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我的閱讀記錄 ▼

明末禅門僧诤與清雍正帝“揀魔辨異”評析

  明末禅門僧诤與清雍正帝“揀魔辨異”評析

  劉元春

  提 要:明末臨濟宗內部圓悟與法藏之間的僧诤,焦點主要是禅宗傳承源流、五家宗旨、禅風特點的看法不同。雙方發生相互攻讦的原因,也與個人恩怨、特別是圓悟有門戶之見有關。清雍正帝幹預僧诤並且貶製法藏一系,雖有雍正帝個人的禅學傾向等原因,但關鍵還在于防止明朝遺民的反清活動,其真實目的是爲了封建專製的需要。僧诤的結果和影響,可以成爲探討中國佛教禅宗衰亡的一個視角。

  關鍵詞:僧诤 評析

  在中國佛教史上,明末清初的“僧诤”,奏響了禅門诤訟的“絕唱”。一是因爲其後再無類似系統而有深度的宗門教理之诤;二是因爲皇權幹預在其中的作用和影響也是空前絕後的。它在禅宗衰微之時而“死水微瀾”,從禅門之诤到皇權裁定,真正的主角是清世宗雍正帝,正是因爲他的幹預,才使一次禅門內的僧诤變得不同凡響。其中,所隱含的意義,是值得玩味的。

  禅門之诤的由來

  明朝末年,隨著社會的動亂和朝廷對宗教管理的削弱,佛教又日漸活躍,呈現出複興的氣象。這一時期,出現了不少高僧,他們針對佛教內部存在的流弊,弘宗立說,竭力維護佛教信仰的純正。在佛教思想上,主要還是繼承發揚宋以來教禅並重、禅淨結合的思潮。因此,當時主要是佛教禅宗中臨濟宗、曹洞宗以及淨土宗流行。在臨濟宗中,最活躍的是笑岩德寶(1512—1581)的弟子幻有正傳一系。正傳的著名弟子有密雲圓悟、天隱圓修和雪峤圓信,以及再傳弟子漢月法藏、潭吉弘忍等人。其中,圓悟與 法藏、弘忍最著名,他們分別是明末僧诤的兩方面的代表人物。

  1、個人簡曆

  圓悟(1566—1642),號密雲,俗姓蔣,宜興人。少家貧,從事各種勞動。年二十六,因閱《壇經》,便向往佛教。二十九歲時,抛妻離子,出外遊曆。叁十歲時,到常州龍池山從正傳出家。他在答弟子法藏時講:“老僧漁也漁過,樵也樵過,耕也耕過,牧也牧過。祗爲不知本命元辰立地處,故入佛門來。” 出家之後,自覺未明大事,婉拒立即受戒,情願服雜役,修苦行。“身任衆務,以至鬻薪陶器,負米百裏之外”,不辭勞苦。專心負雜役叁年之後,才從師受戒。在他名化一方後,還以此警策門徒。曾對弟子門講:“老僧叁十一上侍先師,參禅學道,都在作裏辦。汝輩要安坐修行耶?老僧不願叢林遺此法式。”這顯然是遵循百丈清規行事。他晚年先後住持浙江、福建等地六座寺院,仍然帶領大家勞動,實行“作則均其勞,飯則同其食” ,嚴格執行清規戒律。

  圓悟一生曆主名刹,在浙江、江蘇、福建一帶有很大影響。“六坐道場,說法二十六年,化溢支那,言滿天下。” 他的弟子遍天下,剃度弟子二百多人,嗣法弟子十二人。其中,法藏、通容、海明、道忞在明清之交,影響最大。另外,“其未及付授者,又若幹人。王臣國士參請歸依者,不可勝數。” 可見他在當時影響之大。他于明崇祯十五年(1642),七十七歲時去世。弟子道忞爲撰《行狀》、《年譜》,又請錢謙益撰《天童密雲禅師悟公塔銘》,其中都稱贊他一生是“以真實心,行真實行,悟真實道,說真實法,化真實衆。”現存的還有道忞編的《密雲禅師語錄》十二卷,有圓悟批判法藏的《辟妄救略說》十卷等,均記錄有他的生平事迹。

