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隱小志
巨贊法師
再版前言
1 94 7年2月我曾經寫成《靈隱小志》一書,由靈隱寺發行,初版二千冊,不久即銷售一空。正擬再版而時局日趨緊張,我于赴港講經返杭之後,又不得不再赴香港,再版之事就無從考慮了。解放以後,由于書中觀點有待修訂,而我又在北京工作,無暇及此,因此就沒有再版。
解放之初,靈隱寺大殿毀于白蟻,經政府撥款重修,煥然一新,其中大佛一尊,在造形上曾得到周恩來總理的指示,使能圓滿無缺。十年浩劫之初,靈隱寺一度有被破壞的危險,也因周總理的威望所及,得以免于劫難。因此,在粉碎“四人幫”之後,靈隱寺經過修葺,重行開放,得到廣大群衆的熱烈歡迎。對于政府落實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也更深入人心。
1980年4月中旬,我于遊罷黃山之後,回到我出家之地的靈隱寺,只見殿宇莊嚴,遊旅如雲,而缺乏介紹靈隱曆史古迹的作品,因此有修訂再版《靈隱小志》的想法,也得到寺方負責人的贊同,而苦于手頭已無原書,不易著筆。丁雲川同志聽到這個消息,于出差來京之便,帶來舊藏《靈隱小志》一冊,真如大旱之望雲霓,喜出望外。于是改文言爲白話,刪除一些不必要的章節,作爲導遊之用。“自序”一文,系初版原作,錄存供參考。書中有錯誤或不妥之處,敬希讀者隨時賜教,以便改正。l 9 80年9月5日,巨贊于北京中國佛教協會。
初版自序
訂知己于山川,已無俗骨;禮空王于梵刹,漸滌塵襟。足以靈隱鹫峰,常爲高僧之化域,錢塘明聖(西湖舊名錢塘湖,明聖湖在其南),亦成名士之蘧蘆。方志所傳,遺徽猶在,攀尋所至,芳躅可追。然而靈隱叁書(清孫治《靈隱寺志》,厲鹗《增修靈隱寺志》,沈榮彪《雲林寺續志》),棼于體例,武林掌故,積若邱山,覽之者如人海量沙,述之者多斷章取義,稽考差可,探勝則非,于是有《靈隱小志》之作。將以揭自然之幽奇,彰前賢之懿範,登遊人于覺路,語信士以玄诠。張岱有雲,若雲善遊西湖,惟在深情領略,世間伧父,何易言遊,余于于林,亦同此感。夫陽和煥發,景物華鮮,茸茸之芳草連天,澹澹之煙波無際,都人士女,傾城來遊,控香鞯,擁翠耕,盈衢塞路,累迹摩肩,此固未免乎囂,而或以爲俗者也。然當鍾鳴夜靜、月朗中天,林間之寶殿巍巍,澗底之泉聲活活,則如封右丞之圖畫,滿目空明。朝暾甫上,梵呗初宣,鸲鹆翩翩以爭鳴,清露垂垂而欲滴,則如詠淵明之篇什,生意盎然。雨止瀑肥,急流如注,壑轟轟分雷震,峰聳聳而似飛,則如讀昌黎之古文,神魂陡壯。越澗穿林,登高遠矚,江浩渺兮似海,城屯聚而若蜂,則如歌東坡之詩余、心胸並朗。摩诘之畫,元亮之詩,退之之文,子瞻之詞,皆文化之精英而藝林所珍賞者也,乃俱能于靈隱得其佛佛,遊豈易言哉。東晉開山疊經興廢,千六百載,名德如林。永明大慧之禅修,贊甯契嵩之著作,道標皎然之吟詠,道濟守益之神奇,或傳佛祖之心燈,或示迷徒以正軌,功在聖教,矩矮常存,不有所書,將同忘祖。《萍棲詩抄》,卻非上人之作也,《還齋吟草》,則作者之俚句,附之篇末,聊志幻迹。將來建置,衆議佥同。願力莊嚴,固有待于賢者,信施功德,尚期望于諸方。讀本書者,幸留意焉。民國叁十五年(1946六)夏曆十月初六日,巨贊謹敘于靈隱寺。
