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论学派与唯识学的传播
地论学派是在南北朝后期形成的一直延续到隋朝的以研习、弘传《十地经论》为主的佛教思想流派,以讲习《十地经论》为主的僧人则被称为“地论师”。
如导论已经指出的,印度瑜伽行派崛起不久,就有来华僧人将此派的经典传播到中土。根据古代经录的记载,北凉时期来华的昙无谶(385—433年)就曾经翻译此派的经典。但这时中国佛教关注的重心在于涅槃佛性思想,唯识学只是涓涓细流,未能引起人们的重视。迨至北魏时期,《十地经论》译出,且很快引起世人的注意,由此形成了影响深远的研习此论的热潮。毫无疑问,《十地经论》的翻译及其研究是唯识学思想在中土流行的开端,也是中国唯识宗的发端。
第一节 《十地经论》的翻译
在唯识经典汉译史上,北魏时期的菩提流支和勒那摩提是两位重要的人物。这两位僧人在北朝朝野的支持下,一度合作译经,后来由于某些原因而单独译经。一般而言,《楞伽经》的第二个译本出自菩提流支,而世亲的重要论典《十地经论》则是由二人合作完成的。此外,北魏及其分裂后形成的西魏、东魏对峙时期,还活跃着几位佛典翻译大师,也翻译出了印度瑜伽行派的若干重要典籍。如佛陀扇多翻译出《摄大乘论》、瞿昙般若流支出《顺中论》和《唯识论》、毗目智仙译出《业成就论》、达磨菩提译出《涅槃经论》。
一、菩提流支与唯识经典的翻译
在唯识经典的早期传播中,菩提流支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与此前的昙无谶、求那跋摩、求那跋陀罗的“兼学”瑜伽行派不同,菩提流支是一位师承瑜伽行派大师而专门来华弘扬唯识思想的高僧。
菩提流支,也译为“菩提留支”,意译“道希”,北印度人。深悉三藏,显密兼通。关于菩提流支的师承,《金刚仙论》卷十记述说:弥勒——无障碍(无著)——世亲(天亲)——金刚仙——无尽意——圣济——菩提流支。如此,则菩提流支为世亲的嫡传弟子。
根据唐道宣《续高僧传·菩提流支传》记载:菩提流支于北魏永平之初年(508年),携大量梵本,经葱岭来洛阳,得到了宣武帝的慰劳礼遇。关于菩提流支至北魏之初的活动情形,根据《洛阳伽蓝记》卷四“融觉寺”条可知,其与一位当时常住融觉寺的僧人昙谟最关系很密切: 比丘昙谟最善于禅学,讲《涅槃》、《花严》,僧徒千人。天竺国胡沙门菩提流支见而礼之,号为菩萨。流支解佛义,知名西土,诸夷号为罗汉,晓魏言及隶书,翻《十地》、《楞伽》及诸经论二十三部。虽石室之写金言,草堂之传真教,不能过也。流支读昙谟最《大乘义章》,每弹指赞叹,唱言微妙,即为胡书写之,传之于西域。沙门常东向遥礼之,号昙谟最为东方圣人。[①]
从这一记载看,昙谟最的水平以及影响要超过菩提流支,而且他所撰写的《大乘义章》被菩提流支转写为西域文字,并且传播到西域,获得西域人士的称赞。——这一说法很有趣味。在当时,中土佛教界的风气是“崇洋媚外”,一般的文字中很难看到将天竺来的僧人称为“罗汉”且与此相对而将中土僧人称之为“菩萨”的。在其它的资料中,一般以“三藏”称呼菩提流支。
菩提流支来华时北魏已至末期,政局已经不大稳定,特别是在“河阴事变”之后,腥风血雨弥漫整个北魏统治区域。但在这样的环境中,菩提流支仍然专心地从事佛教经典的传译事业,确实难能可贵。根据当时的清信士李廓所撰的《众经录》的记载:“三藏流支自洛及邺,爰至天平,二十余年,凡所出经三十九部一百二十七卷。即《佛名》、《楞伽》、《法集》、《深密》等经,《胜思惟》、《大宝积》、《法华》、《涅槃》等论是也。并沙门僧朗、道湛及侍中崔光等笔受。”[②]参照《历代三宝纪》等的记载可知,菩提流支从到达北魏的第二年即永平元年(508年)开始译经,直至北魏分裂为东魏、西魏的天平二年(535年)为止,一直在孜孜不倦地翻译佛典。
关于菩提流支译籍总数,长房录列入39部,智升在《开元释教录》中确认了30部。智升将费长房列为菩提流支译籍的5部剔出,列入瞿昙流支译籍中,如《开元释教录》卷六载:“《奋迅王问经》二卷、《不必定入印经》一卷、《一切法高王经》一卷、《第一义法胜经》一卷、《顺中论》二卷,已上五部七卷,长房等录并云菩提留支所译,今按经初本《译序记》并云瞿昙留支,非菩提也。今移在瞿昙录中。”此书又说:“《宝髻菩萨四法经论》一卷、《三具足经论》一卷、《转*轮经论》一卷,已上三部三卷房等亦云菩提留支所译,今按《序记》乃是毗目智仙,故此三部亦移彼录。”
智升所说是正确的。因为隋费长房《历代三宝纪》卷九在讲到瞿昙般若流支时就说过:“时菩提流支,虽复前后亦同出经,而众录目相传抄写,去上“菩提”及“般若”字,唯云“流支”译,不知是何“流支”?迄今群录,交涉相参,谬涉相入,难得详定。后贤博采,幸愿讨之。”这是说,费长房所看到的经录著录有些经论时仅仅简写为“流支译”,而北魏、东魏从事译经的有两位“流支”,因而难于分辨。从文中看,费长房未看到译经后记等文字,因而暂时将上述8部经录列入菩提流支译籍录中。
