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藏大師的華嚴思想研究
內容提要:通常研究早期影響華嚴思想方面會集中于北方地論學派,而本文則以南方叁論學派作爲切入點。就叁論宗集大成者吉藏大師《華嚴遊意》作爲研究對象,首先對吉藏的生平、時代背景作一考察;其次分析吉藏的總體思想和對叁論宗的影響與後果,再次將其《華嚴遊意》從形式、內容等方面給予重點剖析,用以探究叁論宗代表人物吉藏的華嚴思想,從而也映襯出叁論宗人對《華嚴經》的看法;最後,將華嚴宗與叁論宗部分思想加以交涉、探討和總結;以此豐富華嚴思想的內涵與視野。
關鍵詞:吉藏佛性 華嚴思想
作者簡介:釋啓明,閩南佛學院講師。
叁論宗是印度中觀學派在中國傳播過程中形成的佛教宗派,以龍樹所著《中論》、《十二門論》及提婆著的《百論》爲依據創立的,故稱“叁論宗”。在印度有青目、羅睺羅跋陀羅等加以承繼並著述;後清辨、智光予以弘揚,並傳至西域莎車王子時,其高足鸠摩羅什于東晉姚秦時期來華,傳譯與弘揚中觀學派,開中國叁論研究先河;其門人僧肇、道融在北方弘傳,僧叡、道生居吳地發展,一時掀起研習叁論高潮;南北朝有昙濟弘揚,經僧朗傳至攝嶺僧诠,後又傳于興皇法朗,陳、隋唐間的嘉祥吉藏承法朗而力弘叁論,以振興叁論學派爲己任,著書立論,盡其所能,使叁論學說趨于頂峰,並成爲實際創宗者,具一定地位和影響;中唐之後,因諸多因素走向衰微。
叁論思想是龍樹重要一系,而《華嚴經》又是龍樹從龍宮誦持所得,其深見大乘義誨,領略佛法奧秘。由此確立大乘思想,是大乘佛教中觀學派的首倡者。而以《華嚴經》作爲根本經典的華嚴宗,其思想來源應屬北方的地論學派與南方的叁論宗兩方面。以往的研究都注重地論學派傳承對華嚴思想之影響,而忽略叁論學派,其實叁論學派一貫重視《華嚴經》,且叁論學者多有研習,對華嚴思想的傳播與弘揚産生過相當影響,就連吉藏大師也曾著有現存最早的華嚴論著《華嚴遊意》。這裏試圖就吉藏大師之視角,對華嚴思想進行分析和探討,以豐富華嚴宗思想的深入研究。
一、吉藏生平、地位及時代背景
(一)吉藏生平及地位
吉藏大師(549-623),是安息國(即波斯,今伊朗)皇室的後裔,爲避世仇,其祖先遷至中國交廣間(今中、越交界處),後移居金陵,祖先世代信佛。七歲投攝山(今南京棲霞山)法朗出家,學習經論。公元558年,吉藏隨法朗應陳武帝之诏,入京城(今南京)興皇寺。法朗大開講席,盛弘叁論,使攝山叁論學影響日增,也在京城引起很大反響。吉藏跟隨在興皇法朗身邊,“凡所谘禀,妙達指歸,論難所標,獨高倫次,詞吐贍逸,弘裕多奇”。〔1〕十九歲代法朗複座講述經論,發揮辯才之能,“精辯鋒遊,酬接時彥,綽有余美”。〔2〕顯露頭角,也得皇室禮遇。
公元569年受具戒後,繼續跟隨法朗直至隋開皇九年(589)。隋朝平定百越(今浙江、福建一帶)後,住吳會稽(今紹興)秦望山嘉祥寺研究講習“叁論”等,聽者常千余人,後世敬爲“嘉祥大師”。其“志在傳燈,*輪相續”,著書立說,並對叁論義理作系統總結。還剖析《法華經》,撰《法華玄論》十卷,《大品經義疏》十卷等。
隋開皇末年(600),吉藏受晉王楊廣之邀,住揚州慧日寺。隋炀帝大業初年(605),又隨至大興(今西安)日嚴寺,並有其師兄智炬、法澄、慧覺、道莊等,叁論之學流傳到北方。在長安日嚴寺期間,完成叁論注疏(公元602年出《中論疏》,公元608年作《百論疏》、《十二門論疏》),使叁論學說在京城打開局面,也標志著叁論宗思想體系正式形成,以致叁論在長安成爲影響最大的宗派。後跟“雄辯河傾,吐言折角”的叁國論師僧粲辯論,往返四十余番獲勝而名望達于極頂。
唐高祖武德元年(618),唐滅隋,吉藏以“惟四民塗炭,乘時拯溺,道俗慶賴,仰澤穹旻”〔3〕,勸勉唐高祖李淵,備受尊敬和厚遇。晚年先後住長安的定水、延興兩寺。武德六年(623)6月5日,曾作《死不怖論》,齋時將及,示寂于長安實際寺,後瘗于終南山至相寺北岩。
吉藏治學廣博,平生講“叁論”一百多遍,《法華》叁百多遍,《華嚴》、《維摩》、《大品般若》、《大智度論》等各數十遍,並分別著有注疏及論文盛傳于世。他的著述計約四十四部,現存著作尚有《叁論玄義》、《中論疏》、《百論疏》、《十二門疏》、《法華論疏》、《二谛義》、《二谛章》、《大乘玄論》、《華嚴遊意》、《淨名玄論》、《法華經義疏》等二十六部。〔4〕
吉藏博聞強記,善于辯論,擅長圍繞當時佛學界的熱點問題,在批判別派見解中闡發自己的觀點。他的理論體系在辯論中形成,並通過論戰表達出來,素以駁雜多端著稱;其全力弘揚“叁論”思想,並以 “二谛論”、“八不中道”等構成其核心學說內容。在中國佛教義理上貢獻頗大,其思辨及教理爲其他宗派所吸收與參鑒,故于中國佛教史上功不可沒。
