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生活禅
冯学成
(2001年7月22日)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参加夏令营,非常感谢上净下慧大和尚给我们创建了这么一个好的道场,而且连续举办了九届生活禅夏令营,这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我通过几次亲近大和尚,已感觉到了生活禅的气息,生活禅给了我很大的启示。大概在举办第一届生活禅夏令营的时候,我在成都写了本书叫《生活中的大圆满法》,但我进入的角度远远没有大和尚的圆满,我仅从几个简单的入处对生活禅进行了一些探索。这次到这里来,听了大和尚的开示,有几点感想和大家共同交流。
一、 现代化
佛教是智慧之学,是自在的学问,我们学佛人一定要把信念建立起来,佛教不是迷信,而是争取生命的解脱与自在的学问。如果我们把学佛定在这个层面上,我们学佛就会与众不同。为什么要讲生活禅?首先,禅宗本来就是融入生活的,佛教的“教”就是教化众生,是面向世间的;第二是六祖慧能大师把佛教大众化;第三是太虚大师使中国佛教进入现代化。
现代化可不是句空话,回忆中国佛教历史,佛教最初传入中国面临的是儒家和道家的文化。鸦片战争以后,佛教面临的是资产阶级现代科学、技术、商品社会这么一个全新局面。佛陀在世时,作为人天师,他的精神、力量是站在印度文化的最高峰。中国佛教从西汉末年传入中国,从魏、晋、南北朝到宋、明年间的一千年来,一直执中国思想界的牛耳。大家知道,中国历史上有四次思想高峰期:第一是先秦诸子时期;第二是魏、晋、南北朝的玄学时期;第三是隋、唐的佛学时期;第四是宋、明理学时期。除了先秦诸子时期佛教还没有传入中国,佛教在另几个时期的经济、文化、政治等领域取得了独一无二的伟大成就。明清以来,由于封建社会在思想上、政策上越来越僵化。从朱元璋到雍正皇帝时期的一些宗教政策,很不利于佛教的建康发展,导致宗门衰微、僧才寥落。鸦片战争后,中国传统文化面临着西方机械化工业生产的一套科学文明,感到有些无能为力,中国随之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不少仁人志士走上了救国救民的道路,其中也有一批大德高僧走上了佛教振兴之路。其中最有影响的是,太虚大师在二十年代至四十年代共30多年的时间内,坚持不懈地倡导中国佛教的改革运动。
佛教现代化是个很实际的问题。既然讲佛是天人师,具有最高的智慧,那我们就不应人云亦云。你有眼、耳、鼻、舌、身、意六识,你能搞科学技术、搞量子力学、相对论、原子弹等等,我们一样有这个头脑,有这个六识。西方的文化也是心识所变,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在佛性面前还是人人平等,因为佛性是相通的。我们的佛法并不就是禁锢在寺庙里,禁锢在蒲团上,真正的般若是随方就圆、圆满无碍的大智慧。佛教不局限在一个什么地方,它是无碍的,智慧、菩提是无碍的。佛教讲三世,即过去、现在、未来。现代化就是现在的现实,禅宗的精神就是把握当下一念。古代治学之人很强调“知百家之言,通古今之变”。我们修学佛法的人,如不懂百家之言,那就称不上具有世界上最伟大的智慧,因此,我们必须老老实实回到自己的立场上,踏踏实实地搞好自己身心性命的建设。
前几年,我在南华寺参加了一次六祖慧能大师诞辰1361年的纪念会。期间,我谈了几分钟的感想。回顾中国学习印度佛教的历史,从汉代到唐朝的玄奘大师这七、八百年时期,象征着中国佛教从小学到博士后的学习过程。到了玄奘大师的时代,则相当于中国佛教已经是博士后毕业了,从而结束了中国向印度学习的历史。而六祖大师的出现,其意义在于我们中国佛教已不是当学生,而是当老师了。当时,韩国、日本、越南等国家都向中国学习佛教,中国已是世界的佛教中心。宋代以后,印度基本上没有了佛法,佛教在其发源地逐渐走向消亡,原因是印度佛教没有很好地适应印度人的需要。而我们幸亏有了六祖大师,如果没有六祖的出现和禅宗的崛起,中国的佛教乃至世界佛教的发展就讲不清楚了。现在讲现代化,要使我们的国家发展壮大,要在不长的时间内超过西方,我认为当务之急是涌现出更多的六祖大师这样的人物。不仅仅要在宗教上,而且要在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等方面来一次全面的腾飞,重新走在世界前列,使我们早日结束跟在西方人后面学习的过程。六祖大师在佛教里实现了这么一个伟大的创举,成为在精神思想领域走在世界前列的僧人。要实现当今社会的现代化,需要炎黄子孙结为一体,教内教外共同努力。
