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渐品第八
时,祖师居曹溪宝林;神秀大师在荆南玉泉寺。于时两宗盛化,人皆称南能北秀;故有南北二宗顿渐之分。而学者莫知宗趣。师谓众曰:法本一宗,人有南北。法即一种,见有迟疾。何名顿渐?法无顿渐,人有利钝,故名顿渐。
那个时候,六祖大师居住在曹溪的宝林寺,神秀大师居住在荆南的玉泉寺。当时两宗的弘化都很兴盛,人人都称“南能北秀”。所以,就有了“南顿北渐”二宗的分别,而一般学者都不了解两宗的宗趣。六祖对大众说:佛法本来都是同一个宗旨,只是人有南北的分别;佛法本来也只有一种,只因众生的根机而有见性迟速的不同。什么叫作顿或渐呢?佛法并没有所谓顿渐,而是因为人的根机有利钝,所以才有所谓顿渐。
佛陀教化众生有三种教授法。第一种是教授,对于下等根器的人,用不温不火的方法慢慢的去教,从他喜欢的讲起,他听着心生欢喜了就不排斥,然后再慢慢的提升、超越,提升、超越,慢慢的让他懂得佛法。第二种是喻授,打比方。还有一种是上根利器的人,你不需要给他拖泥带水,直接告诉他实相就可以了,这个叫直指。
惠能大师所教授的,往往都是根基比较利的人,以直指教育他,所以称作顿教。佛氏门中不舍一人,不管什么样的人都要教化。神秀上人所适合教化的人,是慢吞吞,不温不火,遵循道次第一点点的来教化,渐渐悟道。“利”是犀利,上等根器的;“钝”是有点缓慢迟钝一类的。六祖惠能大师的南顿,其理论与实践,都将禅宗具体的中国化;他让中国的禅,实际上有了开花结果。南宗的禅,讲究“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心是佛,佛是心,心佛无二”。既然是心佛无二,我们有心,心里有佛,当下即是,何必还要再另外去追寻呢?所以,六祖大师说“平常心是道”,生活即是禅,你在生活里,穿衣、吃饭都是禅。
有人问禅师:“你是怎么样参禅呢?”他说:“我穿衣、吃饭。”“哪一个不穿衣,哪一个不吃饭啊!”禅师说:“你吃饭,挑肥拣瘦,吃得不甘味;你睡觉,思来想去,睡得不安心;你穿衣,计较美丑,穿得不欢喜。我们参禅的人,当吃饭就吃饭,当睡觉就睡觉,当穿衣就穿衣,所谓平常心是道。”
然秀之徒众,往往谩南宗祖师不识一字,有何所长?秀曰:他得无师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师五祖,亲传衣法,岂徒然哉!吾恨不能远去亲近,虚受国恩。汝等诸人,毋滞于此,可往曹溪参决。
然而神秀大师的门徒常常讥笑南宗六祖:“一个字也不认识,能有什么可以取的长处呢?”神秀大师听了这话以后就说:“他已得无师自悟的佛智,深悟最上乘的佛法,我不如他。况且我的老师五祖亲自把衣法传授给他,难道是凭空传授的?我只恨自己不能远道前去亲近他,在这里枉受国家对我的恩宠,你们不要滞留在这里,可以到曹溪去参访,请他为你们印证!”
神秀上人这一系,当时是占主流的。六祖惠能到五祖那里去求法的时候,还没有出家,而神秀上人就已经在五祖那里做教授师,代师教化门人,引领弟子。神秀上人有修有证,人天师范,武则天敕封礼请他为国师。他的门人就觉得南方的惠能又不识字儿,是个南蛮子、乡巴佬。我们师父神秀上人精通经典,又是国师,所以就以此笑话六祖连字儿都不认识,有何所长?神秀国师心量是广大的,明确跟门人说,你们千万不要这样毁谤惠能大师,他已得无师自悟的佛智,自性显现,深悟最上乘的佛法,我不如他。
禅宗的无上智,和宁玛派的大圆满的见地一样,具有四肯定(自生、自显、自行、自然)和四否定(无见、无修、无行、无果),其修法不需要建立一个什么见地,也不需要去靠什么修行,也不需要去证悟什么,也不需要去获得一个什么,当体就是大圆满。禅宗就有这样的特质,所以,禅宗的法和大圆满的法是一样的。二者都不提倡依靠艰苦卓绝的修行去创造一个圆满的结果,而是只需要觉醒本具的圆满,而这个本具的圆满也确实就与我们同在,过去、现在、未来,一直同在。
六祖到五祖那里去的时候,一是他自己本身就已经有所悟,再就是请求五祖的点化和印证。因此,他是得到无师之智,完全是自性显现的智慧,上上根器的人!所以,神秀赞叹六祖,赞叹惠能大师,说他得无师之智,深深地悟达了上乘的法,我比不上他,我和他没法比。我是靠一点点磨出来的,他是当体顿悟的,所以我不如他。这里我们看出神秀上人,虽为国师却一点没有摆架子,在法上绝不含糊,这就是一代宗师的风范。
神秀国师讲到:“且吾师五祖,亲传衣法,岂徒然哉!”我的师父五祖上人,他老人家亲自把衣法传给他,难道说是很草率的事吗?绝不是这样。五祖之所以把衣钵传给惠能,就是惠能的根性不可思议。我在皇廷蒙受国家的恩典,蒙受皇帝的礼遇,我年事已高,路途遥远,没法去亲近惠能大师,我很惭愧。你们这些人可不能老停留在这里,有条件的应该去惠能大师那里参学。
