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賴耶識成立之依據及意義探微
編輯:金易明
來源:閩南佛學
內容提要:大乘唯識學是印度重要的佛學流派,其封人生字宙的精微分析和玲珑剔透的揭示,不僅令信佛者明理見性,給學佛者指明了修行旨津;也令衆多愛好智慧者爲之折服。本文針封“大乘非佛說”等論調,分析了阿賴耶識這一重要名相的成立依據,以及阿賴耶在整個佛學體系中的重要作用。旁涉了唯心唯物的爭論不應套用于佛法的問題。圍繞阿賴耶識,闡述了阿賴耶識的基本牲賃,阿賴耶識成立的源淵,阿賴耶識成立的依據以及阿賴耶識在佛法中的意義。
關鍵詞:阿賴耶識 依據 意義
作 者:金易明 上海佛學院教師
佛陀否認自我實體的獨立存在,同時又肯定業力的作用。自我與業力,以及與由業力所導致的輪回之間的關系,是佛陀留給我們思索的重要問題。部派佛教時期,各部派佛教大德對解決這一同題,提出了各自不同的解決模式。南方上座部提出了富有特色的“九心論”,用“有分心”來說明輪回的主體。同時,大衆和上座等主要部派,在其發展的初期,都提出了比較一致的“細心說”,即將細心看作爲意識的細分。嗣後,又一致明確提出意識之外別有細心之說。所謂細心,是受生、命終的衆生之根身的執持主體,是束縛與解脫的聯系點,它是生命的本質。犢子部在其學說中,曾提出:“諸法若離補特伽羅,無從前世轉至後世,依補特伽羅可說有轉依”,成爲佛教諸派中,獨唱“有我”之說的一家。經量部則在佛教界獨樹一幟地“執有勝義補特伽羅” (上述引文均見《異部宗輪論》)。
大乘佛教發展到瑜伽行派階段時,該派學者引進了阿賴耶識的概念(此概念最初見于《大乘阿毗達磨經》),並以此概念爲中心,構築了恢宏的唯識學體系,貫徹始終的是唯識中道的思想。其中,對部派佛學思想在繼承的基礎上有所突破;在更高的層次上,以更爲契合佛陀之根本佛教精神的立足點,解決了佛陀留給我們思索的問題。由此探究阿賴耶識成立的淵源及其依據,理解阿賴耶識及由此所形成的賴耶緣起與唯識中道體系的意義,可謂是學習與掌握唯識學、把握“萬法唯識,識有境無”之宗旨的重要契機。
一、 阿賴耶識的基本特性
唯識學之所以被稱之爲“唯識”,源于該學說以“萬法唯識,識有境無”爲其根本的理論宗旨與修學要旨,即以“萬法唯識”爲其理論基石,以“識有境無”爲其修學門津。唯識學者認爲,一切器間及有情間均由識所現。除各派所共認的六識之外,唯識學更立第七末那識(作爲第六識所依之根)與第八識,其中,第八阿賴耶爲一切變現之根本。在此,需要特別指出的是,一般治哲學史者,均認定佛法爲唯心主義體系,其中最主要的、而又是最直接的證據,就是佛法中所講的“萬法唯識”、“諸法唯心所造”。其實,這是對佛法的一種無知。在佛法中,沒有西方哲學中所討論的物質與意識誰是第一性的問題,因此,以西方哲學的概論對佛法進行對號入座式的分析,是難免會謬論橫出的。佛法強調“萬法唯識”,實際上是在說明二個淺顯的道理:第一,世界上的一切,離開了人們對其的主觀反映,其存在都是無意義的。大至宇宙,小至基本粒子,遠至外太空,近至人體本身,都由于意識的主觀作用才賦予其意義的;第二,世間萬法,從未有純客觀的存在,一切存在,都是由主觀加工過的存在,離開主觀的反映,客觀之存在與否是無法判斷意義的。同時,“唯心所造”,稍有佛法常識的人都知道,依一股的教義來解釋,是指一切客觀的事物須經主觀的反映顯示其意義,而由唯識學講,“心”指“集起”,即因緣和合集而生起。由此,唯心所造是指萬法系由因緣和合而起。由此分析可得,關于唯心、唯物的分界,在佛法中是不適宜的。佛法自始至終將器界、有情界、五蘊界作爲一個整體來看待,叁者是相依相待的、缺一不可的。
對于阿賴耶識最爲概括的定義見于《攝大乘論》,玄奘大師譯爲:“所知依即阿賴耶識”。所謂所知依,表明阿賴耶識乃是叁界六道、四聖六凡及一切器世間賴以産生、變化和滅亡的最後依據,亦即世界一切萬象成住壞空、生住異滅、生老病死之本體。唯識學者概括阿賴耶識的基本性質爲自相、因相與果相。所謂自相,乃是阿賴耶識貯藏一切現行業之能藏性,並以其所藏的種子(生果的功能)轉化爲一切現行的所藏性,以及由阿賴耶識的生滅相續,無間斷之時的性質,引發第七識(末那識)將其執爲恒常之自我主體的執藏性。這能藏、所藏、執藏叁種性質,構成了阿賴耶識的特殊性。同時,由此自相的性質,表現出阿賴耶識的因相與果相。由于阿賴耶識能執持一切諸法的種子而不失,能生起一切諸法的現行之果,所以第八阿賴耶識又被稱作爲“種子識”。種子是第八阿賴耶識所特有的一種生果之功能。《成唯識論》卷二中說:種子是“謂本識中親生自果功能差別”;第八識的因相就是“一切種”,即生起一切法的根本因性,並且含藏有一切法的共同屬性。