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識叁十論》討論
班長:宗性(中國佛學院研究生)
第叁次討論:1999年12月26日上午于北京法華寺
參加人員:
丹增鄧珠(六世則熱活佛)性慈(中國佛學院教務處)
養輝(中國佛學院研究生)智海(中國佛學院學生)
崇智(中國佛學院學生)證實(中國佛學院學生)
續明(中國佛學院學生) 紮巴(中央民族大學藏學系副教授)
趙振乾(北大學生)葉少勇(中央美院學生)
範湘川吳子謙
妙新(國際關系研究所)
妙新:我們的班長宗性法師的師父病了,宗性法師回成都去照顧師父,一時回不來,他從成都來電話囑咐我們討論要繼續進行,所以今天我就臨時爲大家服務一下,組織一下討論。前邊兩次討論已經把造論緣起討論過了,今天開始討論第一個頌子。第一個頌子一共四句話,韓老都是譯的七言句。我先讀一下安慧的論文。
"頌曰:(一)由假安立我和法, 若諸種種等出現,論曰:頌中應補言辭、謂”於世間、及諸論中”。""由假安立我和法",簡單地說,我是指人們認爲每人都有的不死不變的靈魂,法是指客觀存在的物質世界,這些都僅是我們凡夫認爲有而實際根本不存在的東西,這就是遍計所執性。假安立,玄奘法師譯作"假說"。因爲我和法僅僅是我們"說"它有,而實際它們根本不存在,所以叫"假"說。我們凡夫無始以來整天都在假說我和法,這種現象千奇百怪都有已經數不清種類了。頌文後邊這句話比較好理解,因爲頌文比較簡短,一些背景情況不能說得很清楚。所以解釋說,在這兩句頌文前應該補充說明,在世間法和佛教的經論裏,都是"由假安立我和法,若諸種種等出現"。佛教裏假說的我和法,用的名稱也隨順世間,但其含義卻大不相同,一會兒再詳細探討。下面是第叁句頌文:"頌曰:彼者轉爲辨別識,"就是說,上面假安立我和法的這種現象,就轉變成了辨別識,就是八識。這句頌文韓老的翻譯跟玄奘法師的翻譯差別比較大,我先作個背景介紹,就是韓老的翻譯和玄奘法師的翻譯不同在哪兒,爲什麼韓老會有這種不同的翻譯。韓老的譯法與玄奘法師有兩點不同:
①第一句頌文的主語不同。玄奘法師認爲是我法,韓老認爲是假安立。從頌文上看不出這種區別,但從解釋裏是可以確定的。玄奘法師對"由假說我法,有種種相轉"的解釋是:"我種種相,謂有情、命者等,預流、一來等;法種種相,謂實德業等,蘊處界等。"(《成唯識論》,《大正藏》第叁十一卷第一頁第一欄第二十七行)韓老對第一個頌子的解釋從來都是"假安立"轉爲辨別識。如果按玄奘法師的用語,就是韓老把"假說"當成主語,玄奘法師把"我法"當成主語。
②第叁句頌文中"識"的角色不同:玄奘法師把識當作能變者,韓老把識當成所轉變的結果。玄奘法師所譯後兩句頌文是:"彼依識所變,此能變唯叁。"論文中解釋說:"識所變相雖無量種,而能變識類別唯叁。"(《成唯識論》,《大正藏》第叁十一卷第七頁第二欄第二十六行)叁類能變識就是八種識。韓老的第叁句頌文是:"彼者轉爲辨別識。"即前兩句的假安立轉爲八種辨別識,八識是轉變出的結果。我們來看一下韓老翻譯得對不對,能否講得通,能不能作爲一種譯法成立。
一、韓老的文字翻譯對不對?
①民族大學藏學系編寫藏文拼音與文法教材的周季文老師,現在已經退休了,我問他這第叁句頌文韓老譯得對不對,他說,只能象韓老這樣譯,不可能有其它的譯法,因爲從藏文文法上講,只能是這一種譯法。
②桑周紮喜活佛的翻譯水平很多人是知道的,他翻譯的《入中觀般若論》,不但准確,而且通篇用四字偈頌,朗朗上口,就象用古漢文寫的一樣,非常流暢,幾乎沒有翻譯的痕迹。我請他口頭翻譯了一下:"我和法所假象安立的,種種出現的這麼多,就是變成了一個識,這個識就是叁種。"
③民族大學藏學系語言文學教研室主任紮巴老師的翻譯是這樣的:"我法近起名,種種何産生,這是變爲識,變爲此叁識。"近起名,就是玄奘法師譯的"假說",韓老譯的"假安立"。在藏文中這個"假"字是"近"的意思,鄰近,相似,"安立"這個字的本意是"安上","起名",就是把一個東西拴在另一個東西上。我們起名的時候總是要找一個與被起名者有點聯系、相近點的名詞,所以叫"近起名"。把"近"譯成"假",是爲了強調所起的名字,與被起名的事物,本來是沒有必然聯系的,這個名字是可以隨便起的,只不過是個假說罷了。紮巴老師,從藏文看第一句頌文的主語是誰?(紮巴老師:我法是近起名的對象,主語是近起名這回事。)
④通梵藏等八種文字的志懿法師給韓老譯出的《叁十頌》進行了第一次校對,他說,梵文中包含了韓老譯法的可能性,也就是說從梵文看不能說韓老的譯法是錯誤的。他不能確定哪個譯法更符合原意,只是從文法上看,兩種譯法都是可以說通的。