(二)時代背景
吉藏生活年代屬亂世之秋,一生曆經南朝梁、陳及隋、唐四代,主要活動于陳、隋兩代,義學研究則主要在隋代,所處正是佛教變革時期。佛教大量典籍在南北朝、隋唐時期得以翻譯,並有諸多學派形成與發展。
吉藏所居金陵又是南朝梁、陳之都城,奉佛氣氛濃厚,江南佛教大爲發展,王公貴族競造寺院。梁武帝時,建康一地寺院達五百余所,僧尼有十余萬人,郡縣更不勝言。“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正好點明了當時的社會背景。南朝佛教在梁武帝棄道歸佛、廣建寺院、親近高僧、設大規模無遮大齋會等力倡下,達至盛極,梁武帝還多次舍身同泰寺。公元557年,陳霸先廢梁自立爲帝,建陳朝,曾祭祀禮拜佛牙,設無遮大齋會,永定二年高祖舍身佛寺。〔5〕但“政局也很不穩定,經濟凋敝不堪”。〔6〕
北方佛教學者本有改革佛教的要求,因當時仍保留初傳時小乘隱居山林傳統,受道教的抨擊。同時,佛教經濟趨于寺院化,北齊、北周在短期對峙中,北周武帝宇文邕爲滅北齊,統一中國北部,欲富國強兵而推行多方面改革,企圖整頓和廢除佛教寺院以充實國家財政。于是采納衛元嵩提議,改良佛教,主張“一切皆道”。于建德叁年(574)5月17日下令禁斷佛道二教,毀像焚經,勒令沙門、道士還俗,設立“通道觀”,收容蓄發菩薩僧,尊崇儒學。並大量招募普通漢人充當府兵,使民族差異減少。公元578年,北周宣帝即位,佛教又趨複興。但這次滅佛事件逼迫當時佛教人士對現實改變看法,在實相等觀念上有重新認識的趨勢。總體上,南北朝的佛教是諸師並舉的局面,且經論陸續譯成華文,各地講經解論盛行,出現許多涅槃師、攝論師、地論師、毗昙師等。
而隋開皇九年(589)舉陳都建康,平定南方全部州縣,中國曆史進入新的統一階段。隋朝雖存叁十多年,卻爲唐朝佛教的興盛奠定基礎,也是佛教重大轉折時期。
隋文帝即位後,廣泛執行佛教治國政策,使隋朝佛教迅速繁榮起來,曾下诏京城及各州官立寺院于正、五、九月的八至十五日禁止殺害生物。隋文帝開皇十二年(592)設立五衆製度,長安有大智度論、講論、講律、涅槃、十地五種衆。隋晉王楊廣,在鎮守揚州時,設慧日寺、法雲寺、玉清觀、金洞觀等四道場,吉藏就住于集中當時江南佛教人才的慧日寺,並受優厚禮遇。後長安建置日嚴寺,隋初北方流行官方認可的涅槃、地論、大智度論、律、禅等學說。吉藏到北方後,與其他學派論師辯論獲勝,名噪一時。在其努力下,使叁論學以宗派形式出現,長安成爲叁論教義的中心。隋朝推行佛教政策基本方針是佑護國家興隆,是種“替國行道”的佛教,其目的在于使佛教成爲隋王朝統一國家的精神支柱。一方面繼承北朝佛教的建造寺塔的傳統;另一方面接受南朝佛教講經遺風,形成綜合性的隋朝佛教,這無形中也爲唐代佛教鼎盛奠定基礎。〔7〕
武德元年(618),李淵在長安稱帝,建立唐朝。爲健全各種製度,興辦文教事業,對佛教采取同化、利用和推崇的政策,並使之從屬于王法之下。佛教受到唐帝室和貴族的尊重,故有“及大唐義舉,初屆京師,武皇親召釋宗,谒于虔化門下”〔8〕之禮遇。
隋唐政治上統一局面,爲佛教宗派提供了新的機遇和挑戰,同時“南重義學,北偏實踐”之風在交流、溝通及總結上有諸多方便。從經濟上觀察,封建帝王經濟布施與政策支持,使佛教寺院經濟日益龐大,爲創宗立說、製定教規、師徒教授等活動提供足夠物質基礎。在思想上,自漢以來佛教義理長期發展,從“格義佛教”到諸師學派雲起,講經著疏繁盛,大量印度佛典已基本譯成漢文給予經論憑據,統一的隋唐,造就出大批博覽群經、善于創新的義學僧人,也爲創宗具備了人才資源和思想氛圍。
吉藏也就是在這種特定時代背景下,一方面理論上有充實的基礎,並著有叁論疏等,使本宗派有可循的理論體系。另一方面,繼承“破邪顯正”、“破而不立”的方法論,以“般若無得”爲基本標准,對各派諸師進行批判與駁斥,從而建立起自己的叁論宗體系,一定意義上調和了當時不同學派的分歧與矛盾。〔9〕
二、吉藏思想概述
吉藏所倡導的叁論宗主要教理是由“破邪顯正,真俗二谛,八不中道”叁方面構成。將人的思維、語言文字稱作“教”、“名”、“虛”等,把不依人的意識而獨立存在的體性稱爲“理”、“體”、“實”等。並認爲思維語言文字具相對性,未能正確反映無差別的客觀實在。吉藏《大乘玄論》雲:“能表是有無,所表非有無……文言終不得理”,反映出一種不可知的方法論。
但吉藏晚年由于專研《法華經》,受經中“一乘”思想的影響很深;另隋代正是涅槃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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