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然《授菩薩戒儀》初探
宗舜法師
內容提要:《上海圖書館藏敦煌吐魯番文獻》中收錄了一件日本古寫本《授菩薩戒儀》,爲天臺宗第九祖荊溪湛然的著作。由于此文唐代後期即在中國佚失,在此古寫本發現之前,僅有日本《卍續藏經》收錄,而且脫訛甚多,不利研究。筆者以日本古寫本爲底本,以《卍續藏經》本和最澄改寫本爲校本,新校訂了《授菩薩戒儀》,提供給教界、學界參考,並從《授菩薩戒儀》傳世的版本情況、與《授菩薩戒儀》相關的天臺宗所傳四種“授菩薩戒儀”、《授菩薩戒儀》在日本的流傳叁個方面,進行了初步探討,認爲湛然的《授菩薩戒儀》乃承智顗所傳授菩薩戒儀軌而來,是天臺宗菩薩戒問題研究重要的資料,不僅對于研究天臺宗菩薩戒傳授方式的變化有重要參考價值,對研究中日佛教尤其是天臺宗交流史,也有著實物見證的意義,值得關心天臺宗和戒律的學人作進一步深入研究。
關鍵詞:湛然 智顗 明曠 知禮 遵式 最澄 菩薩戒
文章目次:
一、緣起
二、《授菩薩戒儀》傳世的版本情況
叁、與《授菩薩戒儀》相關的天臺宗所傳五種“授菩薩戒儀”
(一)慧思《受菩薩戒儀》所述授菩薩戒儀
(二)智顗《菩薩戒義疏》所述授菩薩戒儀
(叁)明曠《天臺菩薩戒疏》所述授菩薩戒儀
(四)知禮《菩薩戒儀》所述授菩薩戒儀
(五)遵式《授菩薩戒儀十科》所述授菩薩戒儀
四、《授菩薩戒儀》在日本的流傳
五、結語
六、附錄:新校訂本《授菩薩戒儀》
一、緣起
上海古籍出版社于1999年出版了大型圖録本《上海圖書館藏敦煌吐魯番文獻》,共計四冊。第四冊後,附收日本古寫本九件。這些日本古寫本的來曆,據圖録本前陳秉仁《序言》介紹:“《目錄》後原附有日本古寫本叁十五件(現考訂爲叁十六件),皆公元八世紀至十四世紀間日本寫經及漢籍文書,如日本天平十二年(公元七四年)滕原皇後寫本《文殊師利問菩提經》等,半數以上爲清光緒間楊守敬自日本攜歸,钤有“楊守敬”、“惺吾海外訪得秘籍”諸印,並有黎庶昌等人題跋,價值甚高。這些藏品中的二十四件是上海文物保管委員會所移交,其它則是一九六二年上海圖書館購自武溪珠玉商店。”但限于篇幅和體例,《上海圖書館藏敦煌吐魯番文獻》僅附收九件,吉光片羽,彌足珍貴。
其“上圖附9(861087)V”中,抄寫了署爲“天臺沙門湛然述”的《授菩薩戒儀》一卷,這是未見于中國曆代大藏經收錄的藏外佚籍。在此抄本發現之前,此文僅見于日本《卍續藏經》第105冊。重視菩薩戒的傳授,是天臺宗的傳統。智者大師不僅著有《菩薩戒義疏》,而且曾爲陳後主陳叔寶、隋炀帝楊廣(時封晉王)親自授過菩薩戒。可惜智者大師授菩薩戒時所用之儀軌不行于世,從智者大師直至四明知禮之四百年間,天臺宗菩薩戒的傳授儀軌,全賴湛然《授菩薩戒儀》得以一窺其奧,其意義之重大,自不待言。只是此文之日本古抄本雖已公布,但印數極少,能睹者稀。而《卍續藏經》本訛脫甚多,洵非善本,實有校正之必要。因此,筆者以日本古寫本爲底本,以《卍續藏經》等二本爲校本,新校點出《授菩薩戒儀》,供研究者參考。並對此文之內容、流傳以及影響情況,作一初步探討,以求教于方家。
二、《授菩薩戒儀》傳世的版本情況
《授菩薩戒儀》傳世的版本,筆者所見,共有叁種。
第一、日本古抄本。
日本元慶五年(881年)寫,收錄于《上海圖書館藏敦煌吐魯番文獻》第四冊,編號爲“上圖附9(861087)V”,書寫于《蔔筮書卷第廿叁》的背面。據《敘錄》介紹:
本白薄竹紙,12紙半。尾殘缺,有蛀痕。高28.4cm,長697cm。紙幅58cm。卷心高20.6cm,天頭3.7cm,地腳4.1cm。
……
每行18字至20字,……無欄線,字心高度不一。行書,墨色濃。
……
2。之尾題“授菩薩戒儀”後有題記4行:“抄取延曆寺藏本,比丘慧稠與王書/之。元慶五年四月十叁日追錄之,王記。/處處怙著文者,爲充自用也,莫/書本上。”
各紙接縫處有“新”騎縫朱文方印。卷末中部有“太政”朱文半印。
延曆寺,位于日本京都滋賀縣境比睿山,又作比睿山寺、比睿寺等,爲日本天臺宗總本山。日本桓武天皇延曆四年(785),最澄于比睿山結一草庵,叁年後,創立根本中堂,于中安置自作之藥師佛像,稱爲一乘止觀院。弘仁十叁年(822)最澄示寂,同年敕許建大乘戒壇,翌年賜“延曆寺”之額。題記所說“抄取延曆寺藏本”,即以最澄從中國帶回日本的延曆寺藏本爲底本抄寫的。
此古抄本乃羅振玉1914年在日本購得者。羅振玉跋雲:
