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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地論學派與唯識學的傳播 第七節 地論學派的思想

  第七節 地論學派的思想

  在曆史上,地論師的注疏、著述極多,也極爲龐雜,而且地論師從慧光開始就致力于綜合創新,如以“大乘義章”爲標題的著述,實際上構成一個傳統性的著述習慣。這一點,在南道尤其明顯。如慧光著有《大乘義律義章》,法上撰《大乘義章》六卷,淨影慧遠撰《大乘義章》十四卷,靈裕撰《大乘義章》四卷,慧休著《大乘義章》四十八卷。可惜,這些著作現存者僅淨影慧遠的《大乘義章》十四卷,至于地論師的注疏、著述,大多失傳。關于地論學派的思想,至少應該從四個層面去歸納:一是《十地經論》本身的思想,二是地論北道、南道的思想分歧,叁是最重要的地論師的思想,四是地論學派之思想的接受情況。此四者,第一層面已經見于前文。後面叁個層面的問題,由于文獻資料的限製,很多問題要完全搞清楚,難度很大。限于篇幅和體例限製,本節僅從佛性論、心識說、六相圓融、判教論等方面對此問題作一簡單歸納。

  一、佛性當現

  玄奘法師自述其西行求法之動機時曾提及此前的中國佛學,由于“遠人來譯,音訓不同。去聖時遙,義類差舛。遂使雙林一味之旨分成當、現二常,大乘不二之宗析爲南、北兩道。”[①]此中所言之“當、現二常”[②]指南北朝時期關于佛性本有抑或始有的爭論,“南、北兩道”指地論師之分“南道”、“北道”兩個系統。“當、現二常”起源于竺道生的佛性思想。

  道生以後,佛性問題引起了廣泛的討論,出現了許多不同的說法。綜合言之,其焦點有二:其一,何爲正因佛性?其二,佛性爲本有還是始有?正因佛性指成佛的內在的、決定性的根據,與此相對而有緣因——即成佛的外在根據或條件。本有、始有之論探討的是佛性乃先天本具抑或修行始得的問題。關于這兩個問題之所以異見疊出,根源于對佛性本體的不同理解。

  隋吉藏《大乘玄論》中列有十二家關于正因佛性的見解,慧均《四論玄義》卷七中記爲根本之說叁家、枝末之說十家,共計十叁家。二人所載,大同小異,值得注意的倒是吉藏將此十二家分成四類: 然十一家,大明不出叁意。何者?第一家以衆生爲正因,第二以六法爲正因,此之兩釋,不出假實二義,明衆生即是假人,六法即是五陰及假人也。次以心爲正因及冥傳不朽、避苦求樂及以真神、阿黎耶識,此之五解,雖複體用、真僞不同,並以心識爲正因也。次有當果與得佛理及以真谛、第一義空,此四之家,並以理爲正因也。[③]

  此引文只提到叁類。除此之外,吉藏將他所贊成的以“中道”爲正因佛性列爲第四類。依照現行標准,“中道”之見可歸于第叁類。因此,我們在此仍以叁類觀之。上述叁類可以用“假實”、心識及“理體”之名命名。

  “假實”者,包含兩種見解:一是衆生爲正因佛性,二是“六法”爲正因佛性。《四論玄義》卷七言:“衆生爲正因體,何者?衆生之用總禦心法,衆生之義,言其處處受生。今說禦心之主,能成大覺。大覺因中,生生流轉,心獲湛然,故謂衆生爲正因,是得佛之本。”[④]這是照搬《大涅槃經》的一種說法,但解釋得很含混。聯系其“衆生之用”、“衆生之義”能禦心法及受生流轉而言,似乎以衆生的主體性作正因佛性。然衆生仍屬有爲、無常法,並不能承擔佛性本體之任,因此,其說難以圓通。所謂“六法爲正因佛性”者,“六法”指色、受、想、行、識五蘊以及由此五蘊合成的“假人”。相對而言,五蘊爲“實有”,故稱爲“實”。說六法爲正因佛性,實際側重于說衆生是佛性,然而衆生又不同于木石草壁瓦,“衆生心識相續不斷,終成大聖。今形彼無識,故言衆生有佛性也。”[⑤]此見解將衆生分成體、用兩方面,以“心識爲正因體”[⑥],有情衆生的軀體(即五蘊和合)爲其作用。這一說法,亦未能契佛性義之肯綮。

  以心識爲正因佛性者,包括以心、真神、心上冥傳不朽之義、心有避苦求樂性義、阿黎耶識等五種見解。吉藏《大乘玄論》記第叁家以“心”爲正因佛性,而均正于《四論玄義》卷七中將其列入“六法”說之“別”說中,其原因難得其詳。“第四師以冥傳不朽爲正因佛性,此釋異前以心爲正因。何者?今直明神識有冥傳不朽之性,說此用爲正因耳。”[⑦]這裏,所謂冥傳不朽之性,指心神不滅,既可隨緣輪回生死,又可覺悟成佛。梁代光宅寺法雲以心之避苦求樂爲正因佛性,因爲“一切衆生,無不有避苦求樂之性,實有此避苦求樂之性”[⑧]方可厭苦而樂求涅槃。此說亦偏于心用而言佛性,著重強調心的主體功能,實際上與佛性本體大有懸格矣。梁武帝以“真神”爲正因佛性,其旨首先將“心”分爲“性”與“用”兩方面。就心神之性言,以不斷爲精,不斷故可歸于常住;但性雖不斷,而心之“用”則不免于流轉、無常。梁武帝于是說:“夫心爲用本,本一而用殊,殊用自有興廢,一本之性不移。一本者,即無明神明也。尋無名之稱,非太虛之目,土石無情,豈無明之謂?故知識慮應明,體不免惑,惑慮不知,故曰無明。而無明體上,有生有滅,生滅是其異用,無明心義不改。”[⑨]心是“本”,生滅是“用”,“本”只有一個,而生滅各各不同。心之本性是明,但因煩惱汙染故不免有惑,此即是無明神明。正如上述梁武帝所言,神明之心有不滅的一面與生滅的一面,不滅者即是“真神”。這實際上是中國傳統思想中所言之“靈魂”。[⑩]此外,地論學派以阿黎耶識爲正因佛性,亦屬于吉藏所歸納的第二類,下文當詳述,茲不贅。

