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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脫塵羁 超絕俗務——弘一大師於律學之貢獻暨佛教律學在華流布得失探微(金易明)

  掙脫塵羁 超絕俗務——弘一大師於律學之貢獻暨佛教律學在華流布得失探微

  金易明

  【內容提要】弘一大師作爲我國近代著名高僧,其對佛教的貢獻主要表現在對南山律學精神的發揚光大,版本的校雠考訂,特別表現於提倡在家律儀、揭示律學精髓、培養律學後生等方面,影響深遠;從弘一大師弘揚和堅持持戒依律如法修學的艱難而又孤寂的生涯中,可見佛教律學在華流布的曲折艱辛;律學在華流布之得失,折射出中印佛教信仰環境的區別,並由此導致中國律學之引入,先天系“水土不服”,流布則“南橘北枳”,維護且“孤掌難鳴”,行持尤“舉步維艱”,弘揚又“孤寂落寞”。由此更凸顯出弘一大師作爲律學大師和行戒高僧的高山仰止和萬世楷模之難能可貴。

  【關 鍵 詞】 弘一大師 律學 流布 得失

  今年適逢弘一大師誕生一百叁十周年,每當弘一大師誕生或圓寂的逢十、逢五時節,各地佛教界、文化藝術界都要舉行相應的紀念活動。縱觀弘一大師自出家後的行持作爲,我們紀念其的目的是什麼?僅僅是爲歌頌一位新文化思潮的開創者之一嗎?僅僅是爲贊頌一位文學藝術大師的不凡業績嗎?還是純粹津津樂道於大師早年的風流倜傥和才子風采?或者說,我們是在爲中國文學藝術界一位天聰俊才的過早謝幕而惋惜呢?還是在爲佛門缁素屹立起一位嚴持毗尼、笃行屍羅的修行楷模、信仰巨臂而欣喜稱奇呢?其實,弘一大師的一生固然由求學期間的風流倜傥、才華橫溢,到留日歸國後的謙謙君子、笃實育人,再到叁十九歲時遁入空門、皈依佛陀、笃行戒行、誓弘毗尼,經曆了兩次人生軌迹的重大轉折,凸顯其人生的叁大階段。但這叁個階段之間是難以割裂分別考量的,這是弘一大師心路之旅中由求索而歸於釋然的真實軌迹,是他老人家夙緣、性格、禀賦的必然歸宿。也是他老人家信仰的基礎和持戒的源泉。弘一大師曾經感慨明清兩代佛教之衰源於律學颟顸和僧製松垮,故出家後畢生致力於律學的弘揚、闡述、普及和律學教育。對弘一大師所留下的這份難得的豐碩財富的深入研究和繼承發揚,對中國佛教界、特別是僧團未來走向,具有巨大的指導意義。特別是在緬懷弘一大師傳奇般弘律經曆之時,不僅要深刻闡發其不可替代的卓越貢獻,尚有必要深刻反思大師弘律生涯中的孤寂落寞、曲高和寡之窘境,唯其如此,方能真正理解和實現弘一大師之本懷。

