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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法师的南山律学(屈大成)

  弘一法师的南山律学

  编辑:屈大成

  来源:闽南佛学

  内容提要:弘一远承道宣和元照,被尊为中国律宗第十一代祖,对律学于近代的复兴,居功至伟;其曲折之生平和持戒之精严,更吸引佛教界内外的注意。常途以为弘一的佛教素养,功在整理和点校典籍,其修持成就比解义为高。本文旨在纠正这误解,指出弘一置解义较持戒更优先的地位,而他鉴于律典卷帙浩繁、内容琐碎,制作各种表记、科文、图表,穿插案语和眉批,方便学子跟从。如他的短文、书信、讲录,或解说戒律的实践,或响应僧俗的质疑,凡此显示弘一编排之匠心和释义之精微。本文并尝试通读弘一各类型的作品,整合出其治律方法和律学心要,以及检视他对道宣南山律学的继承与开新。

  关键词:弘一道宣律宗四分律

  作者简介:屈大成,香港大学中文系哲学博士,香港城市大学中国文化中心讲师。

  南山律学,即南山律宗的教学;南山律宗,乃唐朝四分律宗三派之一,为居于终南山(位于西安市长安县城南)的道宣(596-667)所开创。南北朝时,随着各种佛典纷纷传入,《十诵律》、《摩诃僧祇律》、《四分律》、《五分律》等广律也陆续译出。初时《十诵律》和《僧祇律》较为流行,至唐代《四分律》的研习转盛,成为主流,发展出法励(569-635)之相部派、道宣之南山派、怀素(624-697)之东塔派。其后南山派一支独大,成为律学正宗,道宣也被推尊为中国律宗之祖。〔1〕道宣的律学著作,主要有《四分律删繁补阙行事钞》、《四分律删补随机羯磨疏》、《四分律含注戒本疏》(简称《事钞》、《业疏》、《戒疏》)、《四分律拾毗尼义疏》、《四分比丘尼钞》,合称“南山五大部”,探讨了律学的各个方面。其中以《事钞》备受推崇和研习,据日僧凝然(1240-1321)的统计,其注释本自“唐朝已来六十一家”。

  宋代南山律宗名僧辈出,著者有:允堪(约1005-1061)注释和阐发道宣十部律书,作《会正记》、《发挥记》、《正源记》等十二部,世称“十本记主”;元照(1048-1116)著《四分律行事钞资持记》、《四分律羯磨疏济缘记》、《四分律含注戒本疏行宗记》(简称《资持》、《济缘》、《行宗》),详释道宣之《事钞》、《业疏》、《戒疏》,成为权威释本。南宋以后,禅宗独盛,律宗步向衰落。明如惺的《明高僧传》(1617)没有按前例立“明律”篇,足证律师凋零。明清时间,唐宋律典散佚,律师抛开了《四分律》、《事钞》的规限,更重视日常的规范。明律师如槃(1541-1615)号称“中兴律祖”,著《经律戒相布萨轨仪》;寂光(1580-1645)兴宝华山隆昌寺,开千华大社,为律宗千华派之祖;明末四大师之一的蕅益智旭(1599-1655)对于僧团流弊,深恶痛绝,著《毗尼事义集要》、《灵峰宗论》(下简称《集要》、《宗论》)、〔2〕《受三皈五戒法》等。千华派第二祖见月读体(1601-1679),著《毗尼止持会集》、《毗尼作持续释》、《沙弥尼律仪要略》、《传戒正范》、《毗尼日用切要》等,为弘一之前律宗最后一位大家。

  弘一(1880-1942),俗姓李,号叔同;俗家时精于音乐、书画、戏剧等艺术。1918年,弘一三十九岁,毅然出家,发心专志律学,为复兴南山律学的名僧。而其曲折多彩的生涯、孤高耿介的风范,吸引了佛教界内外学者的注意,写下许多其生平事迹的记载。〔3〕弘一的佛学素养,有学者归纳为“以《华严》为境,《四分律》为行,导归净土为果。”〔4〕显示他在义理、律学、修持等方面都有涉猎;而其持戒之精严、整理和编纂律书之勤奋,最为人称道。可是,弘一给人的印象是述而不作——祖述南山诸师之说,少自家的引申发挥,其力作《南山律在家备览略编》和《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简称《在家备览》、《戒相表记》),也被视作为律书的撮录而已,这其实未见弘一律学研究成果的全貌。按弘一对于律门流弊、僧人堕落,痛心疾首,进而寻求在末世求戒和学律的方法,并提出许多有关戒律持守的新见,以及对南山律书进行精密的整理和研究,以助戒律的实践和提升律学的研究水平,以下分四节介绍。另探究弘一由有部改宗南山的因由,最后再作总结。〔5〕

  一、对律门流弊的批评

  弘一对于中国律学的衰落和律门的流弊,有许多感慨和批评。他指出律学在唐代最兴盛,南宋以后,禅宗独占鳌头,律学无人过问。南山著作逐渐散佚,仅剩道宣《事钞》和《四分律删补随机羯磨》(简称《羯磨》)等。〔6〕后者于宋元明流传的版本,错漏极多,不忍卒读,弘一直言是南山律宗衰亡的因由:“宋元明藏本中,此书讹误最多,舛错脱落,满纸皆是,惟有掩卷兴叹,束置高阁……南宋已后,南山律教渐以湮没,殆由斯耶?”〔7〕而明代僧人无缘多见南山律典,成就大为局限:智旭的律书虽为力作,讲习者却少。〔8〕明末另一巨擘袾宏(1532-1612)的《沙弥律仪要略》,用者虽多,但他是净土大师,不擅律学,以私意判断,不归宗律藏,因此这书仅可用来接引俗人:

  莲池大师为净土大德,律学非其所长。所著《律仪要略》中,多以己意判断,不宗律藏;故蕅益大师云:“莲池大师专弘净土,而于律学稍疏”〔9〕又云:“律仪要略,颇有斟酌,堪逗时机,而开遮轻重忏悔之法,尚未申明”。〔10〕以此诸文证之,是书虽可导俗,似犹未尽善也。〔11〕

  读体的《传戒正范》,乃自明末始唯一详介传戒仪轨之书,享有盛名。弘一却指其跟南山律学不完全吻合,“非是完美之书”,近人再作增删,更令其本意尽失。就读体另一律书《毗尼日用切要》,弘一引用智旭的话,指其乃采择《华严经》与密教经典中的偈、咒汇编而成,分属各宗,现混合成一,非驴非马,失却原初深意,仅成劝善之言:

  蕅益大师曾解释此义,今略录之。文云:“既预比丘之列,当以律学为先。今之愿偈,本出《华严》,种种真言,皆属密部,论法门虽不可思议,约修证则各有本宗。收之则全是,若一偈、若一句、若一字,皆为道种;捡之则全非,律不律、显不显、密不密、仅成散善;此正法所以渐衰,而末运所以不振。”

  弘一更讥讽“律学衰灭,而《毗尼日用》之书乃出”,而用这书者“何异执瓦砾为珠玉”。〔12〕读体专为在家人授戒而著的《三皈五八戒正范》,弘一也认为其仪轨甚为繁琐,另多用骈体文,一般人难以了解。〔13〕

  又宋以后禅宗兴盛,禅林脱离律寺,秉承《百丈清规》为教团生活的规范。弘一对清规不以为然,他引用智旭的话,指今本《百丈清规》经元朝僧官杜撰增添,文理不通,非原本面目。况且律书汗牛充栋,一生难以尽学,就算《百丈清规》原本存世,也不用看,何况是伪本:

  百丈于唐时编纂此书,其后屡经他人增删,至元朝改变尤多,本来面目,殆不可见,故莲池、蕅益大师力诋斥之……文云:“正法灭坏,全由律学不明。百丈清规,久失原作本意;并是元朝流俗僧官住持,杜撰增饰,文理不通。今人有奉行者,皆因未谙律学故也。”……按律宗诸书,浩如烟海。吾人尽形学之,尚苦力有未及。即百丈原本今仍存在,亦可不须阅览,况伪本乎?〔14〕

  古代禅宗大德,居山以三条篾、一把锄自活;领众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行止皆与律制相违背。弘一对此的回应,乃举出名禅师如慧远(334-416)、智(538-597)、慧经(1548-1618)、紫柏真可(1543-1603)等,皆无不极重视持戒,以至不敢自称比丘和授沙弥比丘戒。弘一由是总结说轻视戒律者,皆非真正的禅宗大德:“嗟乎!从上诸祖,敬视律学如此,岂敢轻之;若轻律者,定属邪见,非真实宗匠也。”〔15〕弘一对当时佛教界的诸多陋习,也严加批判。在在家众方面,他引用智旭的话,指归依者成为某师的门人后,沾沾自喜,辄称归依某师。某师也以有居士大官来归依,起虚荣心,其实归依的对象乃僧团全体,对一切僧众,无论贤愚,都要尊称为师。又五条衣和坐具乃受具比丘方许披用,竟有在家人不依律制,受五戒后便披五条衣,手持坐具。〔16〕在出家众方面,有些受戒者沽名钓誉,买下戒元、戒魁等名,自我标榜,而非据戒德优劣而定,弘一斥这相当于清代捐纳功名的陋习,最宜革除。〔17〕又犯轻戒者表白过失,便可灭罪,但有人以一切皆空,无分别执着,罪亦无有,致忽视仪轨,弘一极不以为然:“若犯较轻的罪,则可依律制,在僧众前,发露说罪,罪可灭除。不可以谈实相,以为一切皆空,或者无分别执着,便轻视仪轨。”〔18〕此外,当时的传戒集会,聚众数百,以一月为期。弘一依用智旭和义净的说法,指佛陀在世时,受戒者都是一人别受。唐代虽有多人共受,亦不过一二十人,受戒不需半日;大量聚集徒众,延长至整个月,不过是门面功夫,以及藉此协助水陆经忏等佛事而已,跟受戒无涉。〔19〕由是,弘一把佛教的式微,归咎于僧众不谙戒律:“末世僧众,罔谙律检,佛法衰灭,有由来矣。”〔20〕值得注意的是,弘一认为由南宋起僧种已断绝,全国几百万出家众中,很难找到一个真正的比丘:

  从南宋迄今六七百年来,或可谓僧种断绝了!以平常人眼光看起来,以为中国僧众很多,大有达至几百万之概;据实而论,这几百万中,要找出一个真比丘,怕也是不容易的事!如此怎样能受沙弥比丘戒呢?既没有能授戒的人,如何会得戒呢?〔21〕

  就算是五戒,弘一也未敢说完全获得,仅是出了家的优婆塞而已:“就我自己而论,对于菩萨戒是有名无实,沙弥戒及比丘戒决定未得;即以五戒而言,亦不敢说完全,止可谓为出家多分优婆塞而已。”〔22〕按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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