  上述兩類觀點,第一類將佛性歸之于衆生或“六法”,失之于具體、籠統,缺乏抽象思維之深度,用佛學術語講,即將佛性誤爲生滅無常之有爲法,失誤彰著。第二類則力圖將佛性依托于“心”。然而,或誤以心用即功能爲其正因,或誤將傳統之“靈魂”喬裝打扮雜入佛性之中,其得在于分心爲體、用兩方面,失在于或太偏重于用,或誤解了心之本體。比較而言,以“理”爲正因佛性庶幾近于講清楚佛性之本體爲何。以“理”爲佛性本體實際上起源于竺道生。在道生之後,又有宋代新安寺法瑤、太昌寺僧宗、梁代靈根寺慧令等人認爲衆生所具有的“成佛之理”是正因佛性。瑤法師說:“衆生有成佛之理。此理是常,故說此衆生爲正因佛性”,[11]而“此理附于衆生”[12],衆生“見雖異塗,不變佛性受身不同,佛性不改也。凡夫偏執,雖複竭思,終不能得見正理也。”[13]這就是說,此“成佛之理”乃隱藏于衆生之中的不變的“正理”。衆生不論見解如何,受身(種類)不同,但都有此不改的佛性,只是因爲被煩惱所遮蔽,才不爲自己所見,只有“聞見佛性,方生信解”[14],才有可能見性成佛。佛性與“理”是等同的,顯時爲性,隱時爲理。佛性之理,超出于萬物生死之外,但又爲衆生所秉持。所秉之理即爲佛性,雖被煩惱覆蓋而不顯,但它卻是衆生達到覺悟的常恒依據。

  如果說圍繞著正因佛性發生的討論,主要由于對佛性本體之深淺不同、角度不一的理解所致,那麼,佛性“本有”抑或“始有”則是圍繞著本體與修爲、“因”與“果”而展開的。“本有說”主張佛體理極,性自天然,一切衆生本自覺悟,不假造作,終必作佛;“始有說”則認爲清淨佛果,從妙因生,衆生覺悟,待緣始起,破障開悟,未來作佛。“其中所涉及的問題,有純宗教的關于佛性之釋名定義問題,如,是以因釋佛性,還是以果釋佛性,是以行釋佛性,還是以理釋佛性等;有佛性學說中的哲學問題,如原因與結果的相互關系問題”[15]等等。

  佛性“本有”,還是“始有”?諸大乘經本來就說法不一,甚至一部經典中亦有不同說法。中土僧人各據一典,或同取一典,所取不同,因此而各持本有、始有之說,立論各殊。主本有者以理性和因性釋佛性。既然真理自然,佛性常住,因而說衆生本有佛性。主始有者以“當果”說佛性,望果說始有。佛果從妙因生,衆生本來雜染不淨,自非妙因,因而衆生之于佛性,自然爲始有。然而,衆生既有佛性,必得佛果,但于凡位原未得果,望衆生將來得果,說佛性始有。另外,此始有義除上述二義外,尚有另外一層意思,即認爲闡提現在雖無佛性,未來當有。

  從理論內涵言之,本有說強調衆生先天或先驗地具有佛性,故返本還源即可成佛;始有說強調衆生當來必得成佛,因而以果推因,衆生便邏輯地具有佛性。既然是邏輯地“具”而非現實地“具”,因此修道成“性”尤爲重要。從南北朝時期看,本有說、始有說的提倡者都強調修道,然而卻並不能完全磨平二者對修道之重要性的認識分歧。這一歧義此後于隋唐諸宗之中仍然隱然可見。

  關于佛性本有抑或始有的討論,道宣將其歸之于地論師。道宣以爲當現兩說的爭鋒始自地論師之分南北兩道,恐不合史實。此前之涅槃師及成實論師已多所論之。不過,《十地經論》之譯出,對于本有、始有的討論提供了新的依據,地論師因而試圖將本有、始有二說調和圓融起來。從大乘佛教的形成與發展看,佛性思想來源于小乘佛教所言的“心性本淨”說,而“心性本淨”也可以解釋爲“性淨之心”。《涅槃》類經典認爲衆生都具有“性淨之心”,因而都有成佛的可能,這便是佛性。另一方面,小乘說一切有部則認爲“心性本不淨”,此觀念後被唯識學所吸收形成真妄染淨和合的阿賴耶識說。在印度佛教中,涅槃佛性說與瑜伽唯識學本來就存在著相互融合、相互吸收的情況,這一態勢到中土就更明朗化了。南北朝時期的地論學派便是在這一背景下形成的。從佛性思想而言,亦有兩種趨向:其一,側重于以真理、性空之理理解佛性,如以實相、法性、真如等诠釋之;其二,側重于從心識方面理解佛性,如以如來藏自性清淨心、阿賴耶識等爲其依據。如果說,以道生(在某種意義上亦可包括僧肇)爲肇端的以理體解釋佛性可歸于第一類的話,那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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