  一、弘一大師對於戒律學之貢獻鈎玄

  我國著名佛學大師呂澂先生曾經深刻揭示道:“現代中國內地大部僧團的戒律廢弛,毫無生氣,這是和律學之不明密切相關的。因爲從清代以來,很少有人切實講求律學,戒律幾全等於具文,它的組織集體、指導行爲的真精神,早就黯然不彰,本來依據戒律構成的僧團自然也徒存形式,終至於萎靡不振了”[[1]]。蕅益大師也曾經分析過,明代佛教之所以衰敗不堪,從教團內部的因素來說,實與佛教的修持方法失調密切相關。“今人一出家參學,便要做善知識,只此豈非我執。又或以律非教,以教斥禅,以禅藐教輕律,豈非法執。縱使和融,不互相非,亦罕兼善。且律師不問何等根性,概要人持律,法師不問何等根性,概要人聽經,宗師不問何等根性,概要人參禅,豈非我法二執。殊不知禅教律叁,皆如來隨機所說,豈有死法。……若真爲生死持戒,持戒亦必悟道,真爲生死聽經,聽經亦必悟道,真爲生死參禅,參禅亦必悟道,真爲生死營福,營福亦必悟道。專修一法亦悟道,互相助成亦悟道,以因地真正故也。若想做律師受戒,想做法師聽經,想做宗師參禅,想有權勢營福,則受戒聽經參禅營福,必皆墮叁惡趣。故智者大師雲,爲利名發菩提心,是叁塗因,毫厘有差,天地懸隔,錯認定盤星,醍醐成毒藥。今受戒聽經參禅營福之士,口中亦說真爲生死,心中未知生死大苦。火燒眉毛,且圖眼下。殊不知無始劫來,頭出頭沒,枉受多少辛酸。即今幸得人身,幸成僧相,亦經過多少艱苦。然猶未肯猛省發心,此與燕雀處堂何異”。[[2]]其緣由一直可追溯至晚唐武宗會昌法難之後,中國佛教逐漸形成禅宗一枝獨秀之態勢,然而,禅宗旨趣在於“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禅修印證上,結果造成貶律學爲小乘、視持戒爲執相和不重義解的風氣。

  一九一八年的七月十叁日,叁十九歲的李叔同在杭州西湖虎跑定慧寺了悟和尚座下剃度出家,從此,作爲一代藝術大師的李叔同轉變爲演音法師,一位號弘一的出家僧,以自己的舉止生動地诠釋了“脫胎換骨”。同年九月,弘一大師入靈隱寺受具足戒,正式與戒律結下了難以割舍的殊勝因緣[[3]]。自出家受戒之後,一九一九年春季,弘一大師開始專研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次年開始專研《四分律》,因而對道宣律師所開創的南山律學産生真誠的共鳴和服膺。弘一大師出家後的願力行持,生動地踐行了佛陀所導引的信解行證之學佛解脫次第。有人提出,弘一大師的出家有其賭氣的成分,系被夏丏尊居士的一句“索性做了和尚倒爽快”的話所激發而出家,有點類似於本來桀骜不馴、天馬行空的見月讀體律師在二十七歲時,因伯父念他不歸而郁郁而亡,突發出家念頭一般[[4]];又有人提出,弘一大師之所以能在出家後發願弘揚佛教律典,闡發律典之真谛,是因爲在閱讀馬一浮居士所贻《毗尼事義集要》和《傳戒正範》,讀後深感若按照戒律規定,當時所受的戒法是不得戒的,因此研習戒律,並在佛前發願弘揚戒律[[5]]。筆者以爲,固然上述當事者的記載,特別是弘一大師本人的敘述當爲史實,也在情理之中,然而,上述所舉的出家及弘律之因緣,僅爲“引子”、“機緣”,其更深因緣當源之於弘一大師多劫以來所成就的慧命宿根。夏丏尊先生說過一句十分精到的評語,道出了其中的玄機:弘一大師 “是於過去無量數劫種了善根的!”[[6]]試想,在處於叢林衰落、僧製凋零現狀下的僧團中出家,弘一大師選擇以弘揚律學爲自己的神聖使命,顯然老人家已然深刻意識到:佛教作爲人們的精神歸宿,作爲人們提供從世俗束縛中解脫之精神支柱,依戒規範行持,乃是關鍵。佛陀圓寂前對阿難“以戒爲師”的鄭重告誡不能不說是語重心長、寓意深遠;“毗尼藏者,是佛法壽,毗尼若住,佛法亦住”[[7]]之理實乃佛教流布之正鹄。但是,中國佛教僧團中對於戒律的普遍漠視,甚至荒廢颟顸,乃是中國佛教,特別是近代出家衆道場佛教的衰微的主要因素[[8]]。由此,弘一大師在出家之際,即對中國佛教僧團戒律幾乎廢弛的現實,有切膚之感並心急如焚。這種懸壺濟世般的悲願,將文學藝術大師鍛造成律學的高僧,將風流倜傥的文化才子升華爲嚴謹行持的弘法大德。

