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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与西行行记考(季羡林)

  丝绸之路与西行行记考

  季羡林

  [青岛]中国海洋大学学报,2004年第6期

  15-26页

  【作者简介】季羡林(1911-),男,山东临清人,北京大学教授,著名东方学家,语言文字学家。北京大学 哲学系,北京 100000

  【内容提要】龟兹和焉耆是新疆丝绸之路北道的重要国家,在中国古代典籍和佛典中多有记载。丝绸之路是横亘欧亚大陆的东西文化交流的大动脉,中国古代经陆路西行求法的高僧绝大多数经过这条道路。对历史上西行行纪考证,学者们绘出的丝绸之路与实际的道路并不完全一致,真正的丝绸之路要比地图上复杂的多。

  【关 键 词】龟兹/焉耆/丝绸之路/西行行纪/佛教

   一、龟兹和焉耆两地的名称

   龟兹和焉耆,在中国历史上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同为新疆丝绸之路北道(也有其他说法,下祥)大国。虽然名为两地,然而在地理上,历史上,民族上,语言上,宗教信仰上等等方面,实为一体。因此,我现在叙述两地的佛教时,放在一起叙述。然而,究竟是两个地方,古代称为两个“国”,所以有时还要分开来叙述。总之是有合有分,视客观需要而定,这样才能使轮廓分明,使读者得一个清晰的概念。

   有一点必须在这里先提出来,加上说明。两地虽同为佛教重镇;但是,在许多佛教史中,比如日本学者羽溪了谛的《西域之佛教》等等,都只为龟兹的佛教列专章,而焉耆不与焉。其故何在?窃以为,在佛教信仰对外扩散的影响方面,对中国内地的影响方面,焉耆远不能望龟兹项背,不为焉耆列专章的原因,大概就在这里。

   (一)焉耋(注:周连宽著《大唐西域记史地研究丛稿》,中华书局,1984年,22-40页,《阿耆尼国考》,对阿耆尼这个名称有详尽的考证。)

   在中国古代典籍和佛典中,焉耆一地有许多不同的名称。我先根据周连宽先生的考证,把名称抄在下面,再加以必要的补充:

   焉耆(《后汉书•西域传》)、焉夷、傿夷、鄢夷、焉夷、乌耆、乌辛、乌夷(《一切经音义》)、 夷(《法显传》)、乌耆(《一切经音义》、《释迦方志》)、邬耆、阿耆尼(《大唐西域记》)、亿尼(《月藏经》)、忆尼、婴夷(《一切经音义》)、乌缠、焉祗(《一切经音义》)(注:以上名称,主要根据周连宽上引书,我加上了几个,但并不求全。详细的考证,也请参阅周文。)。

   先抄一点材料。

   《一切经音义》,卷82,大正藏54,836c玄奘《大唐西域记》,卷1,慧琳撰:

   阿耆尼国(夹注)佶伊反,胡语也。或出焉祗,佶音巨乙反。

   同上书卷,页873a:

   阿耆尼国(夹注)两碛之西第一国也。耆,音祗,古曰婴夷,或曰乌夷,或曰乌耆,即安西镇之中是其一镇。西去安西七百里。汉时楼兰、善善、危颁、尉犁等域,皆此地也。或迁都改邑,或居此城,或住彼城,或随主名,或互相吞灭,故有多名,皆相邻近,今成丘墟。

   《大方等大集经》卷55,《月藏分》C,大正藏13.368b:

   尔时世尊以亿尼国付嘱勇健执蠡大夜叉,将千眷属(中略)“汝等共护亿尼国!”

   再作几点阐释。

   第一,慧琳音义《大唐西域记》,在列举了许多名称之后,最后一句话“今成丘墟”,显然不会指焉耆(阿耆尼),否则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不会写“国大都域周六七里,四面据山,道险易守(下略)。”

   第二,亿尼是否是焉耆的问题,德国梵文学家吕德斯在他的论文《东土耳斯坦历史和地理的再研究》(Weitere zum Geschichte und Geographie von Ostürkestan,Philologica Indica S.622)中,作了详尽的论证,证明“亿尼”就是“焉耆”。

   第三,在克孜尔梵文残卷中,阿耆尼作Agni(上引书,S.621)。

   第四,请参阅日本学者水谷真成译《大唐西域记》“阿耆尼”注,以及其他日本学者的《大唐西域记》译本的注。也请参阅览Thomas waters,On yuan Chwangs”Travels in India,vol I.P14 ff.阿耆尼的注释。都不再征引。

   (二)龟兹

   在中国古代典籍和佛典中,龟兹有许多不同的名称(注:周连宽著《大唐西域记史地研究丛稿》,中华书局,1984年,46-68页,《屈支国考》。):

