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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佛教研究 第三章 明末的唯识学者及其思想

  第三章 明末的唯识学者及其思想

  

  第一节绪言

  

  印度的大乘佛教,共有三大流,即是中观(空)、如来藏、唯识的三系。其源头,当然都与早期的佛经有关。佛教的根本思想是缘生观或缘起论,缘起与缘灭是分不开的,说到缘起,必也连带着缘灭。故如《杂阿含经》所说:「此有故彼有,此起故彼起。」(注一)又说:「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注二)世间一切现象,无一不在缘生缘灭的轨则之中。凡由因缘生起的,亦必仍由因缘而消失,此一现象的消失,必然引发其他现象的生起,所以不论是心理、生理、物理的,不论是抽象或具体的,乃至也不用分别形而下的现象界或形而上的理念界,无不如此。没有永恒的现象,没有不变的真理,它的定律,便是缘生无自性,故称为空。此空乃是不执有也不着空的空,故称中道或中观。

  

  佛教的缘起论,主要是在说明人生生命的现象,宇宙是人生所处的环境,对于环境的感受是由于有了人生而产生的,人生的问题解决了,宇宙的问题便会跟着解决。人生的发生与继续,是从无明开始,也由无明继续,有无明即会造作善业与恶业,有业行,即构成称为识的生命之流的主体,此识虽因人的继续造业而经常不断地在变更内容和性质,但它确是主导着生命活动的唯一中心,如果不知修行而离开无明,便会执着身心和世界,便是苦海中的凡夫。所以《杂阿含经》中说:「缘无明行,乃至纯大苦聚集。」(注三)如果依照佛法修行而断除了无明,便会从身心世界的执着得到解脱,便是亲证涅槃的圣者,所以《杂阿含经》中说:「无明灭故行灭,乃至纯大苦聚灭。」(注四)由业而构成识,识是构成人生和宇宙的原因,所以发展成唯识思想(注五)。

  

  此无明既可以由于修道而被消灭,无明消灭之后,识也同时消灭,当识消灭之后,生命是否不再继续了?此在小乘佛教的立场,认为证得阿罗汉果之后的圣者,绝不可能再来世受生,可是证得阿罗汉果的圣者,并不会立即离开世间,甚至更活跃地从事教化的工作。可见识灭之后并不等于生命的终结,乃是从执着苦恼的生命进化为解脱、安乐的生命,由不净的心,变成了清净的心。因此到了大众部便主张「心性本净」(注六)之说,心的本性,即是识的本性,心有不净与净的两面,由于无明的烦恼惑染,心便成为不净,名为八识,无明的烦恼惑染消灭之后,心便成为清净,唯有清净才是心的本性。嗣后,即由于心有此本性而名为如来藏,也可称它为佛性、法性、法界、真如、法身等。

  

  因此,这三系的大乘佛教之间,虽有究竟法和方便法的诤议,却均被认为是正统的佛教。佛教传入中国的过程,相当长久,也相当复杂,除了印度晚期大乘密教之外,经过九百年的移译,已将大小乘各派的教典,大致都译成了汉文。空宗的四部论,由鸠摩罗什译出。唯识学派分为两流:一者由真谛(Paramartha)译出,将识分为染污的八识及清净的第九识,故从如来藏系的立场而言,唯识思想是能与如来藏的思想混融;一者则由玄奘译出,只有第八识,不许第九识。至于如来藏系教典的传译,时代极长,人数极多。因为除了如来藏的专书(注七)之外,凡为天台、华严、禅、净土等诸宗学者,所依的经论中,多少皆含有如来藏思想的色彩,例如天台宗主张「性具」(注八),华严宗主张「性起」(注九),禅宗主张「见性成佛」(注一○),净土宗主张「一心」(注一一),均与清净的如来藏心有关。

  

  当然,这三系的大乘佛教思想,既是同出一源,也必有其相互影响的作用,到了中国,空宗与唯识,未能持久发展。天台接受空义,毕竟是以禅观及性具为主。华严接受唯识,毕竟是以净心的性起为主,故又可称为净心缘起的唯心论。华严的唯心是指的真心。如以《大乘起信论》为主的诸家,所称的唯心,是指如来藏缘起的真妄和合心,毕竟不同于以虚妄心为阿赖耶识缘起的唯识思想。但在中国各宗之中,均用了空思想及唯识思想(注一二),因为空是根本佛法中的缘起观,唯识是说明根本佛法中的业感缘起的。

  

  唯识思想在中国,主要是指玄奘(西元六○二─六六四年)译出了弥勒、无着、世亲的诸书,特别是护法系统的成唯识诸论,由窥基(西元六三二─六八二年)一一加以注释,完成了中国唯识学的体系(注一三),基师传弟子慧沼(西元六五一─七一四年),稍后又有智周(西元六六八─七二三年),均对中国唯识学的建立与弘扬,有大贡献,所以后人以窥基的《成唯识论述记》为中心,又将窥基的《成唯识论掌中枢要》、慧沼的《成唯识论了义灯》、智周的《成唯识论演秘》,合称为「唯识三个疏」,是研究唯识不可缺少的依据。

  