  盡管,弘一大師一生對於律學的貢獻,前輩和同輩都做過不少的歸納和總結,但筆者以爲當代學問僧濟群法師和中國人大教授溫金玉先生的總結,比較客觀而又恰當。濟群法師認爲,弘一大師的律學貢獻主要表現在嚴持律儀、培育律學人才、圈點科釋律疏、提倡在家律學、弘揚菩薩戒經等五個方面[[9]];溫金玉先生在其《南山日月輝大唐——從道宣律師到弘一大師》一文中歸納弘一大師的貢獻爲:一、遍考中外律叢,校正叁大部及其律藏,對律疏作了大量整理工作,主要是圈點、科判、略釋、集釋、表釋等;二、創辦律學院,培育僧才。佛教之衰弱,律事之不興,蓋因僧才匮乏,後繼少人,弘一法師遂發願籌建律宗學院,培養弘律僧才;叁、提倡在家律學,編著《南山律在家備覽》;四、廣行菩薩行,弘揚菩薩戒經;五、持戒謹嚴,律風清涼。[[10]]筆者以爲,弘一大師對於中國律學的貢獻,主要在兩大方面應特別發微研究。

  其中,首要的即是大師對於戒條的身體力行、嚴謹持戒。弘一大師對中國律學所作的貢獻,最具魅力的,無疑是他在學習、行持佛教戒律的過程中所凸顯的非凡“僧格”,以及由此所標志的脫俗境界,並由此所體現的佛陀以律治僧的非凡功效。弘一大師這位中國近代佛教律學大師、律宗法脈的續傳者,以其自身的非凡行持,顯示了佛教戒律不可思議的攝受力。對於大師一生精進持戒、嚴謹律儀的事迹,我們在大師同時代的同事夏丏尊、學生豐子恺、以及諸多缁素同道的回憶文中,可以了解到他對毗尼的嚴肅對待、認真笃行、嚴謹守持的風範。弘一大師於受戒後,即嚴格持午,且對飲食的要求非常簡單,從不浪費。日常生活所需也均系出家時所置辦,二十六年的僧臘歲月中未嘗更易;一領衲衣即有補釘二百二十四處,褴褛不堪。筆者在泉州開元寺弘一大師紀念館中曾親見這些大師的遺物;更爲難能可貴的是,弘一大師作爲一代藝術大師,才華橫溢,但卻於出家幾乎放棄一切世俗學問,唯以書法接引衆生;又有,根據佛製,比丘當常易住處,勿於一處貪著不舍,故一般稱呼僧衆爲雲遊僧,大師自出家後,也是居無定所,如行雲流水般地一衲一缽走天下,卻又能動止安祥而威儀寂靜,充分體現出無挂無礙的解脫心境。這一切,無疑是滲入被世俗和市儈氣久已熏染的佛門道場的一縷清涼律風,意義決非局限於弘一大師個人對於律學的倡導之一隅,而是標志著只要有正信正行在世,正法即駐世、法脈即續傳,體現了正信之佛法頑強而堅毅的生命力。

  其次,作爲弘一大師標志性貢獻的,是他對中國律學最具影響力的南山宗經典的弘揚。南山宗由唐代終南山高僧道宣律師(五九六~六六七年)所創立,以弘揚昙無德部(Dharmaguptaka,意譯爲法藏部)的《四分律》[[11]]爲其宗旨,盛唐之後,中國律宗的其他兩部,即相州日光寺法砺律師開創的相部宗、西太原寺東塔懷素律師所開創的東塔宗,相繼式微,唯有南山宗一脈獨盛於後世,直到近代,更有弘一大師鐵肩擔道義,毅然發願弘揚南山宗律學,成爲近代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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