由阿賴耶識被一切現行所熏,即由諸異熟之行業所招感的異熟這一點上,成立果相。果相表征了阿賴耶識又實爲一切諸法所熏染之種子,遇緣生起諸現行的一種功能,因此也必然是一切染淨緣起的根本依據。阿賴耶識和諸識共同構成了“識”的各個不同方面的性能。筆者認爲,從總體上而言,識就是識,或稱之爲意,或稱之爲心。譬如佛學中,特別在《成唯識論》中,將前六識稱之爲識,特別強調其對外境內境的了別作用;將第七末那識稱之爲意,特別強調其思量、計度的作用;將第八阿賴耶識稱之爲心,特別強調其集(現行所熏之種子)、起(種子生起一切現行)作用。但這一切均是有情心理活動之概念描述。所謂六識、七識、八識的了別、思量、集起之分析,其基礎是識本身所依的根、所攝的境之不同,一切諸識都是識的不同功能之假名,不能將其執爲實體,也不可在其中作泾渭分明的絕對分別。以真谛法師爲主要代表的攝論宗曾立第九阿摩羅識,《成唯識論述記》卷一中,窺基大師曾有評價。玄奘大師即將代表無垢清淨的第九識譯爲“轉依”(asraya-parivatti),表征爲轉舍劣法及證得勝淨法之所依的功能。從第九識的改譯中,明白無誤地表明了識的諸分類,僅僅是識之功能的分類,不存在諸識獨立的自性,更無諸識實在自體之存在。
由此,我們也不能將阿賴耶識誤解爲是一個實體。如果誤將阿賴耶識理解爲是在形軀之內,生時先來入體,死時最後離去,並在六道中往來的靈魂實體,那實際上就是佛所斥責的凡愚之“分別執爲我”。在此特別要指出的是,學唯識的,不少人抓住《八識規矩頌》中對第八阿賴耶識性質描述的一句頌文,即“去後來先作主公”,因而誤以爲“去後來先”而又能作“主公”的,則必爲實有的自體,甚至誤以爲阿賴耶識即爲佛教所講的“靈魂”。與天主教所講的soul已無所區別。其實,此頌的含義十分明確,是表明阿賴耶識之執藏、能藏、所藏之叁種功能,並由此顯示阿賴耶識之地位的重要,以及對前七識的統帥般的作用,只要我們能真切地把握阿賴耶識的性質,就不難明白,六凡本身爲阿賴耶識所變現,四聖也是阿賴耶識轉舍劣法、證得勝淨法之後的體現,其與阿賴耶識是不一不異的。阿賴耶識不可能在自身中有來有去。更何況根身只不過是阿賴耶識的相分,阿賴耶識根本無在自己所變現的一分中出出入入之理。
二、阿賴耶識成立的淵源
阿賴耶(Alaya)一詞,濫觞于原始佛教及部派佛教的經典。這一點,由《攝大乘論》卷上所引的《增一阿含經》以及《俱舍論》卷十六所引的“契經”((即《雜阿含經》)得以證實。而從《轉識論》、《大毗婆娑論》卷一百四十五等來考察,早在部派佛教時代,一些論師就依照愛欲緣起論,將阿賴耶解釋爲愛著、貪愛,或者解釋爲愛、樂、欣、喜等,明顯地這一切都含有“執著”之義。如《俱舍論》卷十六所引“契經”說:“汝爲因此起欲、起貪、起親、起愛、起阿賴耶、起尼延底、起貪著不?”(《藏要》第叁版第叁冊第43頁〕而在南傳佛教系的《清淨道論》中,覺音法師說過:“因爲已至五種欲的執著(阿賴耶)的破滅,故說“阿賴耶的破滅””(葉均譯本第263頁),同論中還說道:“如是說其(輪回)發生及停止並此二者之因,故結論只有四種:我們已知苦、應斷集、應證滅、應修道;或以愛事處、愛、愛之滅、愛之滅方便;或以阿賴耶(執著)、喜阿賴耶、破阿賴耶、破阿賴耶之方便,而說爲四”(同上464頁)。由此可見,原始與部派佛教中的阿賴耶與大乘唯識學之阿賴耶識,其意義是不同的,兩者不能相互混淆。
大乘唯識學建立阿賴耶識的觀念,其思想來源是由原始佛教與部派佛教時代萌芽、發展的本識,或者如上座部所說的有分心之觀念。
上座部所說的“有識分(心)”,在《攝大乘論》無性論師的釋本中,有著簡單的敘說:“等謂聖者上座部中,以有分聲亦說此識,阿賴耶識是有因故。如說六識不死不生。或由有分,或由反緣而死,由異熟意識界而生。如是等能引發者,唯是意識,故作是言。五識于法無所了知,唯所引發意界亦爾,唯等尋求見唯照矚。等貫徹者,得決定智而立,是能起語分別,六識唯能隨其威儀,不能受善不善業道,不能入定,不能出定勢用。一切緣能起作,由能引發從睡而覺,由勢用故現所夢事,如是等,分別說部亦說此識各有分識”(見《大正藏》叁十一·叁八六中)。在此需要說明的是,此處所說的分別說部,與正統的上座部是有一定的區別的。治印度佛教史家均視作爲上座部之別傳,故玄奘法師特譯作“分別說部”。由上述引文可見,阿賴耶識建立之淵源,是以部派中發展的有分心、細心、本識等爲基礎。同時,我們還必須指出:阿賴耶識的學說,其根本之源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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