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教与言教
一、身教与言教的内涵
自古以来,教育都是人类文明传承的重要途径,尤其在现今知识化、信息化、全球化的时代,从个人的生存到国家的发展都要倚重于教育。正如常言所说:“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因此,关于教育的问题,很值得我们深入思考和研究。
“教育”一词较早见于《孟子•尽心上》:“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中国古代社会教育的重点在于做人,偏重于道德志向、心性智慧的培养和启发;现代社会教育的重点在于做事,偏重于知识技能的教导和传授。教育的方式有很多,从根本上可归结为身教与言教。其中,身教是通过身心行为的实践来教示于人、启发于人;言教则是用言语、文字乃至歌曲、图像等手段将知识、理论教导于人、启发于人。相对而言,身教是直观的、感知性的;言教是抽象的、概念性的。但二者并不是截然割裂的,身教既是对言教内容的实践与展现,同时也是言教内容的源头之一;言教既是身教的理论基础,同时也包含对身教的经验总结。此外,言教是有方法的,实践此方法并展示于人也属于身教。所以,身教与言教,二者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总体来说,知识理论的教育主要有赖于言教,技术技能的教育兼重言教和身教,道德心性的教育并用言教和身教,而尤重于身教。
佛教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宗教,其本质上是一种系统、完整的生命教育。对于身教与言教的内涵,佛教有非常丰富的论述。首先,“佛教”一词本身就包括了身教与言教的意涵。太虚大师在《唯识讲要》中说:“次观教,含言与身。言者,佛之所说;身者,佛之所现。故教是言教,而佛是身教,教与佛皆是教。”换言之,佛陀的所说与所现都是教育。特别是“四摄法”——布施、爱语、利行、同事,作为菩萨道利益众生的纲领法要,更是一套综合施行身教与言教的方法。如《瑜伽师地论》说:“云何菩萨方便所摄身、语、意业?当知略说菩萨所有四种摄事,是名方便。如世尊言:菩萨成就四种摄事所摄方便,方名菩萨。复何因缘唯四摄事说名方便?谓诸菩萨略由如是摄事所摄四种方便,于诸有情普能摄受、调伏、成熟,除此无有若过、若增。何等名为四种方便?一、随摄方便,二、能摄方便,三、令入方便,四、随转方便。若诸菩萨先行布施,当知是名随摄方便。何以故?先以种种财物布施饶益有情,为欲令彼听受所说、奉教行故。若诸菩萨次行爱语,于彼彼处有愚痴者,为欲除彼所有愚痴令无余故,令其摄受瞻察正理。如是爱语,当知名为能摄方便。若诸菩萨知彼有情摄受瞻察正道理已,次行利行,拔彼有情出不善处,于其善处劝导、调伏、安处、建立。如是利行,当知名为令入方便。若诸菩萨如是方便令诸有情得趣入已,最后与其于正事业同共修行,令彼随转。由是因缘令所化者不作是说:“汝自无有圆满净信、圆满尸罗、圆满惠舍、圆满智慧,何赖于善劝导于他、谏诲、呵摈、与作忆念?”是故菩萨所行第四同事摄事当知是名随转方便。如是菩萨四种方便,若总、若别所摄身业、语业、意业,是名方便所摄三业,于诸有情能正摄受、调伏、成熟。”(卷第三十八)其中,爱语正属言教,同事正属身教,而布施、利行是爱语的辅助措施,也可归于身教,因为它们本身也启发人去效学,也是重要的教育内容。
二、身教与言教的意义
1、身教
古往今来,众多思想家、教育家都非常重视身教的意义。如《论语•泰伯第八》说:“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孟子•滕文公上》说:“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中庸》说:“居上不骄,为下不倍(“倍”通“背”)。”我国著名教育家叶圣陶也曾说:“率先垂范是教师言传身教的无声号令。”
而佛教对于身教意义的阐述尤为丰富。《法句经》云:“学先自正,然后正人,调身入慧,必迁为上。身不能利,安能利人?心调体正,何愿不至?”(卷上) 《优婆塞戒经》云:“菩萨摩诃萨先自除恶,后教人除。若不自除,能教他除,无有是处。是故菩萨先应自施、持戒、知足、勤行精进,然后化人。菩萨若不自行法行,则不能得教化众生。”(卷第二)《十住毗婆沙论》中说:“先自修行法,然后教余人,乃可作是言:汝随我所行。……身自行不善,安能令彼善?自不得寂灭,何能令人寂?是故身自善,能令彼行善;自身得寂灭,能令人得寂。”(卷第七)“行于恶业者,令他善不易,自不行善故,他则不信受。”(卷第十四)
古来众多教育家强调“身教重于言教”,即认为道理说教不如以身示范,以理服人不如以德服人。如孔子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论语•子路第十三》)朱熹认为:“有善于己,然后可以责人之善;无恶于己,然后可以正人之恶。”(《四书集注•大学》)