   龟兹(《前汉书》)、丘慈(《新唐书》)、归兹(《申日经》)、丘兹(《悟空入竺记》)、邱兹(羽溪了谛:《西域之佛教》)邱慈(《密迹金刚力士经》)、屈茨(道安:《释氏西域记》)、苦叉(元《经世大典》)、俱支曩(《梵语杂名》)、俱之那(《梵语杂名》)、屈慈(《新唐书》)、屈文(玄奘:《大唐西域记》)、归兹(礼言:《梵语杂名》)、归慈(《出三藏记集》)、苦先(《元朝秘史》)、拘夷(《比丘尼戒本所出本末序》)、曲先(《明史•西域传》)。

   名称抄完,还必须作点补充,一是抄点资料,二是作点阐释。

   先抄资料。

   《一切经音义》卷28,大正藏54,496b《妙法莲华经序》,慧琳撰:

   龟兹(夹注)上音归,下音谘,胡国名也,即安西四镇是也。

   羡林按:慧琳在这里把“龟”字注音为“归”。

   《一切经音义》,卷82,大正藏54,836c,玄奘《大唐西域记》,卷1,慧琳撰:

   屈支国(夹注)上,君物反,即安西龟兹国。

   同上书卷,页837a。

   屈支国(夹注)上,君物反。古名月支,或名月氏,或曰屈茨,或名乌孙,或乌 桑,案番国多因所亡之主立名,或随地随城立称,即今龟兹国也。安西之地是也。如上多名,并不离安西境内。

   羡林按:慧琳这一段音义颇出人意料,他把古代西域一些民族同龟兹联系起来。他说了些“或曰”,“或名”之后,最后来上一句:“并不离安西境内”,前后似有矛盾,上面他曾把“龟”音为“归”,现在又改为“君物反”,也是有矛盾的。

   再作点阐释。

   上面抄录的名称中有“俱支曩”一词。这个词儿见于唐礼言的《梵语杂名》(大正藏 54,1233 ff.)。值得注意的是礼言是“归兹沙门”,“归兹”当然就是龟兹。上面我引慧琳音义,“龟,音归”。这又添了一个证据。问题还不在这里。问题是:这个“曩”如何解释。礼言是龟兹人,在正文中,他不写“归兹”,而写“龟兹”,梵文译音“俱支曩”,梵文原文是Kucīna( 大正藏54,1236a)。德国梵文学者吕德斯(Heinrich Lüders)在他的论文《东土耳其斯坦的历史和地理研究》(Heschichte und Geographie Ostturkestan,见Philologica lndia,S.529)中,把“俱支曩”解释为Kuci(龟兹)的复数属格Kucīnām。这样看上去似极有理。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唐智广《悉昙字记》(54,1186ff.)在开头一段类似序或导言中说:

   悉昙,天竺文字也。《西域记》云:梵王所制,原始垂则,四十七言。遇物合成,随事转用,流演支派,其源浸广。因地随人,微有改变,而中天竺特为详正。……会南天竺沙门般若菩提,誐陀罗尼梵挟,自南海而谒五台,寓于山房,因此受焉。与唐书旧翻兼详中天音韵,不无差反。……因请其所出,研审翻注,即共抒轴,科以成章。

   在这里,请注意几点:

   第一,这一本《悉昙字记》是根据南天音撰成的。

   第二,中天音特为详正。后面,页1188a,na,挪(那)字有夹注说:“捺不反,音近那可反。余国有音,音曩”。意思就是na,南天音读若那,而“余国”读为“曩”。“余国”指的是什么地方呢?我有一篇论文:“所谓中天音旨”(见《季羡林文集》卷7,页445-474),详细论证了中天音有一些特点,其中最突出的就是na读若曩。(请参阅,不再征引)礼言注Kucīna为“俱支曩”,显然遵守的是中天音旨。其他一些na字,他也以“曩”字注音,比如页1236c“龙”,naga,他注为“曩逾”。类似的例子还多,不一一列举。总之,俱支曩的“曩”字是中天音,与复数属格的nām无涉。

   第三,克孜尔梵文残卷中,屈支作Kuci。

   第四,请参阅日本学得水谷真成译《大唐西域记》“屈支”一条的注释,以及其他日本学者翻译《大唐西域记》的有关注释,不一一征引。又请参阅览Thomas Waters的On yuan chwangs in India,vol.I,P.58 ff.有关屈支的注释。

     二、中国史籍中有关两地的记载

   中国史籍,浩如烟海,抄不胜抄。我现在主要选出最有代表性的二十五史,把有关两地的记载抄录一些。因为这些记载与我要论述的各种有关两地的问题都或多或少有些关联。有了正统的历史记载,会对了解一些有关问题有所帮助。

   《史记》:

   《史记》是二十五史的第一部。其第123卷,“大宛列传”第63,主要讲张骞、李广利等与匈奴、大宛等国之关系,连带述及西域其余国家,没有专门提到焉耆和龟兹,因此没有什么材料可抄。

   《汉书》:

   《汉书》卷96上,《西域传》第66上,第一次讲到整个西域。卷96下,《西域传》第66下继之。

   这里讲到了后来称之为“丝绸之路”的道路:

   白玉门,阳关出西域有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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