此外,费长房列入译籍的《众经论目录》一卷,“是留支所撰,非是梵本别翻”,不应列入翻译目录中。
有上述考释可见,依据现存资料,菩提流支译籍以30部为宜。以下依据《历代三宝纪》卷三[③]、卷九[④]以及《开元释教录》卷六的记载,对菩提流支所翻译的经典作一编年体说明: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卷,永平二年(509年)于胡相国第译,僧朗笔受。
《金刚般若经论》三卷,永平二年(509年),于胡相国宅出,僧朗笔受。
《十地经论》十二卷,永平四年(511年)完成。
《入楞伽经》十卷,延昌二年(513年)译,沙门僧朗、道湛笔受。
《深密解脱经》五卷,延昌三年(514年),于洛阳出,僧辩笔受。
《法集经》八卷,延昌四年(515年),于洛阳出,僧朗笔受。
《妙法莲华经论》二卷,昙林笔受并制序。
《胜思惟梵天所问经》六卷,神龟元年(518年),于洛阳译。
《大萨遮尼干子受记经》十卷,正光元年(520年),于洛阳为司州牧汝南王宅第。
《佛名经》十二卷,正光年出。
《不增不减经》二卷,正光年于洛阳译。
《差摩波帝受记经》一卷,正光年于洛阳出。
《佛语经》一卷,僧朗笔受。
《无字宝箧经》一卷,僧朗笔受。
《大方等修多罗经》一卷。
《文殊师利巡行经》一卷,觉意笔受。
《护诸童子陀罗尼呪经》一卷。
《宝积经论》四卷。
《谤佛经》一卷。
《胜思惟经论》十卷,普太元年(531年),于洛阳元桃阳宅出,僧朗、僧辩笔受。
《无量寿优波提舍经论》一卷,普太元年出,僧辩笔受。
《弥勒菩萨所问经》一卷,于赵欣宅译,觉意笔受。
《弥勒菩萨所问经论》十卷,于洛阳赵欣宅出,僧朗笔受。
《宝性经论》四卷。
《伽耶顶经论》二卷,天平二年(535年),在邺城般舟寺出,僧辩、道湛笔受。
《伽耶顶经》一卷[⑤],僧朗笔受。
《十二因缘论》一卷。
《百字论》一卷。
《破外道四宗论》一卷。
《破外道涅槃论》一卷。
这就是费长房所罗列的菩提流支所翻译的佛教经论的名称、时间、地点等资料。智升编《开元释教录》的经录大致沿袭了费长房的这些记载。
关于菩提流支译经的场所,道宣《续高僧传·菩提流支传》说:“宣武皇帝下勅,引劳,供拟殷华,处之永宁大寺,四事将给,七百梵僧,勅以留支为译经之元匠也。”[⑥]尽管道宣在文中标出几件大事的年代,但这种节略了许多环节的叙述方式,还是容易形成误解,以为菩提流支一到魏境,就被安排在永宁寺译经,或者也有人将永宁寺作为菩提流支主要的译经场所。其实,菩提流支译经的地点多变,现存经录中几乎都未明确地标示出那部经论是在永宁寺翻译的。
根据《洛阳伽蓝记》等文献的记载,洛阳的永宁寺是熙平元年(516年)由胡太后所建立的。在永宁寺修成的熙平元年(516年)至孝昌三年(527年)期间,菩提流支在永宁寺设立译场翻译佛教经典。但是,奇怪的是,现今的各种经录,特别是《历代三宝纪》中没有明确指明那些经典是在永宁寺翻译的。
值得注意的是,即便是上述可能的时段中,菩提流支还在另外的译场汝南王宅第翻译过佛典。《历代三宝纪》卷三记载:“正光元(年):《大萨遮尼干子经》十卷,《佛名经》十二卷,《不增不减经》二卷,《差摩经》二卷等,并菩提流支,为司州牧汝南王(于)第出。”[⑦]在正光元年(520年)一年内翻译出这么多的佛典,几乎是不可能的。可信的说法是,经录所记或者是开始翻译的时间,或者是译竣的时间。
总体言之,菩提流支翻译佛典的场所可考者有六:其一,洛阳内殿。诸多资料都说,菩提流支开始翻译《十地经论》就在朝廷内殿。其二,洛阳胡相国宅第。根据《历代三宝纪》的记载,菩提流支于永平二年(509年)在此翻译出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卷、《金刚般若经论》三卷。其三,洛阳永宁寺。其四,洛阳元桃阳宅。《历代三宝纪》记载,菩提流支于普太元年(531年)在此译出《胜思惟经论》十卷等。其五,洛阳赵欣宅。《历代三宝纪》记载,菩提流支在此译出《弥勒菩萨所问经》一卷、《弥勒菩萨所问经论》十卷等。其六,邺城般舟寺。《历代三宝纪》记载,菩提流支在此译出《伽耶顶经论》二卷等。
此外,根据唐代若干资料记载,菩提流支和勒那摩提似乎在少林寺也翻译过佛典,现代一些学者甚至相信《十地经论》是在少林寺翻译完成的。唐玄奘于显庆二年(657)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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