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青年的文化使命
馮學成居士主講 明海大和尚助講
明海大和尚 :
各位營員,大家早上好!今天上午我跟馮老師將圍繞《當代青年的文化使命》這個題目做一些溝通,也跟各位營員做一些交流。一般的程序是先要自我介紹一下,大家對我已經不陌生了,對于馮老師,未必所有的營員都了解,所以我想請馮老師先簡單地做個自我介紹。
馮老師:讓我自我介紹真是很慚愧,真的不好開口,因爲我這個人沒有什麼光環。當別人問我是做什麼的時候,以前我說是佛教“個體戶”,後來又說自己是“叁無”人員,但這個“叁無”不是社會上流浪漢的那種“叁無”。我這個“叁無”是指第一沒票子,第二沒帽子,第叁沒椅子。有時候又自稱爲“者行孫”,大家知道《西遊記》裏有位“孫行者”嗎?“孫行者”,他是證到正果的,而我還沒有證到正果,只能稱爲居士但還不是行者,當個“者行孫”還有點名副其實。
明海大和尚:馮老師很謙虛,他介紹說自己是叁無人員,是無票子,無帽子,再就是沒有位子。實際上馮老師沒有這些,但是他有那些,那些是什麼呢?他自已可能不介紹,我就來補充一下。馮老師是四川成都人氏,如果跟在座的很多營員比起來,他的一些頭銜和光環確實不如各位。比如說學曆,他只上到了高中一年級,在文革那種曆史期間,學校的教育應該說也不完整,而且到了文革後期,因爲政治的環境,又受一些冤枉氣,在監獄裏面度過了八年的時光。
但是現在馮老師在好幾個寺院的佛學院擔任教職,包括我們河北省佛學院,廣東雲門寺的雲門佛學院,而且他學術上的造詣不僅包括了佛教,還包括了儒家、道家的思想。到現在爲止他出版了很多著作,有一本關于佛教心理學的書叫《心靈鎖鑰》,還有《生活中的大圓滿》,《環境憂思錄》,《雲門宗史話》,《一日一禅》,《巴蜀禅燈錄》,《洞山傳》,《中峰傳》,以及關于我們柏林寺趙州和尚語錄的一個注釋叫《趙州禅師語錄壁觀》。
所以在我的心目中,用中國古代話來說,一方面馮老師是一個布衣,是穿著布衣服的處士。他沒有很多人所擁有的學曆和種種世俗的光環,但是他的學問給我們的印象極深,學問還在其次,印象最深的是他對傳統文化的這種責任感、責任心。如果聯系他曾經的監獄生活,我覺得要達到這樣的境界,是非常不容易的。有時候我自已也想,如果把我關在監獄裏,可能最多只能堅持八天,第九天就得考慮上吊。
所以說他曆經了生活上的顛沛流離。在《論語》裏面孔夫子雲:“顛沛必于是”,孟子雲:“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一個人最難做到的是在生活的顛沛流離、在種種的命運考驗、挫折下,還能不改變自己的志向。富貴的時候不放逸、不放縱,貧賤的時候不妥協、不氣餒。所以我想請馮老師給我們年青的朋友談一談,在這種生活的顛沛流離和命運的挫折與考驗之下,是什麼東西支撐著您,使您不至于沈淪?馮老師是四川成都人,成都我還沒有去過,不過我認識很多四川人,他們講,成都是東方的巴黎,那個地方生活氣息很濃厚,光陰很容易消磨的,一個人要沈淪很容易,但是要好學也有很多機會。我想請馮老師談談在你的生活經曆中,使自已不至于沈淪的是什麼?
馮老師:這樣說來我是很有福報的。我與共和國同齡, 1949 年出生, 65 年進高中。 66 年文化大革命開始,當時只剛剛讀了一年高中。到 68 年 12 月,毛主席號召知識青年下鄉,下鄉就帶來了運氣。那個時候著名的海燈法師也被趕回老家去接受群衆的監督,勞動,我下鄉時就在他身邊。海燈法師在 61 年就名聞天下,尤其是他的武術也名聞天下。
我見身邊有這麼一位高僧大德,于是根本就不去摸鋤頭,天天去親近他。海燈法師雖然是以武術聞名,但是大家要知道他也是虛雲老和尚的得法弟子。當虛雲老和尚建“雲居山”寺的時候,第一個方丈就是海燈法師,他的國學功底、文化修養、智慧、機靈、敏銳,完全不是最近一段時間打官司裏所說的那樣,那是把海燈法師給神化了、醜化了,真實的情況不是那樣。他是一位行“頭陀行”的老比丘、老和尚,而且非常精進,完全是按照叢林裏面的作息來規範自已行持的一位老和尚。他的文化功底很深,詩詞歌賦都相當的不錯。大家要知道在文化大革命的時候,基本上是沒有幾座寺廟的,沒有幾個出家人的,當時大衆對佛教界的唯一一個印象,可能只有海燈法師了。在文化大革命期間,通過海燈法師,大家才知道佛教的存在,出家僧人的存在。我當時就是這樣感覺的。爲什麼?成都有很多老和尚都只能穿在家人的服裝,不允許他們住廟,因爲寺廟都被紅衛兵占領了,或者是由部隊管理著。
要讓我表功的話,我還救過海燈法師一命。爲什麼救過海燈法師呢?在 69 年春節後,我從家裏回到江油的時候,到海燈法師那裏去,沒有見到他。鄰居說老和尚被關起來了,在群衆專政指揮部裏面關著。我去指揮部的路上看到範應蓮,他提著一個裝飯的籃子,哭著告訴我說:“老和尚已經七天不吃飯了。”他要絕食,用七天不吃飯來表示抗議。範應蓮那個時候無能爲力,盡管他的武術是相當棒的。
