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无我——空、解脱的完成
第一章 法空无我而不着
第一节 法空才能无我
佛教的经典,谈到修行要获得解脱,都必须先达到法空(无我)。由空而无相、无作,这叫作「三解脱门」。人们的一切束缚,就是从我法而有,一切烦恼痛苦,莫不是从我法产生的,因此,绝不会有人在我法未空之下,而能得到真正的解脱的。
所谓的「空」,就是指修行人内心的法尘——受、想、行、识、意、念的消失,也就是内心的法空了。所以,空又可以叫法空,只是一般但称之为人空或我空。
随着内心法尘的消除,「我」也就跟着空了,因为一般人的我,乃是以妄念缘着身心,认身心为我。如今内心的妄念消除了,自然就不可能再妄认身心是我了。
但是,在我的观念因妄念的消失而空了之后,是否就完全达到无我了呢
有些人或许还不能。实际上,人们除妄认身心是我之外,还有可能妄认心中的能见作用为我。当一个修行人空了内心以后,他心里还是有觉知——知道一切的,于是,他心里或许便会执着这觉知,如此,就又成了我的观念。
这觉知——能见作用便是唯识学所说的「见分」,人们的潜在意识——第七识就是恒常执着这见分是我,所以说是俱生我执。它是人们一切思想见解之根,人们的一切烦恼痛苦也都根源于它,必须将它也消除了,才是达到我空的境界。
第二节 我见的消除
那么,这我见之根如何才能空去呢
就一般来说,「我」的存在是从法——色、受、想、行、识而有,由此五蕴构成人的身心。有了身心,人们便妄执此身心为我了,一旦通达构成身心的五蕴法空,则身心非有,又从那里安立我呢
所以,透见五蕴法空后,也就能无我了。
见,则是从它的对象的存在而有。见的对象即相——有形象的物,或可感觉到的存在,如果没有相,见,又将见什么
便无用武之地了,自然见也就不可能存在。所以,见的消除和我一样,都必须从法空中来达成。
因此,被称为诸佛之母的般若,便以破相显性空为主,不但世间法空,出世道也空,无佛无众生,无生死也无涅槃,所有一切只是世间名字方便假立;如幻如梦,求其自性了不可得,三千大千世界纯是空。在这种情况之下,人们又何从妄想起
还要分别什么
在一切法空,没有对象之下,人们的妄心分别自会止息,「我见」也就没有了。
又如和般若空相对的唯识有的学说,表面看来,是在谈有。实际上,却是间接的谈空。因为所谈的有就是空,一般人所以不了解空,就是由于不了解有,不知有是因缘和合的幻有,是唯识所现,似有外境,其实却是空无的,等到了解了有真面目,知道了境相空、无自性,识也就失去对象,不再妄生分别。如此,识也就不再存在了。
第三节 内心不空的原因
但是,虽然一切法「性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何以我们内心却空不了呢
最主要的,乃是人们心中有二取习气:能取和所取。为什么人心会有这二取习气呢
因为有见分和相分的存在。见分和相分是长在一起,永不分离的。见分和相分互对,见分即能取,相分成了所取。
本来,「见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①见分原是本性中的灵明功能,但这灵明却是空寂的,当它见照时,它是不居功,不自着于见中的,就如行云流水,又如雁过长空,不留痕迹,如何会再去取着所见的相分呢
「见犹离见」。在如此情况之下,见分和相分不可能成为能所,更没有我法的存在,只是灵明空寂;于不变中能随缘,随缘中又能不变。
但是,由于第七识的执着见分,使见分披上「我」的色彩,为我而见照一切。于是,在「我」的作祟下,见分不论见到什么,有为法也好,无为法也好;快乐也好,痛苦也好,都一律着上。所以,见分就成为能取,久之,二取习气便形成了。这都是我——意、第七识所导致的,过不在见分。相分成了所取。如果没有我,见分本身,「见犹离见」,不可能和相分形成二取的。
我,又从那里显出它的特质或作用呢
即从取(执)着中显出。因为有我,就会有你、他;有我,就必须为我打算,私心就产生了。于是在你、他或外物和我碰上(相对)了时,就不得不加以注意,会不会妨碍到自己
这注意便是初步的着。注意不放,久了便形成习惯性,亦即习气,有此习气存在,内心就还空不了。
那么,如何来消除二取习气,使我们内心完全达到空呢
这必须靠不着的修习了,《大般若经》说:「应以无著而为方便,圆满般若波罗蜜多。」②人们自从懂事以来,都在执着中过活,长久以来已形成了很深重的执着习气。而可以执着的对象又是很广泛的,包括有形相的有为法,和无形相的无为法。人们知道了我法皆空之后,心里自然就不会再执着于我法了,也就是不再执有了。
可是由于习气的作祟,往往会转而着空,因为我法皆空嘛,有是假,空才是真实。然而,空是不可着的,空如果可着的话,就不是空了。所以,一旦着上了空,便成了法执,和着有一样,还是不空。