  以后,直到明末时代为止的大约八百年间,除了在华严宗四祖澄观(西元七三八─八三九年)的《华严经疏钞》,以及华严思想的拥护者永明延寿(西元九○四─九七五年)的《宗镜缘》之中,引用的唯识思想之外,仅见到元人云峰的《唯识开蒙问答》二卷(注一四)。故到明代,已无人研究唯识,甚至被视为唯识要典的唐代《成唯识论述记》及「唯识三个疏」,既未编入藏经,也不流传于当时的中国,即使有心研究唯识,也均无门可入。幸有鲁庵普泰法师,于明武宗正德年间(西元一五○六─一五二一年),从一位无名老翁处,以月余的时间,尽传其唯识学之后(注一五),便为《八识规矩颂》及《百法明门论》作注。即此二书,推动了明末诸家研究并弘扬唯识学的热潮。

  

  以年代的先后次序,他们的名字是普泰、真界、正诲、真可、德清、广承、明昱、通润、王肯堂、大真、大惠、广益、智旭、王夫之等,均有唯识的著述传至现代,单从人数而言,明末的唯识风潮,远盛于唐代。此一风气的形成,可能与禅宗的式微及其自觉有关,自唐宋以下的禅宗,多以不立文字、轻忽义学为风尚,以致形成没有指标也没有规式的盲修瞎炼,甚至徒逞口舌之能,模拟祖师的作略,自心一团漆黑,却伪造公案、诃佛骂祖。所以有心振兴法运的大师们,揭出了「禅教一致」的主张,而此思潮的源头,则为永明延寿的《宗镜录》。延寿以禅宗法眼的身分,接受华严思想,融会性相,统摄禅教,集各宗之说,撰成《宗镜录》百卷,对于明末佛教,影响极大。他在〈宗镜录序〉中说:「剔禅宗之骨髓,标教网之纪纲。」又说:「性相二门,是自心之体用。」(注一六)

  

  因此,明末的唯识思想,虽系传自玄奘所译诸论,但确已非窥基时代的面貌,一则古疏失传,无以为考,再则时代佛教的要求,不同于窥基的思想,窥基建立的是以唯识的一家之说来阐明全体的佛法,明末的诸家,则是以唯识教义来沟通全体佛教而补时代需求之不足。故在元代的云峰,明末的真可、德清、智旭等诸师的唯识著述之中,都很明显的,说是为了禅的修行而来学习唯识,并以唯识配合着禅宗的观念作解释。可见,明末的唯识学是偏重于实用的。在唯识诸书之中,明末诸家所注释的,是《成唯识论》、《唯识三十论》、《百法明门论》、《观所缘缘论》、《八识规矩颂》,以及方法论书《因明入正理论》。

  

  此下,对明末的唯识学风,从其学者、著作思想等各方面,作较为详细的介绍和分析。

  

  注解

  

  《杂阿含经》卷一二(《大正藏》二.八五页下)。《杂阿含经》卷一二云:「谓此无故,六识身无,六触身、六受身、六想身、六思身无。此无故,无有当来生、老、病、死、忧、悲、恼、苦。」(《大正藏》二.八四页中)另参考印顺法师的《性空学探源》第二章〈阿含之空〉。一九五○年初版,一九七三年重版,编入《妙云集》中编第四册。《杂阿含经》卷一二(《大正藏》二.八五页中)。

  

  另参考印顺法师的《唯识学探源》上编〈原始佛教的唯识思想〉。一九四四年初版,一九七○年重版,编入《妙云集》中编第三册。《异部宗轮论》介绍大众部及其分支中的一说部、说出世部、鸡胤部的四部的共同观点内,曾说到:「心性本净,客随烦恼之所杂染,说为不净。」(《大正藏》四九.一五页下)圣严的《世界佛教通史》上册一七一页所举,有:《如来藏经》、《不增不减经》、《大法鼓经》、《胜鬘经》、《无上依经》、《大乘涅槃经》、《解深密经》、《入楞伽经》,以及未曾译成汉文的《大乘阿毗达磨经》等。论书则有:《佛性论》、《宝性论》、《大乘起信论》。《楞严经》、《圆觉经》亦可列入。天台宗圆教的立场,以为真如的理性,本来具足迷悟诸法,称为理具;又因为真如有随染缘的可能,故也本来同时具足一切法相,称为事造。故在众生的一念妄心之中,也即具足凡圣诸法。因为妄心无自性,以理性为性,故名性具。法藏的《华严探玄记》卷一六,释本经〈宝王如来性起品〉时,有云:「初分相者,性有三种,谓理、行、果。起亦有三,初谓理待,了因显现,名起;二行性,由待闻熏资发,生果名起;三果性起者,谓此果性,更无别体,即彼理行兼具修生,至果位时,合为果性,应机化用,名之为起。是故三位,各性各起,故云性起。」又说:「染净等法,虽同依真,但违顺异故,染属无明,净归性起。问:染非性起,应离于真?答:以违真故,不得离真。」又说:「以染不离真体,故说众生即如等也。……若约留惑而有净用,亦入性起收。问:众生及烦恼,皆是性起不?答:皆是。」又说:「此圆教中,卢舍那果法,该众生界,是故众生身中,亦有果相,若不尔者,则但是性而无起义。」故知性起是华严宗圆教立场看一切染净凡圣诸法,无一不从性起,性即真理,又名为如(《大正藏》三五.四○五页上─下)。「见性成佛」一语,见于《六祖坛经》的〈机缘品〉,介绍大通和尚所示的意见谓:「汝之本性,犹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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