⑤霍韬晦的譯文證實梵文中前兩句頌文的主語是假安立。他的翻譯是"我法施設相,雖有種種現",他的白話翻譯是"(世間上)誠然有種種我、法的施設呈現"。他在注釋中說:"”施設”一詞,是句中主語。"關于第叁句霍韬晦說:"玄奘譯爲”此依識所變”,便落在識、境對列的意味上,與原意略有距離。"他把此句譯爲:"彼實識轉化。"識還是轉化的起點,與玄奘法師一致。由上證明韓老此頌的文字翻譯是可以成立的。二、藏文經版有沒有可能刻錯?很多人聽到韓老的譯法之後,第一個反應是會不會藏文刻錯了?(1)德格版是藏文《大藏經》中最好的版本,有極其嚴格的刻寫程序。這是頌文,字刻得比長行要粗大些,大家可以看一下。這又是《叁十頌》的第一個頌子,是這一函的第一頁,兩邊刻著佛像,是很莊嚴隆重的一頁。題目完了就是第一頌,第一頌上來就出錯的可能性應該是比較小的。(2)同樣句式在第十七頌裏又出現一次。兩個地方都刻錯的概率應該是很低的。(3)在安慧釋中兩處所引頌文還是這樣。所以刻錯的可能性幾乎可以排除。叁、理論上能否講通?翻譯就是譯者按照自己的理解來解說作者的意思。藏文譯者選擇這種理解來翻譯,就是說他們認爲世親的原意就是這樣的。藏譯經論都是由藏族譯師和印度譯師合作完成的,一般是藏族譯師翻譯,印度譯師校對。象這篇《叁十頌》,是唯識宗中最重要的核心著作,唯識理論就是依據《叁十頌》建立起來的。藏文《叁十頌》末尾譯者的署名是:"古印度大堪布勝友、天自在菩提、大校譯師智軍翻譯並審定"。堪布就是住持,是由兩個印度大長老和一個藏族著名高僧共同翻譯並審定的。他們的譯文與玄奘法師的譯文相比是一種不同的理解,哪個更符合作者原意,可以從理論上來分析一下。
(一)首先,主語應是"假安立",而不是我和法。假安立是第六意識的思維活動,是能分別,比如我們給一個東西起個名字,這種意識活動是存在的;我法是思維的內容,是所分別的東西,比如所起名字所對的對象化的東西是不存在的。我法是遍計所執性,是根本不存在的東西,它不可能轉變成其它的東西,所以它不可能做主語。而"假安立"是依他起性,是意識的思維活動,是緣起有的東西,才有可能轉變成辨別識。所以只能用假安立做主語。
(二)假安立是怎樣轉變成辨別識的?1、什麼是"假安立"?安慧釋說:"言”假安立”者:謂於此處本無有彼,即於此處、假安立爲彼。喻如以牛稱彼愚人。"假安立,就是這地方本來沒有這個東西,就硬往這安上這東西,就好象起名字,本來沒有名字,強給它起一個,就象硬給挂上個牌子一樣。比如,這人笨,別人就叫他"牛",古印度人可能認爲牛笨,在咱們中國可能就叫他"豬"了。本來這個人跟牛一點兒關系沒有,就硬給他安一個牛的名字,這叫假安立。只有第六意識才有假安立的功能,因爲其它識都是現量,《因明入正理論》說:"現量謂無分別。"連分別都沒有,更不能于無有處假安立什麼東西了。所以"假安立"指的就是第六意識的思維活動。2、怎樣轉變?安慧釋說:"雲何名”轉爲”?即諸轉變。即於因刹那滅之同時、與因刹那不離果之體獲得,名之爲”轉爲”。此中若我等分別習氣遍增長,及色等分別習氣遍增長,則阿賴耶識顯現我等分別、及顯現色等分別生起。"轉變的意思是因滅果生,比如說種子滅、生起現行(辨別識)等。頌中說:"由假安立我和法,若諸種種等出現,彼者轉爲辨別識。"就是說假安立的同時會熏成種子,這些種子到因緣聚合時生起了辨別識,也就是假安立轉爲了辨別識,也就是我們現在的八識,我們的身根和器界這一切。由第六意識假安立我法,造成了後世的依他起性,即我們的生死輪回,這個道理佛是明確說過的。在《解深密經·無自性相品》中佛說:"于依他起自性及圓成實自性中,執著遍計所執自性;由是因緣,生當來世依他起自性;由此因緣,或爲煩惱雜染所染,或爲業雜染所染,或爲生雜染所染。于生死中長時馳騁,長時流轉,無有休息。或在那洛迦,或在旁生,或在餓鬼,或在天上,或在阿素洛,或在人中受諸苦惱。"《華嚴經》還有一個非常有名的偈頌:"若人欲了知,叁世一切佛,應知法界性,一切唯心造。"這個心,就是指的我們第六意識的思維活動,正是由于我們的第六意識無始以來就在依他起性上執著遍計所執性,所以造成了我們後世的痛苦世界。也就是說,我們現在之所以有八種辨別識,其來源就是我們第六意識的能遍計活動造成的,就是由它假安立我法造成的。也就是第六意識的種種能遍計熏成種子,轉變成第八種子識,種子成熟再現行時轉變爲第七識和前六識,這樣所轉成的一共是叁個類型、八種辨別識。以上是說明以韓老這種譯法來解釋《叁十頌》的第一個頌子,文字和義理上都能說通。我們是學習安慧《叁十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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