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的腳印》——放生堪布索達吉的日記
自 序
總算是交稿了,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本虎頭蛇尾的日記,差一點胎死腹中,能有今天的誕生,真可謂一波叁折。今天,這位幽居“深閨”待嫁近兩年的“黃花閨女”,終于邁著“半老徐娘”的姗姗步子,羞羞答答地出來面見“公婆”了。但直到此刻,左右搖擺的念頭還在大腦中盤旋,使我對是否最終付梓仍然猶豫不決。恐怕在若幹年後,我真的會爲今天的一念之差而後悔。
當初動筆寫這些日記,是因爲身居廈門,瑣事鮮少,閑來之余,偶爾翻看金厄瓦?羅珠堅參撰寫的《開啓修心門扉》,每每感慨良多:如此之清涼盛宴,如果私自獨吞,實在是不合情理。不如每日從中摘錄一些妙言佳句,與他人共同分享,這樣就可起自他二利兼具的事半功倍之效,何樂而不爲?
日記的雛形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形成了。但令人尴尬的是,後來我終于抵不住《門扉》的誘惑,將它徹頭徹尾地翻譯出來了。這樣一來,日記中的很多內容,也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我曾嘗試著去刪改,但一來精力有限,二來懶惰懈怠,所以一直未能徹底付諸實施。
我爲自己找到了一個冠冕堂皇的托詞:我寫日記的目的,主要是爲了檢點自己的行爲,審視自己的思想,對自己的所作所爲進行反思,以促我成長,策我精進,並不是爲了博得別人的掌聲和鮮花。既然如此,又何必過分注重形式上的完美呢?更何況,古人也雲“溫故而知新。”即使將這些內容重看一次,也有百利而無一害,又何必勞神費力地把它改得面目全非呢?有了這個自我開脫的借口,使我一下子輕松了許多。
雖然一開始,我將這本書命名爲日記,但在日記所跨越的這段日子裏,卻並非每一天都能有感而發,有的時候因爲太忙而靈感枯竭,就不得不日後還帳。但有時卻心潮澎湃、心緒飛揚,紛纭的念頭如同脫缰的野馬,有限的篇幅根本無法控製住我一瀉千裏的思緒,我就趁此良機洋洋灑灑地將幾天的任務一氣呵成。
動筆之初,因爲時間充裕,幾百字的篇幅根本不在話下,隨心所欲之間便一揮而就,所以也感到躊躇滿志、志在必得。但下半年回到學院後,我就被繁重而瑣碎的雜事所纏繞,想從每天紛亂的頭緒中整理出條理清晰的日記,個中艱辛,實在一筆難述。騎虎難下的我,時常被江郎才盡之感所逼迫。尤其是當我發現在漫長的一年中,居然還有一個閏十月時,驚恐得我幾乎想扔下鍾愛的筆。在道友的鼓勵下,才不得不硬著頭皮,艱難地往前跋涉。我仿佛被債主追得窮途末路的窮鬼,身不由己地四處狼狽逃竄,卻怎麼也逃不掉日日積累的債務。
我沒有精力再應付下去了,只有暫時擱筆。習慣于筆耕不綴的我,終于絞盡腦汁爲自己的半途而廢想到一個下臺階:在以後的某個不是很忙的下半年中,將未完成的日記補足,我甚至爲將來的作品起好了名字——《730天中的365天》。但是,要想在我的有生之年中,找到一個不太忙的下半年,恐怕是難上其難的。所以,這個願望也就一直未能實現。這本殘缺的日記書稿,就在我的書櫃底層沈睡了將近兩年的時間。
直到2004年1月7日的那個寒冷冬日,叁界導師、衆生怙主——法王如意寶,忽然在我們措手不及之間離開了人世。每一位弟子,都一下子跌落在遠甚于痛失親人的悲恸之中。異常沈重的打擊使脆弱的我幾乎一蹶不振,無依無靠的失落感一次次地鞭打著我傷痛的心。直至荼毗儀式結束,空蕩蕩的心仍然沒有著落。上師用刻骨銘心的現實,給我們上了一堂生動的無常課,使我更真切地體會到萬法的無常。
“不能再等待了!”一個聲音不斷在耳邊響起,扣擊著我那顆幾近麻木的心房,使做著長遠打算的我,放棄了期待日記有朝一日能夠完整的念頭。我翻出了塵封已久的殘稿,漫無目的地翻閱著。在這本日記中,也記載了一些上師的教言,在上師離去之後,更顯得彌足珍貴。如果能早日與大家見面,或許能夠幫助大家度過這段冰冷陰沈的日子。在沒有足夠的興趣與心情的情況下,我只是將文字作了一個簡單的校對,就讓缺胳膊少腿的日記匆匆上路了。它究竟會遇到什麼樣的命運呢?我不禁爲它的將來感到擔憂。
世間以筆杆爲生的人如恒河沙數,這本寒碜的日記,從文字的角度來評價,趕不上普通的漢族,他們語言上的優勢也足以讓我自愧不如,更何況那些令我望塵莫及的大師們?它只能算得上是一名忠誠的記錄者,象登流水帳一樣地記錄了我的心路曆程,每天頭腦中閃現的一絲絲念頭,與平時生活相關的人和事,反映了一個普通佛教徒真實的思想、生活和感悟,沒有前所未有的高見,沒有深奧晦澀的理論,沒有驚世駭俗的語言。它像一些零碎的音節,組成了一段接近自然但卻並不輝煌的樂章,奏出了我在一年中所經曆的風風雨雨、點點滴滴;它像一只普通的腳印,記載了我在茫茫無邊的人生沙漠曠野中行進的一個真實片斷。