《后汉书•第五伦传》特别提出:“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卷四十一)这是什么原因呢?正如《孟子•尽心上》中说:“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无论是书本上的知识,还是讲出来的道理,都是抽象和纯粹的,面对现实往往显得苍白无力。言教过多就会变成空讲大道理或者是纯粹知识性的灌输,最后很容易令学人陷入互相的责求和不切实际的争论。身教则是通过生动而富有活力,含蓄而颇具意蕴的行为实践,教导学人在待人处事的过程中,体悟如何把书本上的道理运用到实际生活的境界之中,故而更能感化人心、涵养德行。古人有诗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宋代陆游《冬夜读书示子聿》)由此可见,身教的教育力量远远大于言教。
潜移默化是身教的一个重要特点。如《本生论》说:“悉不应远诸善士,以调伏理修善行,由近彼故其德尘,虽不故染自然薰。”这是说,学生平时在与教师的相处中,会受到教师高尚言行的点滴熏染,久而久之,自然而然自己也会拥有相似的信念态度和行为习惯。这恰好与现代心理学的研究成果不谋而合。有研究表明:在人际沟通中,语言文字的内容只占总信息量的7%,语气、语调占35%,而肢体动作则占58%。隐性知识理论也指出:“人们知道的比他讲述的多。”只有20%的知识和经验是能够表述出来,让大家听得到、读得到的,而另外80%的知识和经验深藏于个人的内心,很难清晰表达出来,无法通过课堂言教有效地进行传递,只能通过身教的特殊方式传授。[1]
2、言教
强调身教重于言教,并不是否定言教的价值。其实,身教也有一定的局限性,因而言教也是很需要的。如佛教中的独觉依身教、不依言教,可以示现神通令他人生信,可以作为众生的福田,但是只乐寂静,不能说法度人、教人解脱。而菩萨身教和言教兼用,最为超胜,才是佛教徒最应该效学的榜样。
如《大法炬陀罗尼经•三乘教品》说:“辟支佛人则不如是,无有说想,但自觉悟,不能教他。所以者何?是人断绝大愿深行,唯乐寂静,不愿化生,一向不能宣说诸法,亦不能说善恶业报乃至生死过患、涅槃安乐,一切不说,唯观他心知有乐欲,即便普现神通变化,自在无碍,令他信解,为物福田,生大功德,随其所愿即能成满,胜声闻人,以得自在神通力故。毘舍佉!彼亦丈夫,以于过去久远修习少欲知足,今如是行、如是业、如是愿。以本愿故,于佛法中但取少分,唯现神通,随宜利益,而实不能说法度人令他欢喜。毘舍佉!是人但以自觉彼法,是故不能说法教化,而彼亦有如是方便,怜愍众生,示现神通,出生善根。世若无佛,则住世间;若佛兴世,便取灭度。是人出时,无有师教,唯以自力出家修行,内心思惟而自证觉,是故胜彼声闻福田。毗舍佉!是为辟支佛所行事业。复次,毘舍佉!化众生耶?我今略说菩萨学处。若诸菩萨自所学处:先观世间所有漏法,即见有为皆从缘起,无暂时住,念念自灭,本性空寂。如是知已,欲令一切生欢喜故,应先自行六波罗蜜,亦化众生令行六波罗蜜,令舍离悭著。彼若无物,菩萨给与,教劝行施,令心欢喜,又以持戒慰喻开示,如是忍辱、精进、禅定、智慧诸波罗蜜等,菩萨摩诃萨常应勤行,亦令众生如是修学。菩萨行已,身心欢喜,亦令众生身心欢喜。而彼菩萨乃至命尽,不舍如是勤精进心。又彼菩萨以多慈悲、精进力故,无量众生愿从其学。皆自思念:我等何时得如是行?毘舍佉!上至诸天犹皆乐彼丈夫所行,何况人也?是故汝等,应当勤学大丈夫行。”(卷第五)
相反,如果缺乏言教,学生就难以知晓教师身教所蕴含的道理和意义,更难以获得新的道德理念,往往只能固守以前的认知习惯。因此教师有必要用言教使学生方便、快捷地了解身教所包含的深刻道理,以加深理解。如《杂阿含经》说:“若不说法者,愚智杂难分,此愚此智慧,无由自显现。善说清凉法,因说智乃彰,说法为明照,光显大仙幢。善说为仙幢,法为罗汉幢。”(卷第三十八)《华严经》说:“譬如暗中宝,无灯不可见,佛法无人说,虽慧莫能了。”(八十卷之卷第十 六)《大宝积经
菩萨藏会》说:“多闻解了法,多闻不造恶,多闻舍无义,多闻得涅槃。善听增长闻,闻能增长慧,慧能修净义,得义能招乐。聪慧得义已,证现 法涅槃,净觉法相应,证得第一乐。”(卷第五十)
进一步,学生自身的信念需要透过对教师思想理念的了解而建立,并通过理智的思辩和实践经验的总结而得到坚固,进而形成指导行为的强大力量。而在此过程 中,言教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大宝积经》说:“由闻法增智,智增无退念。”(卷第五十)
但言教不等于说教,更不等于灌输。合理而恰当的言教可以对教育起到良好的效果,但言教也不是越多越好。关键是言之有物,言之有法,不可空口说大话。如《荀子•非十二子》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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