山水景物
杭州一名武林,宋淳佑《臨安志》(施谔撰)卷八雲:
《西漢志·會稽郡錢塘》注,武林山,武林水所出,《祥符舊經》雲,在縣四十五裏,高九十二丈,周圍一十二裏。又名靈隱山,隱苑山,仙居山。上有五峰,曰飛來,曰白猿,曰稽留,曰月桂,曰蓮華。峰之前,有合澗曰武林泉。武林之陰,北澗之陽即靈隱寺。武林之南,南澗之陽,即天竺寺。
此外,周草窗的《武林舊事》卷五所說亦略同。清初《靈隱寺志》的作者孫治,以爲武林山是合赤山埠,進龍浦、古蕩、西溪、湖濱等六十裏內之山而言,則是沒有什麼根據的。
武林山白天日山蜿蜒而來,夭矯磅礴,谶記稱爲“龍飛鳳舞到錢塘”。《施志》又雲:“天日山下武林靈隱山始韶秀,而山于是左右分。北高峰左轉抵葛嶺,標以保傲塔。右轉挾南山,標以雷峰塔。二塔爲西湖門戶”。這樣說來,武林山雖不甚高大,而實爲錢塘的主山。杭州別名武林,看來就是來源于此。海甯許雪莊《詠武林山》詩雲:“澗合東西流派遠,山聯南北結根深。蜿蜒奇秀開靈竺,千古真源屬武林”,非常得體。又據宋靈隱寺僧契嵩《武林山志》雲,“靈隱山一名武林。秦漢號虎林,以其棲白虎也。晉曰靈隱,用飛來故事也”這就講得很清楚了。
飛來峰一名靈鹫峰,足靈隱寺的案山。東晉鹹和叁年,印度僧慧理至武林,看到飛來峰就說:
此天竺靈鹫峰之一小嶺,不知何代飛來
佛在世曰,多爲仙靈所隱,今複爾耶
當時人們開始不相信他,他又說:此峰向有黑白二猿,必相隨至此。”就在洞口呼喚,果然有黑白二猿躍出,因此大家信以爲真,而命名爲“飛來峰”。峰高四十余丈,棱層剔透,嵌空玲珑,其色非青非紫,帶白帶綠。張陶庵雲:“使有石癖者見之,必具袍笏下拜,不敢以稱謂簡亵之,只以石丈呼之也”。我們如以地質學的觀點看,固不必信“飛來”之說爲真,而從遊覽或文藝上說,“飛來”之說,似較有趣。
蓮花峰在飛來峰西,《水經注》謂有孤石壁立大叁十圍,其上散開,狀如蓮花。今從下遙望,下闊上銳,從頂下視,其石四面敷開,極似蓮花,稱爲蓮花峰足很確當的。宋梅堯臣詩雲:钜石如芙蕖,天然匪雕琢。盤礴峰頂邊,婵娟秋江側”。書畫詩情,躍然紙上。蓮花峰上舊有蓮花泉,今涸。
呼猿峰又名白猿峰,以理公呼猿而得名,在蓮花峰之西。頂亦有大石,其下爲呼猿洞。洞很深。我曾經帶了電筒進去過。初尚寬敞,漸進漸仄,有時匍匐于地才可以過。地皆細沙,很平軟潔淨,約行裏許,力盡乃出。壁間有乾隆年間題名,墨色如新。《湖需雜記》雲:“順治己醜秋夜,一僧于月下見一白猿,立于峰頂,皎如積雪,映月逾潔。辛卯冬,青蓮閣下一黑猿戴笠而趨,衆皆見而呼之,猿卻顧微吟,越澗而去。”這段記載如果是真實的話,理公之言,似乎不虛,洞口有飯猿臺廣丈許,高二尺。
月桂峰乃下天竺法鏡寺的案山。相傳月中桂子,嘗墜于此,因以爲名。稽留峰爲中天竺法淨寺的主峰。《太平寰宇記》雲:“許由葛洪皆隱此忘返,故名”,其實足不對的。考東晉永和年間,有許玄字遠遊者建思真精舍于峰下,著詩十二篇,論神仙之事,王羲之和他爲世外之交。“玄”與“由”音近,因而以訛傳訛。葛洪的從祖葛孝先,世稱葛仙翁,孫吳赤烏年間亦隱居于此,遂稱其地爲葛塢。葛洪從葛仙翁的弟子鄭隱習方術,又師事南海太守鮑艴,著《抱樸子》等書,爲道教建立理論上的基礎,其後以丹砂之故,遠遊嶺南,今廣東羅浮山及廣西勾漏山皆有其遺迹。晚年又返回武林,隱居葛塢,相傳得道于青林洞。
