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識學——轉識成智的理論和方法
在浩如煙海的佛學經綸中,唯識學可算是最容易爲現代人所接受的,最有哲學意味的一脈。本貼將所接觸的各位法師、學者的有關唯識學講義、文章,摘要編輯如下,以便大家對唯識學有一個大體的認識。如有不當之處,還望各位前輩不吝指正爲感。
在此,向釋正剛、郭元興等法師和前輩致以誠摯的敬意和感謝!
一、唯識大意
在茫茫的大千世界中,山川日月、草木雲霞、流水落花、飛禽走獸,本都是無情之物,然而奇妙的是,在詩人或作家的眼中筆下,草木有憂樂,飛星能傳情,明月伴人舞,春風知別苦,落紅歎流年,流水似濃愁,蠟炬況垂淚……如此等等,這些自然萬物,生氣洋溢,處處都表現了人的生命與活力,如鄭板橋竟與院中翠竹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修竹數竿,石筍數尺,其地無多,其貴也無多也。
而風中雨中有聲、日中月中有影,詩中酒中有情、閑中悶中有伴,
非唯我愛石竹,即石竹亦愛我也。
那麼,試問,是什麼使得這沒有性靈的自然事物有了性靈,沒有人情的事物有了人情呢?是什麼使得大自然仿佛受到一種生氣的貫注,成了有靈有肉的生命體?很明顯,這是人的思想、人的感情、人當時所凸顯出來的心理,是人內在的感情向大自然放射的結果。
人,是生活在自然界及社會人群之中的。我們對于自然界及他人的認識,是通過自己的心來感知來了解的。我們在這個世界上已生活了幾十年,而這個世界所給與大家的感受,有時是帶有負值的極爲短暫的喜悅,有時是充滿著煩惱與苦痛;其內心,時常受著外在的環境的擠壓與煎熬。于是這就給大家提出了一個問題,爲何現實的世界,給了我們如此多樣的感受?這種感受是取決于外在環境,抑或我們凡夫的自身的心理問題?關于此問題,一般人都會認爲,這主要取決于外在的環境,因爲絕大多數的環境,在當時,凡夫的我們是無法改變的;其心,只能隨境而轉。
然而,唯識認爲這種觀點是錯誤的,人的種種感受乃是由于“情執”作祟而出現的産物,具體體現是煩惱心所與有漏的善心所,或者說是人法二執、煩惱障。這“情執”是凡夫衆生的心理,也可以說成是,那能感受的心,附著有汙穢的東西,于是都有了種種多樣色彩的感受。
這個道理,在禅宗裏面有一個 “鼻頭著糞” 的典故,頗能給與形象的說明。大意是說,一個人老覺著臭,他起初懷疑是自己的衣服,可是在他換了衣服以後,仍然感覺有臭味,于是又懷疑別的東西,總認爲是外在的某樣東西才使得他有臭的感受,不知道臭就在自己的鼻上,是自身的問題。後來,遇到一個有智慧的人告訴他,說臭在鼻上,他先是不信,可試試用清水沖洗以後,臭氣就立即全無,再嗅一切東西,都不臭了。
而唯識也認爲,人的苦樂感受,亦是因凡夫衆生自身的心理素質問題,即常有有漏的煩惱心所雜染法相伴隨。這就啓示我們,如果反觀自心,向自己心內開發,練磨其心,洗滌塵染,那麼,人的感覺就會海闊天空,成爲不受物欲羁絆的自在人,所謂成佛作祖是也。
然而,除去心靈上的汙穢,不象洗滌物件上的塵垢那麼容易。首先要樹立正見,破除錯誤的知見;其次,通過學習唯識理論,明了凡聖的心理結構,尋求下手處,即洗滌塵染的入手處;然後才是通過明了由凡至聖的途徑而切實修行。這就是唯識的基本內容。一旦我們的修行功夫有所升進以後,那麼就會認識到,呈現于我們心上的種種感受,完全是因自身之染心觸境造成的,隨著不斷的修行,這種感受就會逐漸起變化,至終,會有一個質的飛躍——成佛,至此,對山河大地、社會人群,就會以一種高著眼的態度,會看見處處都充滿著光明,充滿著美好。一個有明慧澄澈之心的人,就能真正感受到大自然的美妙,感受到每一個衆生,都充滿著心靈之光——佛性。
近似地講,宋朝理學家邵雍的《清夜吟》就具備有這種意境,其詩的內容是“月到天心處,風來水面時,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詩中表現出人心之月與天邊之月,是相應的、包容的。月到天心,風來水面,都有著清涼明淨的意味,如此清閑隽永的境界,乃是宇宙的生命化,物質帶著詩意的光輝,對人的全身心發出微笑,而那些受物欲羁絆的人,是理會不了的。所以,若能消歸自己,向自己心內開發,讓其心變得光明澄澈,那麼,人們就能通過看到大自然中皎潔的月亮,在心靈上,便會顯現出具有永恒之美的心靈之月,這種心靈的愉悅,是難以言喻的。由這我們也可以知道,如果要能享受到清新淡雅的歡樂,唯一的方法,就是要在自己的心中留存一塊清淨的園地,因爲,在我們擁有愈多的物質世界裏,那種清淡的歡愉就會漸漸失去。
