”皇曰:“任性逍遙,隨緣放曠,但盡凡心,別無聖解。”
按,所謂“心要”,即是“心法要領”。這公案中,天皇悟禅師,指接茶受食……等,便是“指示心要”。但其中一個字也沒有與“心要”有關,怎麼又說這就是指示心要呢?無怪乎一千多年來很少人過得這一關了。天皇道悟真是老婆心切,爲崇信指示有關去處。原來有德大善知識心之所向,即有一股佛力隨其心而至,當崇信奉茶送水時,天皇心裏出現崇信,因此就有佛力隨之而至,密教中叫這做加持力,當機接受加持力時,不迎不拒,排除意識操縱,自然和體內靈性結合,而發生悟道境界。在禅師方面說是,直指人心加持你開悟,在受者方面說,則是因師直指而開始見自本性。
當崇信聽到天皇反問他“何處不指示心要”時,他正在低頭捉摸這句話,天皇道悟即及時提醒他,並又加強加持力,說“要見直下便見”于是崇信當下開解而見道,再問“如何保任”時,已經是悟道後,請示保任之方了。
2、惠明得法因緣(見《六祖壇經》)
禅宗六祖得法已,發足南下,兩月間至大庾嶺,逐後數百人來,欲奪衣缽。一僧俗姓陳名惠明,爲衆先,趕及惠能。惠能擲下衣缽于石上,隱草莽中。惠明曾爲四品將軍竟提掇不動。乃喚雲:“行者行者,我爲法來,不爲衣來。”惠能遂出。惠明禮請說法。惠能雲:“汝既爲法來,可屏息諸緣,勿生一念,吾爲汝說。”明良久。惠能雲:“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惠明言下大悟。
公案中,惠能在向惠明說法之前,先叫惠明攝心,勿生一念,就是叫惠明“內不起心,外不著境”。“明良久”,就是惠明經過一段時間攝心,惠能才說,“不思善,不思惡”是要惠明“停止意識活動”。“在停止意識活動時,那個是你明上座的本來面目。”這句話中“那個是”叁字一定是抄寫錯誤的。(一)“那個是”易使人誤爲問句。(二)“那個是”使人誤認是指“不思善,不思惡”。誤認“不思”即能悟道,這就破壞了“直指人心”之路,在《妙法蓮花》經中,“大通聖智如來,身心不動經八十小劫佛法不現前”,所以不是停止意識活動,就可以“見本來面目”的,因此馮達庵大法師將這句後半厥,改動了一下,認爲原文應是“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直會明上座本來面目”那就清楚明白了。那就表明得六祖加持,直指其心,使其返照“知有”而明其本來面目,于是惠明言下大悟,這就是直指人心所得之果。
從上兩例,可以得出斷語:“直指人心,就是祖師以佛力加持行者,使凡夫身的行者,刹那頓見自性;而實地體會,在一生逐妄心中,別有一路頓超叁界之法。”
我們再看一個例子。
3、昭覺克勤佛果禅師悟道因緣
成都府,昭覺寺,克勤,佛果禅師,兒時,偶遊妙寂寺見佛書,如獲舊物曰:“予殆過去沙門也”遂出家,曾從敏行授《楞嚴》。俄痛、瀕死。歎曰:“諸佛涅槃文句正路,不在文句中,吾欲以聲求色見,宜其無以死也。”遂他去,所谒善知識,皆指爲法器。晦堂還稱“他日臨濟一脈屬子矣!”最後,至五祖廟,盡其機用,皆不獲祖承諾。佛果乃出不遜語,忿然而去。祖曰:“待你著一頓熱病發冷時,方思量我在。”師到金山,果患傷寒困極,以平日見處試之,無得力者。追思五祖之言,病癒尋歸,五祖見而喜,便令參堂爲待者。方半月,恰有使者至五祖問道,祖曰:有兩句豔體詩,頗相近,詩曰:“頻呼小玉元無事,只要檀郎認得聲。”師適歸待立次,問曰:“和尚舉小豔詩,提刑會否?”祖曰:“他只認得聲”師曰:“他既認得聲,爲何不是?”祖曰:“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庭前栢樹子呢?”師忽有省,即離參堂,見雞飛上欄幹,鼓翅而鳴,複自謂曰:“此豈不是聲”遂袖香入室,通所得,呈偈曰:
金鴨香銷錦繡帏 笙歌叢裏醉扶歸
少年一段風流事 只許佳人獨自知
祖曰:“佛祖大事,非小根劣器所能造詣,吾助汝喜”于是偏謂山中耆舊:“我侍者參得禅也”,由此,所至皆推他爲上首。
這公案由祖和使者問答而轉向與師問答,其直指人心,亦由對使者而轉到師,所以師有省。而且這次直指人心,是以語言提示最明顯者,其要在“認得聲。”師初未會,其後,祖示以“庭前栢樹子”活句,再經“提持”去其以五俱意識會之的錯誤,使聲能直透心源而悟自本性。
按加持力經六根皆可直透心源,但必同時排去五俱意識,不加分別而後可,克勤開悟的例子,是由耳根入,此外禅門中由眼根入,由耳根入,由身根入的人最多,也有由意根入者。最好是從頂門入。無論從何而入,只要透入心源與靈性結合,便會發生境界,便會開悟,這便是頓悟法門。
二、必須“知有”
禅門中一般叫“開悟”爲“即心即佛”亦名爲“知有”。禅師每接來機,必先驗明是否已“知有”
①沩山問仰山:“子既稱善知識,爭辯得諸方來者,“知有”不知有,有師承無師承。是義學是玄學?試說看。”仰山曰:“慧寂有驗處,但見僧來,便豎起拂子,問他:“諸方(禅師)還說這個不說?諸方意作麼生””。來人如不顧拂子,如問而答,便落意識。叫做“觸”,如果“不答”或“顧左右而言他”叫做落“無記”叫做“背”,皆非“知有表現”。
②雲岩禅師參藥山、南泉皆不薦(不悟)。及臨遷化,遣書辭道吾,道吾覽信畢,謂曰:“雲岩不“知有”我悔當時不向他道。”雖然如此,要且不違“藥山之子”。這例子說明在過去的有名大德中,也有不知有的。但因他能全遵藥山規矩去應機,又恰值像法發展時期,所以能傳出,曹洞宗大師,洞山良價。
③雲門文偃至曹山,問曰:“密密處(指攝心嚴密)爲什麼不知有。”曹山曰:“只爲密密,所以不知有。”雲門至鵝湖,聞有禅師上堂雲:“莫道未了底人長時浮逼逼地(無著落)設使了得底,明明得“知有”去處,尚乃浮逼逼地。”雲門下對首座曰:“要道(知有)即得,見即便見,若不見,莫亂道。”首座反問曰:“只如道“浮逼逼地”,又作麼生(怎麼樣呢)”雲門曰:“頸上著枷,腳下著杻。”這表示以意識談“知有”。所以脫不了爲世法所束縛。
④龐蘊居士問仰山“久響仰山,到來爲什麼卻伏。”仰山豎起拂子,(以驗來者,亦反映自己知有)居士曰“恰是。”仰山曰:“是仰是伏。”居士乃打露柱曰:“雖然無人也要露柱證明。”其意是表示:仰山于“仰伏”上的意識不斷不肯仰山。所以雖無人露柱也可作證。仰山知不應機,所以“擲拂子”然而不服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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