北高峰爲靈隱寺的坐山,高叁百五十余丈,乃武林上左支的最高者。石磴數百級,曲折叁十六彎。其上原有靈順寺。登顛遠眺,群山屏繞,湖水鏡涵,西望錢塘江,如匹練新濯。遙接海色,茫茫無際。山之東麓有無著禅師塔。師名文喜,唐肅宗時人,瘗骨于此。宋韓侂胄欲取爲葬地,開塔見容色如生,發垂至肩,指爪盤屈繞身,叁日不壞,就重行掩閉,今尚存。
此外蓮花峰旁有宰相峰,北高峰西有石筍峰、龍門峰、西源峰、雙桧峰,今皆不著名。稽留峰西有中印峰、白雲峰、乳窦峰、獅子峰、香爐峰、善住峰,則屬于天竺山了,此不詳。
靈隱之水,北澗發源于西源峰,南合白沙塢支澗,西北合大桐塢支澗,流過吳寺橋,西北合烏石峰水,南會呼猿澗暗水,合于泠泉水源。北合石筍支澗,又北合金沙銀沙支澗、及韬光支澗,東流過曹家橋,彙于靈隱寺前之冷泉,入石門澗,經回龍橋會南澗水于合澗橋下,曰靈隱浦,亦號錢源,南宋通舟至此。
南澗發源于五雲山水出嶺,西合上竺兩山支澗,又合觀音井水,經金佛橋,東合楊梅塢支澗出琮老橋,東合中竺永清塢支澗,北出中竺寺橋,東合下竺神道塢支澗,北過下竺寺橋,東合月桂峰支澗,過慈雲北澗,出飛來峰至合澗橋與北澗合。自此經白樂橋,東、西行春橋,金沙灘裏五橋,彙于西湖。
靈隱山門,舊有“絕勝覺場”四字,相傳爲葛洪所書,後又易“絕”字爲“最”字,引起不少爭論。今照壁書“咫尺西天”四字,尚屬得體。因爲相傳飛來峰從天竺飛來,而靈隱道場的規模,至今還沒有衰歇。自照壁入山門,更前行百余步到回龍橋和龍泓洞。橋洞之名都有龍字,則因錢塘之山自天日龍飛鳳舞而來,南支爲鳳,故有鳳凰山,北支爲龍,故多用龍名,以應谶記。龍泓洞前有理公塔,即開山慧理祖師埋骨之所。高二丈余,七層,明萬曆十八年重建。虞淳熙撰塔銘,嵌于第二層,第叁層刻《金剛經》及“光明淨域”、“南無寶藏勝佛”等字。第四層以上皆刻佛像,都足明代的作品。塔旁有二石刻,一佛像,一執金剛神,皆屬于密教的。造像題名中“至元”二字,尚可辨識。
龍泓洞俗稱觀音洞,因其中有石刻觀音像而得名。像前洞頂有竅如井口透天光,故又名通天洞。郭祥正詩雲:“洞口無凡木,陰森夏亦寒。曾知一泓水,會有老龍蟠。”“龍泓”之名作這樣解釋,是很貼切有詩意的。“龍泓洞”叁字,本來是宋末金華王庭之書,王庭足誤國奸相賈似道的門客,後人因惡賈而兼惡王庭之書,乃被劃去。元江淮釋教總統所經曆郭某補書,郭也不足正人君子,不久,仍被劃去,故至今無洞名。洞口彌陀佛像,吳越王己未年(即周世宗顯德六年)周欽右造。又周太祖廣順元年滕紹宗于洞外石壁造彌勒、觀音,勢至叁菩薩像各一尊。此外宋開禧元年沈甯、嘉定元年某比丘各造羅漢一尊。元師帝至正十六年,元帥伯顔造佛像十尊,又觀音菩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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