雖然我曾一再囑咐他人,不應過分分心于外境,更無須攪入宗派之爭,而應向內觀心。但在這本日記中,除了一些老生常談、鹦鹉學舌之外,也免不了對他人的評價與批判,事後發現,咄咄逼人的語言太多,自揭其短的內容卻太少。書中所推薦的一些自以爲殊勝的教言,雖然自己愛不釋手,別人是否會生起同感也很難保證。
每個修行人,在修行的旅途中都會有一些體悟,只是有的人喜歡將其深埋于心而已。正是別人的不願聲張,卻給不甘寂寞的我,提供了一個王婆賣瓜的絕佳機會。《集學論》雲:“譬如甘蔗堅硬皮中少有其味,人食皮已,無複能得甘蔗甜味,是故廣說者如甘蔗皮。伎藝者住戲場中別說功勤自以爲得。”我這個“自以爲得”的“伎藝者”,卻不聽規勸,自不量力地將這個如同懶女人裹腳般的“甘蔗皮”奉獻了出來。
還算是有自知之明的是,如果讓我推薦自己的作品,那一定還是《大圓滿前行引導文》或《入行論》。與聖者的智慧相比,凡夫的分別念實在不能與其相提並論。所以,諸位如果對此不感興趣,盡管將其束之高閣,我實在不願擔當浪費別人時間的罪名。
但是,在你修行的閑暇之中,如果能以翻看這本日記作爲消遣方式,應該勝過世間那些以貪瞋癡爲主題的娛樂形式。當然,如果能因這本書,而令你或你身邊的人對叁寶生起恭敬之情,對衆生萌發悲憫之心,哪怕只是一刹那,我的一番心血也算是沒有白費了。
我默默地發願:如果這本日記是一道光,我不敢奢望這點寒光能與日月爭輝,只希望它能在無月的夜晚,充當一顆不起眼的星星,爲照亮幽冥的黑暗作出一絲微弱的貢獻;如果這本日記是一點清涼,我不敢奢望它能成爲橫掃炎夏的秋風,只希望它能在酷熱的夏日,充當一棵不知名的小樹,給煩熱難賴的人帶來些許的涼意;如果這本日記是一劑藥,我不敢奢望這副藥能包醫百病,只希望它能在人們心煩意亂的時刻,充當一支鎮靜劑,讓一顆躁動疾馳的心有片刻的停駐。春歸的大雁,請你告訴我,我的願望能實現嗎?
謹以此書奉獻給
與我一同懷念大恩上師的道友們
甲申年正月初叁法王如意寶誕辰之日
索達吉恭書于喇榮
放 生
“年歲漸長,體魄日衰,盛年不在,暮境即來。”古羅馬詩人盧克萊修的這句話恰到好處地描繪了我的現狀。歲月之流,即將跨入第40個春秋,常言道“叁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但作爲一名凡夫,要徹底泯滅業惑煩惱,卻決非一日之寒。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365天?眼看生命的時日不多,如何抓住稍縱即逝的時光,使之過得豐盈飽滿?前輩的高僧大德們留下了難以計數的教言,時刻觀察自己的心和行爲,每天哪怕是以論典中的一個偈子來約束自己,也必定會有所裨益。在這新一年的開端,忽然産生這樣一個念頭,記下每一天的經曆和感受,時刻提醒自己要珍惜這難得的暇滿人生,或許對自己、對道友們會有一些益處。這就是我寫這本日記的初衷。
今天是藏曆的大年初一,農曆大年初二,街頭洋溢著濃濃的節日氣氛。很多人都穿著今年最流行的唐裝,到農貿市場買各種鮮活的雞鴨魚兔,蝦蟹蟲鳥回家過年,這幾天也是這些可憐衆生最悲慘的日子。我決定以救護生命作爲新一年的開端。
剛進農貿市場,就看見一幕令人觸目驚心的場面。一位青年男子正在以猙獰的神態從竹籠裏抓出一只鹌鹑,毫不留情地活活將它的羽毛拔出,可憐的鳥兒發出啁哳的叫聲,這叫聲是那麼的虛弱而短暫,以至于不能讓屠夫産生絲毫的猶豫。很快,它的羽毛被扒光,露出粉紅色的身體,一把鋒利的剪刀剖開了它的腹腔,內髒被掏了出來,頭腳被剪下扔到一邊,所有程序的完成不到一分鍾,被掏空的身體發出微微的顫動,扔在一邊的頭睜著不屈的眼,仿佛在控訴它的委屈:“爲什麼?爲什麼?”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買下了所有剩余的鹌鹑,共150只,送到郊外的閩南佛學院,使之回歸山林。一邊念著放生儀軌,一邊默默地祈禱:但願當地人能廢除 “天上龍肉,地下鹌鹑肉”,“吃了鹌鹑肉,活到九十九”的陋習。也希望我的後半生能爲放生多做一些貢獻。
今天也是學院持明法會召開的第一天,法王如意寶打電話給學院全體僧衆,希望大家好好念咒,他老人家也將與眷屬一起在成都共修。上師的教導帶給大家莫大的鼓勵和安慰,很多人都流下了激動和思念的淚水。
近一個多月以來,爲了聽從醫囑,我不得不離開雪域高原,來到這春色宜人的廈門,獨在異鄉爲異客,難免有浪迹天涯,四處飄零之感。回想在學院的美好時光,不由自主地撥通了弟弟的電話,請他把話筒放在喇叭旁,聽筒裏傳出了悠揚的頌經聲,令人心馳神往。我多麼盼望著冰雪消融、春暖花開、草木複蘇的季節能早點到來,美麗的喇榮能春色常在,學院的僧衆們不再遭受嚴寒的襲擊,能在融融春光裏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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