你看这就是祖师风范。他没有排斥惠能大师,没有说“我的弟子谁也不准去跟着别人”,而是说“你们应该去参学”。这也说明两位祖师之间是惺惺相惜,大家都能够了知对方的悟境。
一日,命门人志诚曰:汝聪明多智,可为吾到曹溪听法。若有所闻,尽心记取,还为吾说。志诚禀命至曹溪,随众参请,不言来处。时,祖师告众曰:今有盗法之人,潜在此会。志诚即出礼拜,具陈其事。师曰:汝从玉泉来,应是细作。对曰:不是。师曰:何得不是?对曰:未说即是,说了不是。师曰:汝师若为示众?对曰:常指诲大众,住心观净,长坐不卧。
有一天,神秀大师命令门人志诚说:“你天资聪颖而富才智,可以替我到曹溪去听法;如果有所听闻,要好好记取,回来告诉我。”志诚奉了神秀大师的使命到曹溪去,跟随大众一起向六祖参礼请益,但并未说明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那时候,六祖就告诉大众说:“今天有想暗中盗法的人潜伏在这个法会之中。”志诚一听,连忙从大众中出来,向六祖顶礼,详细说明自己前来求法的因由。六祖说:“你从玉泉寺来,应该算是间谍。”志诚说:“不是。”六祖说:“为什么不是呢?”志诚说:“没有说明来意以前可以说是,既然说明了就不是。”六祖说:“你的老师怎样开示大众呢?”志诚说:“家师经常教导大众要住心一处,使成无念状态,要常习静坐而不倒卧。”
师曰:住心观净,是病非禅。长坐拘身,于理何益?听吾偈曰:
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
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课。
六祖说:“住心观静,是一种病而不是禅。长久静坐徒然拘缚自身,对领悟佛理又有什么益处呢?听我说偈:在世时常坐而不卧,死去后却常卧不坐。这只是一具臭骨头,何曾立过什么功课?”
由此,我们知道神秀上人所讲授的法是对下根器的人,一点一点的培养宗教感情,培养对法的好乐,遵循次第教授,令大众逐渐悟道。六祖根性犀利,单刀直入,不拖泥带水,明确给你直指点明。
我们要知道,六祖所说的是对志诚的教诲,而不是对神秀的反驳,或者毁谤侮辱,绝无此意。祖师之间,大家知道作为祖师级的人物,他的心性与佛是没有区别的,只是说两位祖师用不同的方式,来教化不同根性的众生。
六祖明确说:你把心安住下来,不要做坏事,让自己不去想入非非,让自己心安住下来,就是在造作。你长坐只是在折腾身体,于法理于悟道有什么作用呢?你只是折腾这个身体,把身体囚禁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说了一个偈子:我们活着的时候坐着不躺下,死了就躺那里不会坐着了。我们这个身体是生灭的,迟早要坏的,你盘腿打坐,就是打上八十年也是死人一个,不要在身体上枉用功夫。当然,六祖并不是否认了在身体上用功的功效,是说我们不要老停留在身体上。很多人把在身体上用功夫当成本质,这是个方式、方法,不是根本目的。
唐朝窥基大师,前世悟道,一打坐几个世纪过去,几个劫过去。迦叶佛时期他就入定了,等着释迦牟尼佛出世的时候,他来协助释迦牟尼佛教化众生,结果一坐,释迦牟尼佛都圆寂了,他还没有出定。然后,他又想继续入定,玄奘法师提醒他:你再一入定,弥勒佛出世,你是不是又错过了?他想想也是。所以,他就起坐协助玄奘法师弘法。
定,不是指腿上的定,是指体悟心性的如如不动,静观和接纳万事万物的自然显现,叫定。现在很多修行人都错把折腾身体当成修行,好像谁能折腾,谁苦谁就道行深。当时佛陀在世的时候,有多种苦行外道,就是以折腾身体作为修法。有一种叫卧刺外道,躺在刺上睡觉,躺在蒺藜上睡觉。有一种爬行外道,不站起来,老在地下爬着走。还有一种滚行外道,要在地下打滚,折腾身体。在他们的团队中,谁折腾身体折腾得好,就被赞叹:你看人家真修行,把自己折腾得都不像个人样。(众笑)
六祖就呵斥,让人们不要在身体上折腾。身体是个臭骨头,现在看是活生生的,因缘到了离散,四大假合的身体就死掉了。六祖明确说,成佛悟道不是身体成佛,是我们的心成佛,修行是修这颗心。修心是什么呢?心找不到,说的细化一点就是修你的感觉。把你的感觉修到与天地万物同为一体,与佛同心,修这个感觉。
我们现在感觉世界是五浊恶世,是烦恼的,是痛苦的,是充满着不如意的,这是一种错觉。要知道,我们的佛性在佛不增,在凡不减,每一个众生都是如来藏所显化的,如来藏显化一切都是平等显化。我们此时此刻的境界,我们所享用的生命中的一切,与实报庄严土是没有差异的。但是,为什么我们感觉是业报之身,充满着苦难呢?就是感觉出了问题,认识出了问题,所以说要“转识成智”。当把…
《坛经朝圣——《六祖法宝坛经》讲记 顿渐品第八》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