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要義
四聖谛
佛教中,凡事理的真相(真),行爲的正軌(善),究竟的歸宿(正覺、理智與道德的最高實現)都叫法(dhamma)。釋尊開示的正法,通常歸爲四谛(ariya sacca)。鹿野苑初轉*輪(dhamma cakka),就是依四谛而說的,谛(sacca)是真實正確的意思。四谛即苦谛(dukkha-sacca)、集谛(samudaya sacca)、滅谛(nirodha sacca)、道谛(magga sacca)。
苦谛以理性分析檢驗、認識考證自我自體的構成和生命的不同階段,使人們對自己有正確的理解,實觀人生的各種苦惱,放棄對自我的執著(upgdana),知苦才能離苦、斷苦,不是悲觀主義。
集谛說明一般衆生對感官外部世界事物的心理態度。潛伏在衆生內心看不見的、強大不可抗拒的精神能量——貪,是生命苦的根源。佛陀以心識之流、業力的邏輯推理,說明過去、現在、未來生死輪回的存在。一個人必須先停止感官的欲望,心識才能得到平靜安祥。
滅谛不但放棄外部世界,也無著于內心世界,這是由徹底斷除、舍離貪瞋的執著而獲得的涅槃境界,遠離一切情欲,從輪回中得到徹底的解脫。究竟清淨的涅槃境界,可以在這一生中就證得,不必等到死後。
道谛說明必須精進修習、努力開發具有戒定慧叁學的八正道,才能證得滅谛的涅槃。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的八種強大的心法是一種正確的生活方式,可以擊破一個人潛在的惡法。八正道不是自我折磨的苦修,也不是自我縱欲的墮落,而是通往覺悟的中道。
苦谛、集谛、滅谛、道谛四聖谛是佛陀說法的核心。聖谛(ariyasacca)是可以成爲聖者的真實之理。苦谛說明五蘊身心是苦的真理,苦不能忽視,必須靠修行來認知體會。集谛說明苦的起因是貪愛渴愛的真理,貪愛是妄執身心爲我、以我爲受苦者的邪見,苦因必須靠修行來斷除。滅谛說明苦的止息的真理,心已遠離不安痛苦煩惱的貪愛,擁有清淨(subha)解脫的寂靜涅槃(nibbana),涅槃必須靠修行來體證。道谛說明遵循八正道可達苦滅涅槃的真理,道谛必須靠修行來發展。
“苦谛如重擔,集谛如扛著重擔,滅谛如放下重擔,道谛如放下重擔的方法”①[①《相應部》。],“四聖谛包含一切善巧法門”②[②《中部》第28經。]。“從前和現在,比丘們!我只說苦和苦滅。”③[③《中部》第22經。]佛陀的全部教義在四聖谛,在于苦的說明,使人了解身心五蘊痛苦現象的性質,以及滅除這些痛苦現象的方法,除了這一原則的運用之外,其余都是邏輯的發展以及對四聖谛的詳細解釋。了解了苦,通過修道斷愛,從貪愛的苦因中解脫,就證得涅槃。這四聖谛互相關聯,互相依存,否定一谛,等于否定其余叁谛,也就否定佛陀的全部教義。
一、苦谛(dukkha sacea)
佛法來自有情的現實經驗。現實人生有許多缺陷苦迫,考察它而超脫它,就是佛教的中心論題。現實人生的苦迫,是因身心常在變動的過程中,所以引起生老病死的苦。是因人在社會中有自他的接觸,引起愛別離苦、怨憎聚會苦。是因人的衣食住行依賴于外界,引起求不得苦。這些苦迫,總括爲“五蘊熾盛苦”,五蘊是身心的總稱,由于執取身心五蘊爲我、我的,産生我執、我見,以自我爲中心,才産生無邊的痛苦。一切苦迫,全是依身心和合的存在而存在,沒有了身心五蘊,沒有了我,又何來苦,有情與苦實不可分。
佛說有情是苦,並不否認人生有樂,“福報是受樂之因,甚可愛敬”,①[①《增一阿含經》卷4《護心品》。]福樂總比苦痛要好得多,但從解脫理智的立場來看,一切都在變動不居的生滅中,福樂的可愛終究歸于滅無、並不永恒常在,“我以一切諸行無常故,一切諸行(sankhara)變易故,說諸所有受皆是苦。”②[②《雜阿含經》卷17第437經]
佛教沒有完全否認世間家庭之樂、五欲之樂、生活之樂等等,而是教導人們,世間一切有爲的快樂(samkhata mangala),都是虛幻不實、即刻消逝,要正確看待這些快樂,不可執著。有人膚淺錯誤地認爲佛教是悲觀主義,這是誤會。佛教既非悲觀,也非樂觀,而是實觀。既不追悔過去,也不憂慮未來,而是把握當下、真實地活在現在、如實了知事物的真實面目:如實見到苦,如實見到苦生起的原因,如實見到苦的消除止息,如實見到導致滅苦之道。
佛陀從來不抑郁不樂,在佛教的繪畫與塑像裏,佛陀的容顔永遠是莊嚴和平、快樂善意、甯靜滿足、慈悲祥和的,絕對看不到一絲受難痛苦的痕迹。佛教的藝術與建築、佛教的寺院,從來不曾給人陰森苦惱的印象,只有産生甯靜安詳的喜悅氣氛。