因此,必须假有的我法都不着,内心空了之后,连空也不着,才是毕竟空。实际上,毕竟空也不过只是方便安立名词,假有实无,它是不存在的。能够空有都不着,才是完全的达到我法皆空。因为只要尚有微细的执着,我就还存在,尚未空的。
第四节 用功须离四病
能够达到法空无我而不着,毕竟空以后,是否已经解脱了呢
还不是,必须在毕竟空之后,证入空性,般若智现前才是,这就是为什么有不可着,空也不可着的原因了。空有都只是本性的相用,而本性不是有,也不是空——非空非有;反之,也是有,也是空,惟必须空有都不着,一着就昧于本性,离本性远了。
这就是为什么《圆觉经》谈到修行人要证入圆觉(本性异名),必须在用功上离四病。四病即作、任、止、灭。
作即「我于本心作种种行,欲求圆觉。」③这是生心造作的意思,包括观想、念佛、参禅、持咒等等,何以这是病呢
「彼圆觉性非作得故。」④本性岂是从造作中能得到的
所以是病。
任即「我等今者不断生死,不求涅槃。涅槃生死无起无灭,任彼一切,随诸法性,欲永圆觉。」⑤这就是放纵身心,不事修行,妄想也好,不妄想也好,像有些执理废事的佛教徒常说的「我本来就是佛」,既然是佛了,又何必再修行呢
不知这句话只是表示众生本有佛性,依此佛性而言本来就是佛,并非现在就是佛了。如果不修行,贪、瞋、痴等烦恼妄想盘居心中,本有清净的佛性怎能显露
佛性不显露,又怎能是佛呢
所以是病。
止即「我今日自心永息诸念,得一切性寂然平等,欲求圆觉。」⑥这就是止息一切妄念想思,住于止——定中。如此,早已成了法执,和着空一样。本性乃止观不二,寂照同时,偏于止定的修持,如何能相应于本性呢
所以是病。
灭即「我今永断一切烦恼,身心毕竟空无所有,何况根尘虚妄境界;一切永寂,欲求圆觉。」⑦这就是住于空寂中,而本性不是空,是空有不二,寂照一如,着于空寂,便失了有照,违背了本性,如何能相应而证入呢
所以是病。
其实,初步用功修行的方法,都不离这作、任、止、灭四法。比如观想、数息、念佛等等属于作;不要和妄想作对,不要断除它,便是任;一切修行法门都可以说包括在止观中:不止息妄念,妄念缠缚人心,如何能解脱
因此必须有止的功夫;烦恼如果不灭除,怎能达到空以至解脱
所以也必须有灭的功夫。
那么,《圆觉经》为何说这四法是病呢
关键就在于着与不着上,执着了就是病,不着就无过。要知道,一切修行方法主要在对治烦恼习气,佛法如药,有病就必须以药来对治,病才有痊愈的可能。惟必须病去药除,如果有人在病好了以后,仍然执着药,服用不停,试想:这岂非有问题了
和生病又有何差别呢
一切修行方法,只是对治的方便,不可执为实法,当病除去后,方法也就必须放下了,《金刚经》说:「我所说法,如筏喻者。」⑧渡河须用竹筏,过了河竹筏就无用了。
众生所有的病——一切烦恼、业障、习气,都只是世间上的假有,在真际上,尚无佛与解脱,又何有这些——本性与证入皆是从世间法上的方便安立言谈。所以唯识学的三性说:遍计所执性、依他起性固然是无,但圆成实性——这个本就圆满、能成就一切的真实本性,也是胜义无性的。因此,一切病只是世间法上的假有。病是假,对治方法当然也是假的,假药治于假病,两者都不可执为实法。
了解了这点,能够善巧的运用一切方法,来对治各种烦恼、业障和习气,而心不执着。知道什么时候必须对治,什么时候,对治要放下,修于有心无心之间,才能契入真正的解脱。
①见《楞严经》,《大正藏》十九册一一三页上。
②见《大正藏》五册一一页下。
③见《大正藏》十七册九二0页中。
④同注③。
⑤同注③。
⑥同注③。
⑦同注③。
⑧见《大正藏》八册七四九页中。
第二章 妄心与真心
第一节 无我、空与妄心
当事修追随着理解,能够从用功中,逐渐的消除了对身体的执着、和精神上的活动,色、受、想、行、识、意、念,完全——自然的止息时,我们就不会再有我的感觉。这时候,就已经到达了无我、空的阶段。不过,还没有契入真心。
在这里,我们必须了解的是:心有妄心和真心两面,当身体和精神的活动止息了之后,所呈现出来的,还是妄心,不是真心。
但,虽然只是妄心,却和色、受、想、行、识、意、念大不相同。上述的五蕴只是受到业力的推动,在因缘会合之下所出现的,根本上并不存在,所以是无常、无我。妄心就不同了,它似乎是固定、实在的,从此看来,身体和精神只是它的现象。身体和精神虽然是由因缘所结合,由业力所推才有活动,但因缘和业力不能凭空而有,因缘和业力就是依此妄心而生。
如果说,人非有我不可,它似乎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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