明海大和尚:大家可能不知道,範應蓮,後來成了一位武術家。
馮老師:他是叁軍的武術教練。當時我一下子就發火了,走到群衆專政指揮部,把那個負責人一把揪過來:“你今天必須把海燈法師給我放了,如果你要不放,今天就把房子給你燒了!”(掌聲)因爲那時候我才 20 多歲,是中學紅衛兵下鄉,還有點威風,山裏面的農村幹部還不知道我們的深淺高低,總覺得省城來的紅衛兵有點厲害。(笑)大概就借了這麼點威風,他們也被嚇住了,當天就把海燈法師放了。他已是六十多歲的老人,就算身體再棒,經過幾天的絕食,後果也是不堪設想。爲什麼呢?“士可殺不可辱”啊,這是我們中國人的骨氣。剛才大和尚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還有一個“威武不能屈”呀。海燈法師的人格是很剛強的,在任何時候都有一個複興佛教、堅持弘揚中國傳統文化的立場,這點非常崇高。那個時候,我很年輕,英雄氣、豪氣很重,所以自己有點自知之明,盡管年輕好鬥,但是也不敢學武術,他也知道,像我這個樣子怎麼能學武術呢?看起來像是有點土匪氣,其實是手無縛雞之力,所以要我學禅。海燈法師就把我介紹給本光法師。
本光法師也是非常了不起的,是咱們明海大和尚的老校友。這是怎麼樣的一位法師呢?他出自書香門第, 1924 年進入北大曆史系,是一位高材生。他父親也是四川人,在清代的時候是四川川北地區的學監、督學,也就是川北地區教育部的負責人。在北大讀書的時候,他遇見了陳獨秀、李大钊,參加了中國共産黨,也是咱們中國共産黨的早期老黨員。但是 27 年,李大钊被北洋軍閥張作霖殺害以後,他成了被通緝的抓捕對象。四川同鄉會的朋友就把他秘密地送到普陀山出了家。第二年在“天童寺”受具戒,受戒以後,就到柏林佛學院去念書。
明海大和尚:柏林佛學院也在北京嗎?
馮老師:在北京,就是現在的北京市圖書館所在地。
明海大和尚:北京市也有個柏林寺,那裏過去有佛學院。
馮老師:當時有很多老和尚都在那裏學習,包括我們四川的遍能老和尚。從柏林佛學院畢業以後,他又到武昌佛學院繼續學習,得以在太虛大師門下學習“唯識”、“華嚴”。本光老法師的“唯識學”和“華嚴宗”是很出色的。在抗戰勝利以後,趙樸老曾邀請本光老法師到上海,還經常向老法師請教,後來他們合著了一本書,署名就叫“本樸”。抗戰勝利後,本光法師受太虛大師委托,到四川“漢藏教理院”任教,是當時唯一一位主講禅宗的老師,比印順法師還早一年。他禅教融通,是一位非常了不起、學養非常豐厚的法師。
自從認識了本光法師以後,只要我在成都,就會天天呆在他的身邊。那個時候沒有寺廟,就到公園裏,泡上一杯茶。當時在成都喝茶很方便,花兩分錢,就可以從早到晚坐上一整天。下鄉的時候,在江油,在海燈法師身邊也是從早到晚呆一整天。這是我的福氣。
大家想一想,現在的同學們,包括寺院裏面常住的師父們,要想天天親近老和尚,包括大和尚,有沒有這個可能呀?現在要想天天見老和尚不容易呀!老和尚日裏萬機,不僅僅有柏林寺,在湖北省還有兩個大廟,事務很多;大和尚也是一樣,當家以來也是非常地忙碌。就算我到柏林寺來,要想親近大和尚都覺得不方便,因爲客人太多,人也很累,我自己也不忍心經常去打攪他,想讓他多一點休息的時間,包括這次老和尚回來也沒有向老和尚請安,爲什麼呢?因爲老和尚很辛苦,另外,還有很多想親近老和尚的人,我想與其我去把老和尚糾纏住,不如讓其他人去多多親近。因爲畢竟這麼多年來我也親近了不少的善知識,所以覺得自己的福報已經很好了。
在親近這些善知識的年代,第一沒有工作,第二沒有妄想,那個時候想升官,想發財都不可能,當時全中國是普遍的貧困,絕對的平均主義,所以用現在的話來說,自己天然地,自然而然地進入了一個不打妄想的狀態。(笑聲)
平日裏自己的妄想很多,也像同學們一樣。同學們可能經常會想,大學畢業以後,就到某某公司裏去,哪家公司情況好,怎麼能多掙一點錢,以後自己再辦一個公司等等;或者畢業以後,分到某家機關單位,從科員到科長再到處長,自己升官的路線怎麼安排,要托什麼關系,這些妄想是難免的,也很正常。
我們那個時候,不打妄想也是正常的,因爲自己已經是絕了發財的路,絕了升官的路,老天爺真是照顧我,給我安排了一個親近善知識的環境。當時,在一起共修的人也不少,因爲海燈法師的名氣很大,本光法師的名氣也大,每天總有幾十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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