充滿苦逼的有情,釋尊依心理的分析,說色受想行識五蘊,依生理的分析說眼耳鼻舌身意六處,依物理的分析說地水火風空識六界。這蘊處界都不離開色(身、物質)、心(精神)的和合相續,根本沒有常住不變、清淨妙樂的自我靈魂。這無常、無我的色心和合相續,就是身與心互相依存、互相關系的存在,不相離又不相即。
說苦是使人知道苦的本身也是無常變化,從而生起厭苦趣樂之心。苦的根源是貪愛渴愛,貪愛又是無始以來的我執,而無明煩惱正是我執的罪魁禍首。生死相續、不斷輪回的主因是無明,無明的起源不可見。
人世間充滿苦,大致說來有七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所求不得苦,“總略言之,五蘊熾盛苦(sankhittena pancupadanakkhandha dukkha)。”
在胎如處監牢,出胎如鑽穴隙是生苦(jati dukkha)。四大不調,面黃肌瘦是病苦。生苦病苦,人人都曾經曆過。
老苦(jara dukkha)是身心機能逐漸退化,眼花齒落,耳聾口鈍,行動緩慢,老態龍鍾,氣虛體弱。一個人出世時,什麼都沒有,隨年歲增加,似乎很有意義。中年以後,一切開始走下坡,一切隨年歲增高而衰退,到最後,變得什麼都沒有。老去情懷,孤寂如鹜,越來越不對勁,卻又奈何不得。人生的光輝熱鬧,到了老幕垂下,一切都黯然失色了。
由于生理衰退,記憶較差,老年人喜歡說老話,講了又講,重複羅嗦,原來他對眼前事物迅速遺忘,而少壯的事猶在記憶中,愈老愈是隨見隨忘。年老的遲鈍無知與兒童的幼稚,是那麼的近似,說是人瑞,其實幾乎喪失了知識經驗。
人生的好景不常,步入老境時,權勢總會因年高而失去,一旦失去權力,內心泛起的悲哀,實不足爲外人道。身心衰退,無法繼續掌管領導一切,有的甚至老到簽字都成問題,于是在衆多壓力下,不得不放棄權力,或在家人的壓力下,將財産轉移給子女。有的人要用錢時,必須伸手向兒女索取,仰人鼻息的滋味,實難消受。曾是掌握大權的達官顯要,老了退休,失去權位,門前冷落車馬稀,難免有世態炎涼的感歎。心又放不下,力又提不起,年老失去權位,不得自由作主,真是老人的悲哀。唉!財富、權力、知識、健康、眷屬,從前擁有過的一切,年老了,都將全盤退失。
死苦(maranam dukkha)是疾病喪生,水火殒命。以世情來說,最大的痛苦,莫過于臨死對眷屬或財物的戀戀不舍,人怕死,因爲貪執身心五蘊的心還很強,還把身體當作可以貪愛的東西。平時對佛法有相當修持的人,覺性增強,了知死也是自然的生滅現象,就能以平等心面對能在臨死的緊要關頭,泰然而去。
愛別離苦(piyehi vippayogo dukkha)是骨肉分離、魂奄夢系之苦。對自己有恩愛的人,如父母、兄弟姐妹、夫婦兒女、知心親戚朋友,一旦生離死別,非常痛苦。
怨憎會苦(appiyehi sampayogo dukkha)是惡眷敗家、仇人見面的苦。互相怨恨,偏又聚在一起。合又合不攏,分又分不開,日日相對,苦不堪言。
求不得苦(yampiccham na lahbati tampi dukkha)是名利愛樂圖謀不成的苦,主要是對外物或財富或名位等等求不得而引生愁苦。進一步說,就是求到了,等到不要也不行,丟也丟不掉,管又管不了,才是真苦。就像對家庭、對國家有責任感,卻後繼無人,想放而放不下,才苦。
人類的這些苦迫,歸納起來有身苦與心苦兩種。身苦是一般共感的,大致相同,心苦卻人人不同。慧解脫的聖者,與常人一樣有身體的痛苦,因定力深,所以身苦司以減輕或毫無痛苦。心苦是從自體愛所引起的我、我所見中引發出來的情緒。聖者得無我慧,能離愛欲,心得自在解脫。“身苦患,心不苦患”①[①《中部》第22經《大念住經》。],就揭示了修行佛法而得解脫的要義。
人在失敗後、年老時、多病時,從幻滅而來的淒涼悲戒是非常深刻的。有了幻滅感,內心必有空虛感,有空虛感的,對世間任何事就不能滿足,只感到無可奈何,一片茫然。我們學佛修行,一般總以爲清靜無事較好,事實上,若內心不得充實,清閑了反而問題更多。就像有人閉關,就非鬧著出關不可,空虛感就是這種安不下心的重要因素之一。心有不安,就是潛伏在內心深處的憂苦無法了脫。所以,學佛修行的主要目的,是解除人心深處一切無法解決的憂苦。
內心充實時,不論貧富,不論健康與否,不論受到什麼打擊,甚至老死到來,也一樣不受影響、一樣心安不動的。這樣,要了生死才有可能,這樣的修行才到家。這時的心境,動境一如,就是閑著沒事,也不會感到空虛而引起重重煩惱。修行若是滿腹憂苦,心不平安,等于還沒入門。
欲望的不滿足,世事的永不安定,當然是苦。就是有了喜樂,心裏也總是嫌它不夠,怕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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