(前略)予居東邦既數歲,訪求古佚籍不可得也。前年冬乃獲此于江戶書林。中卷背有元慶五年比丘慧稠書《授菩薩戒儀》,有太政官印。元慶紀元當中土唐幹符四年,則此卷東渡當在唐之中葉。千余年久佚之秘籍,一旦歸我大雲書庫中,喜可知也。
關于此卷的抄寫年代,《敘錄》所述有誤。日本元慶紀元,相當于公元877年至885年,元慶五年乃881年,而不是《敘錄》所說的891年。公元881年,相當于唐僖宗中和元年。由于此卷抄寫時間在四月,中和在七月改元,也可以說是寫于唐僖宗廣明元年(僅此一年),此時,湛然去世恰好一百年。
第二、卍續藏經本。
收錄于《卍續藏經》第105冊,所據底本不詳,無題跋。與日本古寫本相較,文字內容、書寫格式大體相同。從《授菩薩戒儀》唐代後期即在中國失傳的情況來看,《卍續藏經》本所據應該也是日本流傳的抄本。
第叁、最澄改寫本。
收錄于日本《大正藏》第74卷。其底本爲文政七年(1824)寫,大正大學藏本。校以《傳教大師全集》本。此本後有跋雲:“承和十四年五月十一日,于近江叁津寺寫了。/圓敏上人與珍。/延曆寺比丘圓珍記(于保則朝臣東六條宅,爲彼一宅依願授戒。仍書本寺本也)。/從貞觀十一年迄仁和元年,每登壇授戒行用件文(仁和元年四月十叁日)。珍記。”
圓珍(814-891)日本佛教天臺宗寺門派創始人。俗姓和氣,字遠塵。贊岐國(今香川縣)人。弘法大師空海俗甥。十五歲師事延曆寺義真,天長十年(833)受菩薩戒,安居比睿山十二年。仁壽叁年(853)入唐,于福州開元寺就存式學《法華經》、《華嚴經》、《俱舍論》,又從般若怛羅學梵語和密教。繼至天臺山國清寺,研習天臺章疏。並于國清寺止觀院建立一堂,題名“天臺山國清寺日本國大德僧院”,請清觀住持。唐大中九年(855)至長安青龍寺、大興善寺,學習密法。天安二年(858),攜經論章疏四百余部一千卷、道具、法物等返國,住比睿山山王院。貞觀十年(868),擔任延曆寺第五世座主。其後,入宮講經說法,深受尊崇。寬平叁年(891)示寂,世壽七十八。追谥“智證大師”。著有《法華集論記》、《授決集》、《大日經指歸》等書。門人有惟首、猷憲、增命、尊意等人。
圓敏其人情況不詳,《大正藏》所收元曉撰《彌勒上生經宗要》後的有一則跋雲:“元慶二年七月十日定心院政所交了,/釋圓敏。”元慶二年乃唐僖宗年(878),可見他生活的時代,和圓珍是相同的。
據“從貞觀十一年迄仁和元年,每登壇授戒行用件文”一句可知,此抄本之底本,乃圓珍抄寫,而且從貞觀十一年(869)開始,即用于傳戒。可見此本底本能反映《授菩薩戒儀》在唐代流傳的基本概貌。
之所以被筆者稱爲“最澄改寫本”,是因爲此本乃日本傳教大師最澄根據湛然之《授菩薩戒儀》增添和改寫了一部分內容,作爲給比睿山的僧衆傳授菩薩戒時的模板。所以,日本曆來把此本視爲最澄的著作,《大正藏》即將此文署最澄之名。湛然原本和最澄改寫本的關系,下文當述,此不贅言。通過比較可以看到,最澄本雖然在一些地方作了增改,但湛然原作的基本面貌還是完整地保存下來了。加之此本雖然抄寫的年代較晚,乃日本文政七年(1824)寫,但其所據的底本則是寫于日本承和十四年,即847年,而且是延曆寺傳戒所用之本,文字很多和日本古抄本相同,優于《卍續藏經》本,有很高的參考價值。
叁、與《授菩薩戒儀》相關的五種天臺宗“授菩薩戒儀”
湛然(711-782),天臺宗第九祖,常州荊溪(今江蘇宜興)人,世稱荊溪尊者。其家世習儒學,尊者幼年便超然有脫俗之志。十七歲遊浙東諸地,尋師訪道。開元十八年(730),就學于天臺八祖玄朗,專習天臺教旨。天寶七年(748)于宜興君山鄉淨樂寺出家。玄朗逝世後,湛然遊化東南,著述宣講,顯揚宗義。當時禅、華嚴、法相諸宗,名僧輩出,各闡宗風,宋·志盤在所撰《佛祖統紀》中認爲,這些宗派“名播九重,爲帝王師範,故得侈大其學,自名一家。”于是,湛然對當時流行的禅宗、華嚴、法相等,撰《金剛錍》、《止觀義例》等文,極盡貶斥之事,以中興天臺爲己任,故也被稱爲天臺宗中興之祖。並祖述所傳,撰天臺叁大部的注釋及其它凡數十萬言,顯揚宗義,對抗他家。天臺宗門下甚至有“不有荊溪,則慈恩、南山之徒,橫議于其後者,得以並行而惑衆矣”的說法。初住蘭陵(今江蘇武進),晚歸天臺國清寺。衣著儉樸,嚴以律已,以身誨人,弟子日衆。嗣法弟子著者有道邃、行滿、元浩等叁十九人。建中叁年(782)二月,示寂于佛隴道場,世壽七十二,法臘四十叁。宋·贊甯《宋高僧傳》卷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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