佛教和各个时代的社会发展是密不可分的。许多古代高僧大德对社会各阶层非常了解,许多社会名人与佛教也有很深的因缘,比如唐代有位一行大师,既是位天文学家,能测黄道日食,又是造天文仪器的工程师,还是一位手能善巧的工匠。他跑了很多地方,能说、能写、能做,是非常了不起的,也是佛教的骄傲。现在中学课本谈到古代科技时,还专门把一行大师的头像印在上面,加以介绍。中国的茶圣陆羽从小在寺庙长大,他的学问全是在寺庙里学的。日本的茶道、花道都是从中国的寺庙传过去的。中国文学经典《文心雕龙》的作者刘勰也是和尚出身,是寺庙把他养大的,他的学问是寺庙教出来的。从这些资料中,我们可以看到那个时候佛教的现代化。当时,印度佛教传入中国并与中国文化融为一体,从而产生了一大批学术有成、修养有成的大师,在各行各业都走在了当时社会的前列。在现如今,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呢?我在四川佛学院上课时曾对峨眉山来的学僧讲,你们完全可以把峨眉山上的树重新登记一下,写一部峨眉山植物志。这样既搞了资源研究,又可以促使生态环境的保护。在民国年间也有出家人和川大民学院一起搞过峨眉山植物志,但已是事隔多年。
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哪一门学问也离不开我们的心。要谈现代化就应该立足于此。大和尚的开示已经给了我们很好的指示。我甚至有个天方夜谈的想法,佛教徒不完全是出家的,在家的能多有几位拿到诺贝尔奖,拿到物理、化学、医学、文学、美学方面的奖,就表现出了佛教徒应该有的水平。苏东坡可以说是中国古代第一知识分子,但他最倾心佩服的还是佛印禅师等几个老和尚。苏轼的聪明才智可以说是无敌于天下,但就是翻不出几个老和尚的手掌心。所以,现代化不是一句空话,而是有许多具体的可为之事,如果把我们的身心性命放在某件事情上,用我们的平常心去认真地干,用大和尚讲的向上向善的宗旨去面对人生,面对生活,我相信每个人都会干出一番成绩的。
二、 社会化
佛教本来就是随方就圆、运用无碍的般若智慧。社会化应理解为内外无碍、圆融无碍才行。一谈到社会化,有些人可能有些担心,我们是出世的,本来就是躲避红尘的,怎么还谈社会化。那天大和尚已把此点讲得很清楚,我们的依报、正报本身就是社会化的东西,离开社会,穿衣吃饭从那里来?修行并不是在真空里,就像大家来这里,中国、石家庄、赵县、柏林寺一切都是社会化的东西,包括这房子、大殿等等都是因缘,社会就是一个大因缘。马克思讲:“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这句话到现在也没有过时,在佛教里也没有过时,佛教称之为因缘和合,与马克思讲的在某种意义上没有多大区别。既然是因缘和合,那么这个因缘就无内无外,非内非外,我们不必刻意地区分教内教外、寺里寺外。如果刻意区分,就会把我们限制、阻碍了。生命是没有壁垒的,黑格尔有句名言:“生命就是不断的把外在变成内在,又把内在变成外在,这是一个新陈代谢的过程。”生命一有壁垒,就不会有新陈代谢,生命就失去了价值,面对的就是死亡。
智慧是没有阻碍的,《华严经》展现的法界无碍、事事无碍的境界,那是多么宏大的境界。我记得在成都文殊院有幅对联——“十世古今始终不离当念,无边刹海自他不隔毫端”,这就把《华严经》无碍的境界用简明、流畅的对联形式给刻画了下来。如果我们在生活中有阻碍,就谈不上修行,真正的修行就是要打破阻碍,包括四大、烦恼的阻碍。如何消除化解身心性命中的阻碍,是我们的修行生活里应该好好解决的问题。
1969年下乡时,我在本光法师座下归依。本光法师当时只谈了几条,其中一条是随所在处皆是般若在处。无论你到何处,干什么工作,都要坚持佛教的立场,要坚持禅修禅行,这样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有安全感,有大无畏精神,这也叫无畏布施。如果离开了般若,处处就是挂碍、恐怖。现代黑社会、走私、贩毒搞起了恐怖,而我们在夏令营能得到禅悦,随所在处建立学处,我们就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因为我们远离了那些东西。
大慧宗杲禅师是南宋初期的第一祖师,当时很多士大夫跟随他参禅。士大夫们和他讲,我们每天上朝下朝,判案送粮,回家还要孝敬父母与陪伴家室孩子,一天忙得没有清闲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参禅。禅师回答说:“这正好用功参禅,不论动里静时,还是公事家事,无不是用功的好时候,烦恼与菩提不隔一线,有与无不隔一线,你们要找一个清静,哪能有什么清静?你们要找禅,哪有什么禅。”没有寸草的地方,全世界都没有,那么没有烦恼的人也是没有的。有人讲自己参禅打坐一念不生,一个妄念也没有;我修行三十多年,仍烦恼不断,妄想不断。所以关键是如何对待,烦恼来时动不动心,跟不跟着走。如果来时知道它是在调皮,看到它就行了,就像赵州禅师讲的“老僧只管看”。有了这个功夫,就可超然世外,当观众不当演员,这种不介入就是功夫。
佛教社会化,意味着学禅的人、搞生活禅的人一定要进入社会。我们面对的环境有主观与客观两个方面,客观环境包括社会、家庭、学校、亲友等等;另外一个是自己的心境,举心动念。外面的环境必然会转化为自己的心境,由自己的精神来承担。外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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