  法藏(1573—1635),字漢月,俗姓蘇,無錫人。 出身于儒學世家,自幼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年十五,從德慶院僧爲僮子,叁年歸家,行冠禮而後落發。曰:出家豈細事,可輕易爲之耶?” 二十九歲,從高僧祩宏(1535—1615)即蓮池大師受沙彌戒,並得到《高峰語錄》。自述其:“見《高峰語錄》,讀之,隱隱如獲故物。八年之內,費盡心力,吃盡苦頭,居海虞之叁峰,虛檐罅壁,草屋蘿牆,床下流水,庭前草沒,麥麸豆滓,掬水補衣,單單看個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肋不至席。”同時,“遍購古尊宿語錄讀之。……因于初祖前然臂香,誓曰:倘得徹悟,願不惜身命,力弘祖道。” 可見其修學勤苦。他還注重融會佛學與儒學的關系,曾以禅理解釋《河圖》、《洛書》,“粘《河圖》、《洛書》于壁,嘗語人曰:十河九洛,象教總持,須從無文字道理處求之直指。”(同上)叁十七歲,始受具足戒。自稱“四十悟道,五十四開堂”(同上)。但是,當時的叢林,要開堂說法,住持道場,還必須獲得正宗禅師的資格,即必須學有師承,得到傳法宗師的印可。于是,他在五十叁歲時,拜圓悟爲師。“密雲悟公,以臨濟第十叁世開法金粟,師徘徊而就之。雲大喜,上堂告衆曰:漢公處真實,出世先我,所以屈身來此者,爲臨濟源流耳。老僧從來不易安第一座,今累漢公。” 也就是說,圓悟不僅接受法藏爲承嗣弟子,還提升爲“第一座”,使法藏獲得了臨濟宗名正言順的宗師資格。

  法藏于明崇祯八年(1635)去世後,弟子弘儲編《叁峰和尚年譜》,集有《叁峰和尚語錄》(現存十六卷),又請黃宗羲撰《塔銘》;現存還有法藏的《五宗原》一卷等。

  2、起因

  圓悟之所以收法藏爲嗣法弟子,一是因爲法藏已經頗具影響,從之問學和交遊的禅僧與士大夫很多,在他周圍已經形成了相當的勢力和參學團體,接納他可以本宗本系的社會影響;另一方面在于圓悟熱衷于“授受”,喜歡收徒。圓悟與法藏之間,雖然名譽上存在師徒關系,但是,法藏是“自悟”,並非得法于圓悟,只是爲了取得一代臨濟宗的繼承權,才不得不拜在圓悟門下。而圓悟也深知法藏對于他並不心悅誠服,因而也就難以親密無間。加之,圓悟的“及門者,多惡其張皇,讒構間作,于是……天下視其師弟子之間,若水火焉。”(同上)這爲後來圓悟與法藏、弘忍之間的“僧诤”,也埋下了“情感”因素。

  法藏的禅法思想與圓悟有根本的不同。他認爲禅宗五家各有各的宗旨,都應繼承和發揚,而不是象圓悟所主張的那樣,僅以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爲唯一法門。因此,法藏在明天啓五年(1625),作《五宗原》,對五家宗旨進行了系統的整理和研究,並基于對五家宗旨的分析概括,對那些抹殺“宗旨”,妄立門戶,強作機鋒的種種狂禅、邪禅表示了極大的憤慨,進行了無情的抨擊。