在社會生活中,許多的美與醜、好與惡、是與非,可以說,基本上都是人心的投射。我們容易看到,自己亦可以覺察到,一個心情愉快的人,看世界的感覺,仿佛無處不美,歲月仿佛無往不樂,一切事物都好象塗上了快樂歡喜的色彩,花歡草笑;相反,一個心情悲哀的人,一切事物都會惹人煩惱,大自然仿佛盡是愁雲慘霧,歲月充滿著淒風苦雨。又對同一個人、對同一件事物亦是這樣,最初的感覺可能是美妙無比的,印象甚佳,可是,一旦時間長了,處久了,其觸覺就有可能起變化,也許就會失去了先前的那種美妙的感受,失去了新鮮味。對此,很顯然,外在環境並沒有變化,並沒有什麼改變,而是因爲我們那能感知的心發生了變化。因此這種唯心所現的道理,在如上那樣的一些事例中,那是顯而易見的。
從佛教的角度來講,一個有深切禅定體驗的人,必然的會經驗到自己身心與外在的世界,和那閃著靈光、照澈人生宇宙的清淨心,好象一個渾然的整體,無有差異,不可分別。他的修持越進步,就越能洞察到其自心,有無窮的深度,是一個非常廣大的世界,他的心好像時時都在不斷的擴大之中。他能的的確確、切切實實的感受到,外面的山河大地,皆是自心的影像、是自心的一部分,是屬于自心的內境,而不是有一個外面的真實的世界獨立存在著。這個感受非常的強烈,強烈到使他能斷然確定,常識的所謂的真實世界和人們所認定的許多真理,皆遠不及他由禅定中所見到的境界來得真實。因此,整個唯識,這是因瑜伽行者在禅境中證到世界的一切皆是自心之所變現,由此證境而堅倡萬法唯識之說,故此,“諸法唯識”,乃是由許多修行人由直接的證驗而産生出來的一種堅信。
二、唯識是一門什麼樣的學理?
唯識是一種學問,是一種學作佛的學問。就具體而言,唯識,是一門深入分析衆生心理結構及賢聖境界的理論,其理論闡明了通過怎樣的修行途徑而達至究竟的佛果。對此,近代佛學大師歐陽竟無居士曾有美言贊譽,說:“學莫精于唯識。”
因此,從心智的層次來說,唯識學就是轉識成智之學。能成之識有八,所成之智有四。這四智又可以攝屬佛叁身;即自性身、受用身、變化身;也就是法、報、化叁身。這裏,能成法身的,是顯教波羅蜜乘的菩提道;能成報化二身的,是密教真言乘的金剛道。能夠在現身依菩提道成就法身,再依金剛道成就報化二身,證得和合雙運的大金剛持位,叫做即身成佛。
學佛的目的,一般說來,就是“上成佛道,下化衆生”。其它,有的說是“究竟涅槃”,有的說是“證得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有的說是“證得一切智智”。除此當然還有很多別的說法,可是這些說法僅只是一些原則上的提示,不能夠給予我們一個具體的印象。我們如要了解它的含義,就需要在浩如煙海的經論裏去找它們系統的解釋,而這些解釋有時並非隨便可以發現的。
所以,“成佛”的意義,按一般的說法,是不大容易了解的。這不易了解有兩個原因:第一、因爲它是抽象的。比如“佛”是什麼呢?“成佛”又是怎麼一回事呢?我們人類是不是可以成佛呢?這些問題不容易按照一般的說法給它一個具體的答案,所以也就不易被人了解。第二、因爲這些說法都是“非現實”的,也就是理想的。比如法相宗的叁阿僧祇成佛,以至淨土宗的極樂世界等,很顯然地都沒有任何“現實”的意義。這樣以遙遠渺茫的希望來做勤修苦行的目的,對于一般人說,是不易了解的。
而“識”是人人可以把握的,“智”是人人可以了解的,“轉識成智”又是人人可以實踐的。我們如果以這四個字做綱領來系統的介紹佛法,我想佛法就不會被一般人認爲神秘難解,難學難入,難修難證了。
“識”之有無劃分了“情”與“非情”的界限;“識”之具缺造成了“六道四生”的分別;“識” “智”之強劣形成了聖凡的等級;“智”用的無邊顯發了佛果的德相。以“識”爲根本,我們建立了一切世間學, (雖然,這種建立是不自覺的,所以我們有依識而將一切世間學加以分類統括的必要) 以“智”爲根本釋迦牟尼佛建立了他的全部出世教法。如果說大乘的出世法不離世間法,那末也只有在“轉識成智”這一個命題下,世法和出世法才有得到統一的可能。
叁、唯識基礎——八識概說
1、心法citta dharma
心法乃是唯識學的中心,唯識學突出的就是心識,就是心法。此“心”,與我們平常所說的心的意思是不一樣的。常識上認爲的心,是肉團心,或者說是我們的思想、意識等等,但這都不是唯識學上所說的“心”。唯識學上的“心”與常識的看法是有著本質區別的。唯識學上的“心”,它是一個總名,包括有八個識。這八個識都能緣慮境相,具有了別的作用,所以八識乃是一切有爲法的中心,心的意思即是緣慮義、了別義。或者說此“心”乃是特指第八識,即阿賴耶識,因爲此識能集聚收藏一切法的種子。事物的生起都是有一定原因的,也就是種子,唯識認爲,一切顯現的現行法,都是由賴耶識中所收藏的種子來生起的,此乃是諸法生起的根源,故亦可從這一點上來說此“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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