  崇祯叁年(1630),圓悟得到了法藏送去的《五宗原》一書,未閱全文,束之高閣。不久,圓悟的同門圓修致書法藏,提出批評。法藏回書反駁。圓修把法藏的信寄給圓悟,請其裁決。圓悟對法藏進行了規勸訓誨,但未見成效,便在第二年著《辟妄七書》;崇祯九年(1636),又著《辟妄叁錄》,對法藏的《五宗原》進行批判。同時,其弟子木陳道忞著《五宗辟》,呵罵法藏。此時,法藏已經去世(1635),其弟子弘忍著《五宗救》十卷,維護師說,兼駁圓悟。圓悟在讀了此書後,于崇祯十一年(1638),著《辟妄救略說》十卷,對法藏、弘忍師徒一起清算,將中國禅宗史上最後一次重大爭論推向高潮。此時,爭論的對方法藏、弘忍(?—1638)都已經離開人間。

  值得注意的是,這場禅門內部的爭論,一直持續到清初;清世宗雍正帝于雍正十一年(1733)親撰《禦製揀魔辨異錄》八卷,幹預僧诤,下令毀棄法藏、弘忍的一切著作,禁止其後世法系存在,利用皇權支持圓悟而貶製法藏、弘忍。

  二、雙方爭論的焦點問題

  關于雙方爭論的內容與焦點,比較系統記載的史料主要有:法藏的《五宗原》一卷、《五家語錄序》等,圓悟的《辟妄救略說》十卷,雍正帝的《禦製揀魔辨異錄》八卷、《禦選語錄》十九卷中的有關序言等。 弘忍的《五宗救》目前只能在雍正帝的《辨異錄》中知道大概。

  法藏的《五宗原》分叁部分:《序》裏說明他著書的原因,是應四位侍者的要求:“嘗聞諸方尊宿,欲抹殺五家宗旨,單傳釋伽拈花一事,謂之直提向上。然不知五家之立,果爲謬妄者否?願賜一言,以通其難。”他認爲,“命將者,必以兵符;悟心者,必傳法印。符不契,即爲奸僞;法不同,則爲外道。”因而,“茲當操提未破之密印,以擒托僞之奸黨。”正文部分依次對臨濟宗、雲門宗、沩仰宗、法眼宗、曹洞宗傳承和宗旨等進行了論說,特別指出“唯臨濟宗爲正的也”。最後是《總結》,突出其觀點。法藏的行文善用排比、對偶等修辭手法,語言簡捷有力。

  圓悟在《辟妄救略說》裏,針對法藏、弘忍的觀點逐一進行了批駁。《序》中介紹他著書批駁的原因;第1—5卷主要是駁斥對方樹立的“Ο相說”;第6—7卷主要是駁斥貶低棒喝的觀點;第8—9卷主要是駁斥所講的傳承源流說;第9卷主要是再詳細介紹他批駁的原因和理由;第10卷是總結。圓悟文中從印度“七佛”、禅宗“西天祖師”(共二十八祖)、到中國“東土祖師”(共六祖)、“六祖下”(共叁十四世,第叁十四世就是圓悟自己),講的系統但很是羅嗦,文義重複的很多,並且語詞感情色彩很濃,貶損嘲罵,火氣十足。

  雍正帝在《揀魔辨異說》裏,先把弘忍《五宗救》中的觀點逐條列出,然後逐一駁斥。不過,他駁斥的理論基本是發揮了圓悟的思想,新意不多。他的觀點在篇幅相當長的《上谕》(類于《序》)裏,已經講的很清楚了;而最後不長的結語裏更明確地反映出他“揀魔辨異”的真正意圖和方法。因爲雍正帝生于後世又是總結性的,所以,參與駁斥的問題基本反映了雙方爭論的焦點。

  根據雍正帝的《上谕》所示,再分析法藏、弘忍與圓悟之間的實際爭論內容,焦點問題大致有以下幾點:

  (一)關于傳承源流

  這是雙方爭論的最突出問題。法藏在《五宗原》開章說:

  嘗見繪事家圖七佛之始,始于威音王佛。惟大作一Ο,圓相之後,則七佛各有言诠。言诠雖異而諸佛之偈旨,不出圓相也。夫威者,形之外者也;音者,聲之外者也;威音王者,形聲之外,…

《明末禅門僧诤與清雍正帝“揀魔辨異”評析》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

菩提下 - 非贏利性佛教文化公益網站

Copyright © 2020 PuTiX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